第十章 試煉之所
發現大家其實彼此認識,讓在座的諸位都感到十分意外,場面一度陷入僵局。
阿多尼斯敢說,如果此時有人告訴他們,跳河逃走或者做點什麼滑稽的事,可以緩解這令人焦灼的氣氛的話。
四人中一定有人會當場跳下去。
而她寧願當個小丑,獻醜一回。
但成年人不愧是成年人,在這種混雜著尷尬和疑惑以及社死的複雜氣氛中,他們依舊能夠笑對人生,引導話題走向。
這裡特指「霍桑醫生」和「索莉婭女士」。
至於塞繆爾先生,遠目,他正在和恐懼做抗爭,嗯,人類最大的敵人永遠都是自己,這話說的太對了。
「我想,你們還是先冷靜一下。」
開口的是索莉婭姐姐,據阿多尼斯的了解,這位筆友向來有種令人豁然開朗,使尷尬氣氛一掃而空的能力。
不過與此同時,她往往會突然冒出句神來之語,讓場面逐漸失控,走向未知的發展道路,最後復盤時致力於讓每個人都帶上痛苦面具,哀嘆自己當時在口嗨什麼。
一如往常,她再次發揮了自己的能力。
「反正不可能更差了不是嗎?」她是這樣說的。
「世界還沒毀滅呢諸位,洪水也沒灌到我們腦袋裡,遺書都還沒寫,危險尚未降臨,現在就驚慌失措,未免太不體面了吧!」
醫生早有預料地捂臉,作曲家滿臉寫著暴躁。
阿多尼斯不明所以。
這跟體面有什麼關係。
姐姐您的話題也跳躍的太快了吧!
索莉婭也不管冷場,繼續說道:
「想想看,我們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樣一個地方,周圍都是些熟人,不互相幫助,難道等著被一網打盡嗎?
大家也都別端著了,說說自己是怎麼進來的唄,或許還能找到一些線索,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關於這個,阿多尼斯倒是有話說。
她小心翼翼地舉起手來,示意要發言。
霍桑心說太好了,終於有人站出來了。
醫生像是鬆了口氣,火速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堆著笑臉對老朋友表示,我們的好孩子似乎另有發現,不如讓她先講講。
索莉婭挑眉點頭。
阿多尼斯站了起來,開口就直指中心:
「大家都認識,這一點不用多說了,關於我們為什麼來到這裡,事情的來源,我想在場的諸位中,某隻鳥是最有發言權的。」
「不是嗎?」
說完,她還特意關注了下某鳥,話里話外,頗有種審視的意思,當然,以上表現都是裝出來的。
可大家卻真的被提醒到了,目光刷刷地投向某隻充當雕塑的渡鴉,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人的話,渡鴉先生早就千瘡百孔了。
渡鴉先生正梳理著羽毛,一點都不覺得不自在,還是醫生熟悉它之前的戲精做派,再次拿出了柳葉刀,刀尖戳了戳尾巴。
對方才清了清嗓子,說「那好吧,人都到齊了,本鳥就簡單地說兩句。」
「咳咳,第一,你們現在待的地方,並不是真正的歌劇院,這裡是它的曾經,換句話說,你們只是進入以『歌劇院的記憶』為主題的空間中。」
「真正的歌劇院,早就是一片廢墟了。」
渡鴉先生歪著頭向他們解釋,褐色虹膜中映出眾人的模樣,無端多了幾分冷酷,就像是在注視著物品一樣。
粗糲的聲音此刻有著金屬質感。
「第二,邀請函都看了吧!起因是我家主人最近新招了幾名員工,對,就是信里說的三位幽靈女士。
說實話,她們現在的狀態很差。
你們見過爛橘子嗎?看似完好的橙色外皮下,是腐爛的果肉。幽靈蘇醒后,會失去大部分人世的記憶。可三位女士的情況不同,可能是心有不甘,即使記憶蒙塵,她們依舊會不時重溫死亡的痛苦,被怨恨所纏繞,隨時有失控的危險。」
說完,它嘆了口氣,以遺憾的口吻宣布:
「這真不是個好消息。」
「唉,女人啊!」
渡鴉悲傷地擦掉眼淚,「無論是幽靈還是人類,都是感性多過理性的。為什麼要被過去困住呢?即使已經遺忘,靈魂依稀還殘留著憤恨嗎?」
「所以,為了女士們著想」,它突然振奮起來,「我家主人發出了邀請,他在歌劇院的舊址上,用試煉之地重現了當初的景象,讓幽靈女士們獻上表演,希望有人能還原出她們的死亡真相,使怨恨煙消雲散。」
「諸位都是各自領域的天賦卓絕者,想來破案只是手到擒來的小事。」
「對吧!」
渡鴉拉長的語調像是在啜泣,又接近於撒嬌,再加上居高臨下的眼神,給人以極度不爽的體驗。
話音剛落,四人面面相覷。
啊這,如果隨便找人就能破案的話,幹嘛要有偵探和治安官這些職業存在呢?
況且,四人的主業與那位主人的初衷,不能說完全吻合,只能說毫不相干,貨不對板啊!
最重要的是,渡鴉先生給出的情報里,隱藏了很多關鍵信息。
這傢伙還有好多東西都沒解釋呢!
再加上「邀請來的都是熟人」這一先決條件,你敢說這裡面沒秘密?
靠譜的大人們互相對視一眼,決定等下套話,不成熟的孩子打算過會兒誘導。
沒想到最先提問的,反而是之前一直在和自己做抗爭的某人。
「那我們怎樣才能離開這裡呢?」塞繆爾先生說。
「邀請函上不是說了嗎?」渡鴉先生悶聲解釋,想不通世上怎會有如此愚鈍的兩腳獸。
「你們是主人邀請來的客人,是來觀看節目的,為期三天,包吃包住,等演出散場了,自然可以離開了。」
「只不過……」
它忽然湊近男人的臉龐,打量幾秒,故作神秘地小聲恐嚇道:
「要是沒解開謎題,演員們可是會很傷心的。」
「我可控制不了她們的行為。」渡鴉說。
演員?看來就是它說的幽靈們了。
大家心下瞭然。
看來它們更接近於平級或下屬關係,而不是上級。
塞繆爾先生心有餘悸。
意思是沒找出她們為何而死的真相,時間一到,那三個幽靈就會生撕了我們嗎?
作曲家絕望地想,小捲毛貼在額頭上,他看上去就快要哭了。
眼看對方快速退卻,阿多尼斯心說不好,主動站了出來。
她表示:「渡鴉先生,我能問個重要的問題嗎?」
「您請隨意。」對方老實起來。
「首先,你剛剛提到『用試煉之地重現過去』,我們現在所處的空間,叫試煉之地是嗎?」
「哦,這是我們這邊的叫法,哇——哇——,讓本鳥想想,該怎麼給你們說合適。」
渡鴉垂下頭,乍一看像是要埋進胸膛里,實際上它小腦瓜子正飛旋轉,思考如何解釋才能讓這群兩腳獸聽的明白。
最終,它想換了種說法:「你們都聽過一些史詩吧,神代時期的那種,天賜英雄,或者半神傳說之類的。」
眾人當然聽過,誰還沒個坐在床上,聽大人講各種民間故事的童年呢。
可這跟試煉之地又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渡鴉不屑地撇過頭,叫嚷道:「你們所聽到的故事中,主人公是不是經常要經歷各種冒險,打敗許多擁有神奇能力的敵人?」
「要不然,就要遠渡重洋,去某個諸神眷顧的世外之所,獲取寶物。再不濟,也要接受神明降下的各種考驗,通過方能得到承認?」
大家點頭。
沒辦法,所有故事都是這個套路。
阿多尼斯想,無論前世今生,大眾的口味貌似總能在某些方面得到統一。
「嘎嘎嘎!」渡鴉得意地笑出聲來。
「所以說,兩腳獸就是好騙。要按照你們故事裡的情節來講,似乎只有經歷重重磨難,建立無上偉業的人,才能被稱之為英雄。」
「默默無名,一生順遂的人就是庸才。」
「那人間的蠢貨豈不是要堆滿整個世界?」
它偏過頭嘲諷道:「神明時代,森林女神選拔眷屬會要求取來金枝,光輝之神喜歡通過聖徒試煉的神職人員,荒原女只會注視淌過西比河之人。」
副本就是起著類似作用的地方。
「那諸位現在所經歷的,不就是跟故事中所講的一樣嗎?」
「試煉之地,就是諸位的『磨刀石』啊!」
此話一處,四人啞口無言。寂靜籠罩在大廳中,憂愁漸漸漫上心頭。
異樣的情緒開始蔓延,大家都各有想法。
醫生在思索如何解決麻煩,是的,不管對方說的多麼好聽,巧舌如簧,在他看來,所謂試煉,對於莫名其妙被卷進來的大家來說,都是超出原本人生軌跡之外的事物。
並可能帶來負面影響。
這不是麻煩又是什麼呢?
作曲家看上去快要心肌梗塞了,中年男人低頭瞥了眼自己的小肚子,想起之前的女屍,現在會說話的烏鴉,以後將要遇到的幽靈,只覺得人生灰暗無光。
吾命將休!
索莉婭則是滿心的好奇,彷彿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中,她甚至有了這樣的想法:英雄雖然會經歷坎坷,但跨過去之後,往往會獲得不菲的收穫。
那我們呢?我們又將經歷什麼?
又會遇到哪些新奇的事物?
會獲得怎樣的結果
她欣喜並期待著。
至於阿多尼斯,她的反應是嘴角抽搐,感嘆不已。
見鬼的試煉之地,這明明是副本形成的異空間,所謂的磨難是真的,通關之後獲得的獎勵也是真的,好處是有的,收穫也是肯定有的。
而挑戰者某些方面,的確跟經歷冒險的英雄人物相似。
可她記得,大部分故事裡的主角,都特么是有後台的啊!要不然就是有外掛,生命力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無論怎麼作都不會死。
可縱觀幾人,除了自己這個管理員之外。
有誰像是有特殊能力的啊?!
你這不是詐騙嗎?
還是說……
阿多尼斯面色沉重,在npc眼裡(潛意識中)副本就是類似於神明用來選拔眷屬,考驗民眾,鍛煉信徒的場所,擁有相似功能的地方呢?
而npc則是「試金石」一樣的存在。
這樣的說法,或許就能解釋,為什麼擁有智慧還能自主活動的npc,諸如渡鴉先生之類,會兢兢業業地在副本中充當工具人,不知疲倦地重複進行著相同的程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