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玉桃見她言語刻薄，忍不住站出來說道：「采文姐姐，不可對王爺無禮，王爺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是嗎？那又如何？木已成舟，還是請王爺回去吧。」采文油鹽不進，只是堅決地攔住宋揚，不讓他過去。
宋揚嗓子乾澀，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語，這種時候，言語是最沒用的東西，不僅改變不了什麼，還會加重別人的負擔，誰都不能切身體會那種刻骨的經歷，更別說感同身受了。
玉桃也紅了眼眶，到底是十幾歲的小姑娘，看到齊府大變，也是忍不住落淚。
丞相是對的，就算王爺知道了齊府的變故，也是做不了什麼的，以王爺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和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根本無法救齊府於水火之中，還會把自己也拉下水。
采文止住了眼淚，看著玉桃紅紅的眼睛，冷笑道：「不需要你們假惺惺的。」
就在這時，宋揚一個閃身避開了阻攔的采文，向著那間小屋快步走去。
采文在後面急的直跺腳，卻被玉桃攔住了。
「采文姐姐，你就信王爺一回吧。」
采文怔愣了許久，終於忍不住蹲下身放聲哭了起來，玉桃也蹲下身，輕輕抱住了她。
宋揚推開虛掩的房門。
這間屋子像是以前的柴房，零星的木材被稻草掩蓋，一層破被絮鋪在稻草上，深秋的寒風裡卻只蓋了一張薄毯，齊夕照蜷縮在髒兮兮的角落裡，一動不動。
他早都沒了以前意氣風發的模樣，頭髮披散，連最廉價的玉冠也束不起了，身上的衣服能看出來已經很久沒有換洗過了，灰撲撲的不說，甚至還有幾個腳印，鞋子也不知去向，光著的腳掌上是已經乾涸的血跡，整個人凄慘又可憐。
采舞跪坐在齊夕照身邊，她的情況比起采文來好不了多少，只是愈發沉默，抬起頭來時，原本秀凈的臉上有著依然鮮紅明顯的巴掌印，看到是他，愣了一下又低下頭去。
低低的啜泣聲傳了出來，采舞捂住了臉頰，盡量壓低聲音，不想打擾睡著的齊夕照。
不多時齊夕照被她的哭聲吵醒，皺著眉頭醒來，看到采舞哭著，又揚起笑容，摸了摸采舞的頭頂，開口道：「怎麼又哭了，不是說了我沒事嗎？讓你們跟著小梗子一起離開，你們也不願意，跟著我只會受苦。」
小梗子是之前齊府的門童，頭腦機靈辦事利索，也是齊夕照的線人和得力助手。
采舞搖了搖頭。
齊夕照這才看到光影里的宋揚，他笑容未變，輕聲道：「你來了啊。」
他直起身子坐了起來，揮揮手讓采舞出去了，他靠在破敗的牆上，臉上是熟悉的笑容，眼睛黑沉明亮，可是有什麼東西已經碎裂開來，讓他看著跟從前一樣，卻再也沒有過去的自信和明朗了。
宋揚走過來蹲下身，想伸手摸他的臉，卻被他偏頭躲開了。
「王爺，別摸，臟。」
宋揚收回了手，拿出了自己隨身帶著的帕子遞給齊夕照，心疼的看著他強裝的笑容。
齊夕照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了，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那個永遠意氣風發恣意瀟洒的青年，再也找不到了。
他果然還是災星，會害身邊的人陷入不幸。
齊夕照看他不說話，接過帕子擦了擦灰黑的臉，自顧自的開口：「好久沒見著花子顯那孩子了，也不知道傳信過來，認不認我這個哥哥了。」
宋揚艱澀的開口：「向二公子他們已經到達洛陽了，不多時就能回到都城，等他回來了，我一定讓他過來探望你，陪你玩幾天。」
齊夕照笑著擺擺手：「我可不敢，免得有些人再說我把小孩帶壞了。」
宋揚終於笑了出來，他清俊的臉上毫無血色，儘是蒼白，黑亮的眸子里滿是心疼和不舍，看得人心裡彷彿都有了罪惡感，長發只是草草挽起，可見他出門匆忙，都來不及束髮。
「是不是丞相不讓你出門。」
宋揚點了點頭，知曉齊夕照其實心裡都明白的，他們都是身不由己。
齊夕照靜默了一會，才嘆了口氣道：「王爺回去吧，丞相若是知道你過來，定是會發火的，我不要緊的。」
宋揚又是氣急又是心疼，這個人都這個時候還不想向他坦白，都已經這種境地了，還不願意拉他下水，還想把他趕走。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齊夕照聽到他這話，突然低低的笑出了聲，連眼淚也笑了出來，留宋揚一人手足無措，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齊夕照終於笑夠了，擦掉了眼角笑出的眼淚，露出溫和的笑意來：「對，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宋揚也笑起來，拉住了齊夕照的手：「我先安置你去別的地方，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齊夕照點點頭：「好。」
宋揚站起身，想把齊夕照也扶起來，齊夕照撐著地踉蹌著卻站不起來，頹然的又坐回了原地。
宋揚顫抖著手，想去摸他的腿，都還在，卻不聽使喚一樣，動都動不了。
齊夕照搖搖頭：「那天抄家的時候，我想留下你送給我的那副字畫，被皇帝派來的人打斷了一條腿，沒事，還能用，就是有點跛，幸好沒讓方淳看見我這樣，不然她會瞧不上我的。」
他怎麼能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那段時間的慘烈，看看齊府滿目瘡痍的模樣，也該知道那些人的蠻橫無理和冷酷無情。
方淳也才十幾歲，曝屍宮門外，被隨意捲起就扔在了荒野。
說到底，還是他們命賤，皇帝三言兩語就能要了全家人的性命，他們再大的權利，有再大的冤屈，都抵不過皇帝的疑心。
「說到底，還是我對不起方淳，連給她收屍也不能，我若是有用一點，定會護她周全。」齊夕照終於在宋揚的攙扶下費力的站了起來，掩下眼底的落寞，又笑著道，「我們走吧。」
宋揚有很多話想問他，可是看到他勉強的笑容，他突然覺得那些問題不過是他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想要問出口的，真正的安慰話語他根本不知從何說起，而且也都太蒼白太無力了。
他什麼話都沒說，扶著齊夕照出了房門。
玉桃也跟采文和采舞解釋明白了，三個小姑娘都紅著眼睛等著他們出來。
「走吧，備車，我們去荷珞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