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也許他是對的，我們該謝幕了。米妮，就由你作為最後的謝幕人吧。」張卡爾最後握緊了一下米妮的手，像是給她鼓勵。
4個人鬆開了手，大家讓米妮抓緊時間，複製出了3個人的意識。
「你的意識呢？需要我們幫你複製出來嗎？」朵拉從腦機中站了起來，整理頭髮。腦機就是意識複製的機器，很像一個包裹全身的單人沙發。人坐進去后，細小探針會直接從頭顱頂部刺入，然後將意識複製出來，並且轉化成數據。整個過程毫無痛苦，也只需要10分鐘。
既然帶不走全人類，那就帶走全人類的的意識吧。這是2214年底，明日伊甸計劃出台後，星盟主導的最後一項大型科研項目，並且在2215年就開始了全人類意識的複製，除了4艘飛船上的80名船員。
80名船員之所以沒有複製出意識，是因為他們將在航行途中即將老死的時候再進行複製，確保每個人的記憶都是最全的，這是星盟給船員們的權利。
「我？暫時不，最後一刻我會複製的。這樣，也確保我的記憶是最完整的。能記得我最後和人工智慧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米妮解釋到。
「好吧，現在就是下一步了。我們得找一個體面的死法。我可不想死在這裡面。」王飛飛笑著說，笑容帶著些許悲壯。「再說，我們還會在幻界相遇，別傷心了，親愛的朵拉。」他安慰著朵拉。
朵拉已經停止了哭泣，笑了笑。看向了窗外。太陽風暴早已經結束，暫時沒有動力的未來號正在減速。外面的群星從一條條拉長的軌跡，逐漸變成了璀璨的繁星。「把我們放到外面吧。如同古代海員的葬禮。我們將回歸星辰大海的懷抱。」
「可這是活人的葬禮，這太殘忍了。」米妮一想到他們3個被投入太空的場景，瞬間的低溫，還有超強的宇宙射線，讓他們幾秒鐘之內就會死亡。且屍體永遠在太空中漂浮。
張卡爾也笑了：「那可不是葬禮，我們只是暫時離開了肉體，我們的精神卻還在這裡啊。哦，別忘了激活我們。」他指了指一個硬碟，那是米妮並沒有直接把他們放入幻界，也沒有投入飛船的伺服器。而是單獨找了個計算機硬碟儲存。3個人的意識目前只是數據狀態，並沒有被激活，因為他們還沒有幻身。
做完這一切，三個人走到了飛船的尾部，那裡有一個封閉的小艙段，原本是連接動力艙的，現在卻變成了反物質引擎的艙室。當他們進去的時候，反物質引擎將被關閉，然後米妮會把噴口打開，三人會在失壓的狀態下吸入太空。
「等一下。」米妮攔住了他們。
「節約時間和氧氣吧。米妮，我們很快會再見的。」王飛飛覺得沒必要在浪費時間。
「把你們的頭髮留點下來。」米妮從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剪刀。
「這是為什麼？留作紀念，可你的時間也不多了啊。」朵拉有點沒明白。
「我也不知道，留下來吧。至少上面有你們的DNA。頭髮能保存很多年。再說我們有這個。」米妮又拿出幾個小巧的空白胚胎盒。那是一種自動真空恆溫的盒子，生物標本在裡面能存放上千年的時間。「如果計劃最終成功的話，我們能用自己的身體復活，而不是把意識重新注入新的胚胎，這樣我們還是我們。」
米妮指的是存放在未來號上的20萬枚人體胚胎，其實不是原有意義上的胚胎，而是一個個人工合成的蛋白質結合體，如同一顆顆種子。按照計劃，到達合適的星球后，這些胚胎將被激活，長成一個個人體，然後再將幻界中20萬個意識植入進去，讓他們成為第一批新世界的開拓者。
「嗯，這也算是我們的一種特權。真正重生的時候，我們擁有的是自己的身體。」王飛飛攤開雙手，看著自己的手臂，彷彿捨不得他自認為完美的肉身。
明日伊甸計劃最早的版本，就是將人類的意識複製完后，再帶走每人的一塊組織，比如一撮頭髮、一片皮膚、一塊肌肉或者一顆牙齒。等到達新世界后，在進行克隆復活。但後來發現，每艘飛船帶走100億人的一塊組織，那也是不可能的。況且還要一個個克隆復活，效率及其低下。於是就改成了人體胚胎。
「那也得等到到達伊甸園，並且激活這些胚胎，等這些胚胎將文明重建到正常水平，才有機會復活我們。嗯，希望我們的頭髮能保留到那一天。」張卡爾說完，拿著剪刀，剪下來一點頭髮，然後遞給了米妮。
「可我還是不明白，米妮很快也會死去。我們都將成為數據意識體，那麼誰又來激活這些胚胎呢？」朵拉始終想不通這一點。
「還有他。」米妮指了指胚胎艙。4個人走向了胚胎艙的大門，點亮了那裡的觀察幕窗，一面牆壁變成了透明，可以看到裡面的一切。如果要進去的話，必須換上特別的衣服，但現在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在胚胎艙的中央，原來是放置幻界伺服器的地方，現在伺服器已經搬了出來，而那個位置放上了一個圓柱形的容器。溶液裡面泡著一顆大腦。這就是從2050年一直存活到現在的大腦，毛小軍的大腦，永生大腦。
這麼久以來，這也是他們4個人第一次如此仔細端詳這個大腦。
這顆只有1400多克，並且唯一的幾乎全由骨頭覆蓋的柔軟器官，現在如同一朵蘑菇形狀的雲彩漂浮在容器之中。在他的下面，那顆只有小石塊大小的腫瘤，已經被早期的科學家剝離了出來，但已經被血管和神經相連，更像是蘑菇的根部。大腦提供基礎，腫瘤提供動力，兩者就這樣若即若離，相依為命，直到永遠。
他並沒有向科幻片中那種發出什麼奇光異彩，容器裡面也沒有飄出氣泡或者泛起漣漪，如果不通過儀器觀測，根本就覺察不到大腦裡面上百億個神經元彼此之間正在進行激烈的交流，如同未來號之外的宇宙一般璀璨。
它就這樣靜靜的矗立在那裡，像一座豐碑，更像是一顆擎天的大柱。
「要不是這塊腫瘤，這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大腦。和我們的一樣。」張卡爾兩隻手扶在幕牆上，看著大腦。
「那可不普通，這塊大腦被我們研究了200年，已經開發到了極致。如果他是活人的話，將是超人一般的存在。你們想想，這個大腦的開發程度已經達到了90%以上。所以，他才能承載如此大的信息量，以至於我們的整個已知世界信息都在裡面。」王飛飛的導師就是永生大腦的研究者之一。讓未來號攜帶這個大腦，就是他們一直堅持的，好在星盟最後答應了。
「還好你和米妮在混亂中，將大腦轉移了進去。然後對接了所有數據。否則的話，我們的努力都成為了泡影。」張卡爾又看著艙外角落堆放的伺服器。他用手去觸摸了一下。「冷冰冰的機器，還好全人類的意識從這裡轉移到了那裡，至少是活的世界。」
「你們說，他能知道我們的存在嗎？」朵拉敲了敲透明幕牆，但並沒有發出玻璃那樣的清脆聲。
「也許能感知到吧。正如一個熟睡的人，有的時候也能感知外界的動靜。但因為他沒有身體，也就沒有感官器官。所以也無法和我們交流。再說，他要是醒來的話，幻界還不知道怎麼樣呢。所以，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吧。」
米妮一直盯著大腦，說著：「是的，他是一個人，而且100多個小時后，他將成為最後一個人類，永生的人類。」
「還有重置程序怎麼辦？沒人管得話，未來號會向回飛的，可回去的話，一切努力都是白費了。」朵拉問著米妮。
米妮沒有再說一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