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工作 （一）

  裴萬麗醒來看了一眼手機，才不過下午兩點。她是被熱醒的，一身膩汗太不舒服，她隨便沖了個澡，赤身從地上撈起一件肥大的T恤穿在身上。蹲下身在床底下找拖鞋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小腿內側有一塊拳頭大小的青紫。前幾天一個客人喝得太興奮踢了她一腳。

  「臭男人，混蛋。」她罵出了聲，開始打著哈欠做飯。她的廚藝不佳，每天做的飯都差不多——一碗加了點醬油的蕎麥麵和煎得硬邦邦的雞蛋。餓著肚子上班的話會胃疼。

  昨晚工作結束后，媽咪特意留下她，問她考慮得怎麼樣了。

  「這種事不必考慮太久，時間不等人。」媽咪說。

  她想找個人商量一下，想來想去只有蘇薈。蘇薈跟她差不多同一時期進夜總會工作。兩人都從服務員做起，慢慢過渡到陪酒小姐，各有各的原因，歸根究底是為了多賺點錢。

  外人常錯以為她倆的關係很親密，總是在一起吃飯聊天。但是出了夜總會，她們從不聯繫。她總有一天要離開這個地方，找一份正經工作，結婚生子。蘇薈應該也是這種想法。

  蘇薈已經曠工三天。她偶爾會這樣無緣無故地曠工，再在幾天後突然出現。問她的話，她聳聳肩回答一句私事。她回來時畫著比以往更厚重的妝容，戴著黑色齊劉海假髮，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毫無表情的臉。有些客人偏偏喜愛這種風格，把她當成家道中落、亟待拯救的高嶺之花，捨得給更多的小費。媽咪頂多數落她幾句，不會讓她離開。她們一起在更衣室里大聲嘲笑男人太蠢，蘇薈笑得很用力，眼淚都出來了。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蘇薈肯定會來，她想。

  吃完飯，她準備出門。她穿上遮掩身材的寬鬆T恤和長褲，在皮包里放一套備用的衣服，妝也不化就出門了。她先去美甲店修補右手食指斷裂的美甲，再去附近的街上逛了一圈。哪一天她因為工作熬了通宵，睡得太晚，錯過白天的時間，就會覺得自己活得像地洞里的老鼠。這種焦慮時不時地折磨她，過一兩日才能紓解。

  夜總會晚上6點開始營業。她提前半個小時到，小小的更衣室里已經擠滿了人，大家忙碌地換衣服整理妝發，可惜沒見到蘇薈。她換上黑色蕾絲上衣和黑色皮裙，在邊緣點綴著一圈LED燈泡的化妝鏡前化妝。從鏡子里看，不化妝的樣子真是糟糕得要命，肯定會嚇跑客人。

  晚上生意不太好，媽咪站在更衣室外面的走廊，斜著眼睛罵一個新來的小姑娘，全是極難聽的髒話。空氣里瀰漫著一股粗糙的氣味，混合著煙味、酒味、刺鼻的香水味和劣質皮革味，必須用力地呼吸才有充足的氧氣填充肺部。媽咪接到一通電話，停止謾罵。她一邊喊萬麗的名字一邊進入更衣室。

  「有個客人點名要你作陪。」她用誇獎的口吻對裴萬麗說。「出台的事情考慮好了嗎?考慮好的話，今晚就是個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