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工作（二）

  裴萬麗進入包廂。一穿上高跟鞋，由於肌肉緊繃，小腿內側傳來無法忽視的刺痛感。她迫不及待地走到皮沙發上坐下，裝出熱情的樣子跟身邊的男人打招呼。

  男人挺面生的，不像是她見過一面馬上會忘掉的類型。他看起來30多歲，板寸頭，單眼皮，顴骨高聳，嘴角像承擔不了重量一樣微微下垂，顯出堅毅，短袖T恤里露出壯碩的手臂肌肉，能夠窺見他魁梧壯實的身軀。

  裴萬麗從裙子的口袋裡拿出手機，在男人面前按下關機鍵，放到桌上。她起身從桌上拿起一瓶人頭馬，倒了半杯，遞到男人跟前。

  「老闆，一個人來嗎？」

  男人接下酒杯，一仰而盡，對她晃了晃空杯，放回桌上。她打算再倒一杯，被男人制止。

  「我只喝這一杯，你隨意。」男人說。他語氣平常，姿態悠閑，但有股說一不二的氣勢。

  真是古怪的人。裴萬麗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淺啜了一口就放下。

  「老闆，你認識我嗎？聽說你點名要我來陪。」

  「不認識，朋友介紹我來的，他認識你。」

  「是嗎，哪位老闆？下次他來，我得好好謝謝他。」裴萬麗露出好奇又期待的表情。

  「你猜一猜，猜對了有獎。」這話不是以挑逗的口吻說出來，而是像新聞台的主持人在播報新聞，聽起來非常彆扭。

  男人既不主動搭話，也沒表現出不耐煩。他們兩個一左一右坐在沙發上，中間像隔了一座冰山，氣氛降到冰點。

  半小時后，男人突然問她，「你願意出台嗎？」像問她要不要吃東西一樣平淡。她疑惑地看著他，懷疑自己聽錯了，這次是她從業以來最糟糕的工作表現，結束后或許會被媽咪指著鼻子大罵一通。她還在思考怎麼替自己辯解。

  「你確定嗎？」她瞪大眼睛指著自己。

  男人點點頭，似乎還笑了。莫名的喜悅迅速衝散了累積的失望和困惑，也阻斷她的思考，她答應了。離開夜總會的時候，媽咪齜牙咧嘴地對她笑，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她非常勉強地做出一個回應的表情，心裡十分忐忑。

  男人把她帶到一家酒店開了房間。她一路都在做心理準備，進入房間后右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她把手藏到皮包後面。除了已經分手的初戀男友，她沒跟任何其他男人做過，更別說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今天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男人讓她坐到沙發上，自己坐在對面。

  「不必緊張。」他已經看出來了。她本來還打算裝出老練的樣子。

  他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到桌上，裡面是現金。「我想跟你的朋友談一談，你能幫我嗎？」

  「什麼朋友？」裴萬麗不明白他的意思。

  「蘇薈。」

  「你可以自己去找她談，為什麼要通過我？」

  「她不見了，我找不到她。」

  「可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你是她的好朋友。」

  「工作上的朋友，我們從不談私事。」

  「她最後來上班是什麼時候？」

  「三天前。」

  「這樣啊。」男人拖著下巴沉默地思索，好似忘記了她的存在。

  「你讓我出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是的。」男人不帶情緒地回答。

  「那我可以走了嗎？」裴萬麗站起來。

  男人指了指桌上的信封，「這個你可以帶走。」

  「不需要，我沒幫你什麼忙。」說完她立即轉身走了，心裡既惱怒又委屈，恨自己太蠢被人戲弄，恨他踐踏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說到底，這份工作使她始終低人一等，連個道歉也沒資格得到。

  她走出酒店，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蘇薈，沒有接通。她發出一條簡訊：有個男人來夜總會找你，古里古怪，不像好人，看到簡訊快回電話。

  酒店樓上的男人仍然坐在沙發上，口袋裡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一通電話打進來，他沒接。隨後屏幕上顯示一條新簡訊，發件人是「萬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