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答應你
宮丞是去上海的第四天晚上回來的。
他打開門,家裡燈火通明,卻是靜悄悄的,想象中郁南衝過來撲到他懷中叫他的情景並沒有出現。
宮丞摘了手錶放在檯面上,又脫了鞋,這才往裡走。
偌大的客廳里,郁南正背對他席地而坐,身上穿了件他的睡衣。宮丞的睡衣對郁南來說有些過於大了,但是他還是很愛這麼做。
聽見腳步聲,郁南回頭看了一眼。
人還是那個可愛的人,臉還是那張漂亮的臉,態度卻變了,顯得特別淡定。
「寶寶。」宮丞走過去,「你在幹什麼?」
郁南一言不發,竟賭氣似的轉了回去,一心一意做他的手工藝。
只見茶几上放了一個大圓石缸,缸里有一層透明狀固體物質,黃色顏料匯成的圖案一眼便能分辨是一條龍的雛形。郁南正拿著畫筆,加深它的輪廓,一筆一筆,頗有耐心。
難怪家中這麼安靜。
「這是什麼?」
宮丞也在地上坐下,從身後抱住人,在郁南臉上親了下。
郁南終於有了點反應,悶聲悶氣道:「這是一條龍的樹脂畫,我給舅舅準備的生日禮物,以後可以放在他的武館。我已經畫了第一層,現在在畫第二層,以後還有好幾層要畫。」
宮丞說:「這麼費工夫?」
郁南點點頭。
按照以往,郁南應該會給他解釋為什麼要畫一條龍,為什麼願意費這些工夫,順便講一講家裡的事等等。
郁南總是不設防的,似乎想把關於自己的所有都講給他聽。
郁南並沒有要說下去的意思,也沒有要迎接宮丞,回答完他的問題便繼續作畫。
他動作小心細緻,好像全部精力都放到了眼前的作品上。
宮丞可不這麼想:「你不是說想我了?嗯?」
郁南手不停,沒語氣起伏:「我是想了。」
宮丞又道:「是嗎?那你沒發現你的朋友圈我點贊了?就是你和朋友去打拳的哪一條。」
那條朋友圈照片里,郁南戴著拳擊手套,五官都被汗水浸濕了一般,分外明艷,卻又透著平時宮丞沒見過的狠厲,奶凶奶凶的。
宮丞彼時在一個酒會上,被這張照片吸引得看了好一會兒。
他想起郁南抱怨他都不看他的朋友圈,便給點了個贊,還以為會立刻得到郁南的回饋。
誰知直到他回來,郁南都沒有反應,也沒有再對他撒過嬌,原來是有心事。
「我沒看到。」郁南說,「因為我很忙。」
聽他聲音,宮丞察覺十分的不對勁,雙手放在郁南腋下,直接將人轉了過來。
郁南還低著頭鬧彆扭,宮丞又強迫著抬起他的下巴,神色瞬間變了:「怎麼了?」
郁南眼睛是紅的,小兔子一樣。
顯然從宮丞回來后就在委屈著,卻一聲不吭。被宮丞問,他也就咬著下嘴唇不肯講。
郁南單純,並不代表他蠢。
他甚至想到了路易可能是故意的,否則為什麼要提密碼,還強調那是他的生日?難道不是應該抱歉地離去,真正做到不打擾他才對嗎?
郁南太難受了,關於宮丞的他什麼都不知道,連密碼是前男友的生日這件事他都不知道。
後來他聽覃樂風管這感覺叫憋屈,他認為形容得十分貼切。
之所以還忍著等到宮丞回來,是因為他覺得應該讓宮丞解釋。
「宮丞,你知道我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嗎?」郁南鬆開唇,問。
宮丞去上海前後花了四天,猜測小傢伙為什麼不開心,皺眉道:「我錯過你的生日了?別生氣,我給你補過。」
「你不知道。」郁南說,「我現在告訴你,我的生日是三月十日。」
說到這裡,他又想起來自己的身世,補充道,「可能不是我真正的生日,但是你還是要記住。」
現在才八月初,宮丞捏他的鼻子,寵溺道:「還有這麼長時間,就想過生日了。你想要什麼禮物?」
「我才不想要禮物。」郁南眼睛更紅,別開臉,「我今年十九歲,你去把門鎖密碼改成190310。還要把其他人的指紋刪掉,只留我和你的。」
其他人?
宮丞將他的臉掰回來,低聲問:「誰來過了?宮一洛?」
郁南說:「生日是十二月五日的那個人。」
宮丞:「誰?」
很快他明白了什麼,「是路易。」
昨晚讓小周表的態竟然起了反作用。
郁南眨一眨眼睛,像確認了什麼一樣,一顆眼淚就從通紅的眼眶掉了下來:「你記得他的生日,還用他的生日做門鎖密碼!你為什麼要這樣?你是不是還喜歡他?」
眼淚滴落在宮丞衣服上,很快就形成了一個深色的小點。
除了某些特殊時刻的生理性淚水,宮丞從來沒見過郁南哭。
那眼淚掉得乾脆利落,一股奇妙的情緒湧上宮丞的心頭,那是一種他足有好些年都沒感受過的情緒,用以命名的話,他想應該是稱之為心疼。
這個小東西該是天真無邪,不該這麼難過。
宮丞心中不悅,神色沉了下去:「路易來幹什麼了?」
郁南卻只期期艾艾地問:「你到底是不是還喜歡他?」
他人生的第一次戀愛才剛剛開始,根本無暇去顧及其它,只這一個問題對他來說至關重要。他的委屈源頭都來自於這裡,不安的源頭也來自於這裡,彷彿只要宮丞給他否定的答案,他才能解脫。
所以郁南迫不及待。
男人的臉色有些可怕,幾乎帶了些厭惡:「不喜歡。」
說著,他用手輕按郁南的眼尾,口吻波瀾不驚,「寶寶,你不該問這種問題。你只需要知道我現在身邊只有你一個就行了,給你的我都不會給別人,沒有人可以欺負你。」
「你騙我,你都還用他的生日做密碼。」郁南不信,還一針見血地指出關鍵,「你們以前是不是也在這裡住過,所以他才會來。」
宮丞頭疼。
他向來不願意談論這些話題,更何況是一個對他來說完全是過去式的人。
無奈郁南卻偏要抓著這一點不放,他只好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過去只有工作完我們才會來這裡住上一兩晚。這房子我很少來,密碼也不是我設置,我從來沒聯想過會是他的生日,更不要提專門用他的生日做密碼。」
郁南看著他不做聲。
宮丞再次對他說:「那密碼對我來說不過是串數字,並沒有特殊的含義。」
郁南:「……」
宮丞問:「小東西,你不相信我?」
郁南聽了解釋,不知道該不該信,蒼白指控道:「但是你們明明都還在一起上班。」
他想起那天在樹與天承碰見路易的事,路易在那裡工作。
「郁南。」宮丞將他抱住,輕輕撫摸後背,「對我來說,他只是一個設計師,與私人感情無關。」
郁南漸漸平靜了一些,握成拳的手指也放鬆了些。
宮丞道:「是我疏忽了。你不喜歡,我們馬上就改密碼,或者換一套房子住也可以。沒有必要為一個無關的人生氣。」
為了一個前任生氣,郁南的確也覺得不太值當。
可是這件事讓他真的很不舒服,路易似乎在示威,而他卻有一種無力的感覺。
任宮丞說不喜歡路易,他還是覺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侵犯。
「那路易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郁南無助地問。
「我不知道。」宮丞皺著眉說,「也沒有興趣知道。」
郁南追問:「那你們分手多久了?」
宮丞道:「一年多。」
郁南又問:「那他知道很多關於你的事情嗎?那些我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嗎?」
宮丞有些累了:「寶貝,我和路易分手並不愉快,所以我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也不想談論這個人。不管他對你說了什麼你都不用理會,總之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他深邃的眼睛看著郁南,「我們換去城南住怎麼樣,那邊也不錯,臨著江,晚上可以看見渡輪。」
幾天不見面,郁南被他這麼看著,哪還會不軟化。
他只是再次想,為什麼他沒有早一點遇到宮丞,為什麼他的年紀不夠大。如果有那種可能,那麼宮丞就不會在遇見他之前有過別人。
可是他比宮丞小那麼多是事實,他無法改變這一點。
「還生氣?」宮丞低頭,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口,「你想要我怎麼樣?說出來,我都答應你。」
郁南的臉慢慢變紅了。
仔細想一想,宮丞其實對這件事並不知情,也不是宮丞的錯,畢竟他和路易都分手一年多了。
宮丞去上海工作完回來一定很累,還要哄著他,耐心對他解釋,這樣的包容讓郁南覺得自己有些不懂事。他是一個大人,又不是小孩,應該要站在別人的立場想一想。
「我才不換房子。」郁南氣呼呼地說,雙手搭上宮丞的脖子,「這間畫室是你專門給我準備的,我很喜歡的。我們把密碼改掉就可以了,讓別人再也進不來。」
宮丞就喜歡郁南這樣。
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透明得像一張紙。
不是恃寵生嬌,更談不上驕縱,完全符合他所有的預期,甚至超出更多。
與之相對的,他也給予了郁南旁人從來沒得到過的東西,他願意在郁南身上花上數倍的時間去陪伴。
「好。」宮丞道。
郁南又說:「你還要對我講你的事,不可以瞞著我。」
宮丞揉他頭髮:「強人所難,你總得讓我看看哪一件事。」
郁南霸道地說:「每一件。」
他現在就是個信口開河的紙老虎,必須說得誇張一點才能得到滿足,「你快點答應我!」
宮丞將他抱起來,失笑道:「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