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他錯得起
郁家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吃完火鍋,回到酒店。三個女人一間房,三個男人一間房。
舅舅喝了些酒,早就睡得鼾聲連天。
郁南買了新手機,又新換了一張卡,正盤腿坐在床上搗鼓。郁柯身為男生倒是八卦得很,湊過來問:「哥哥,你是不是失戀了?」
郁南將新手機打開,恢復雲端通訊錄,挑挑揀揀把一些不聯繫的無效號碼給清理掉。
他看上去像是認真在擺弄手機,垂下的睫毛長而濃密,神情沒有什麼變化:「沒有。」
都沒有戀愛過,哪裡來的失戀?
驀地,心臟鈍痛一瞬,像一隻無情利爪正攥住它狠狠揉捏。
郁南手指動作停了停,兩三秒后才輕輕吸了一口氣,努力恢復如常。
那次媽媽說得沒有錯,感冒好了,一切就會好了。
他只需要靜靜地等待它過去,然後,什麼都會好起來的,再也沒有人能輕易將他傷害。
「騙人。」郁柯推開郁南的手,順勢躺在他身側,還把頭放在郁南大腿上,硬茬頭髮透過布料,扎得郁南大腿的皮膚生疼。
郁南沒吭聲。
那種細微的疼痛讓他有點爽,好像能讓他保持清醒一樣。
郁柯望著他哥,充滿憧憬:「失戀就失戀,我又不會笑你,你還想騙我?我告訴你,我們班那群人遇到情感問題都得諮詢我。」
郁南看他一眼:「……」
郁柯興緻勃勃:「講講唄,你女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啊?漂不漂亮?我聽姑姑說你這次來深城和朋友在一起,一定是你女朋友吧,是不是吵架了?」
郁南還是搖搖頭:「沒有。」
這件事郁南無法告訴未成年的弟弟。
甚至,他連好友覃樂風都沒有告訴。
他會告訴他們的,他不是一個喜歡壓抑痛苦獨自承受的人,他堅信無論是快樂還是難過都應該與最親近的人分享。
可是他現在還講不出口。
只要一想到要如何敘述這一段不堪的、令人悔不當初的過往,他就覺得心臟很疼很疼,疼得張不開口,疼得快要死掉了。
他需要一點時間。
郁柯癟癟嘴:「不信我。」
郁南不想做的事誰也強迫不了,郁柯當然明白。
在舅舅的鼾聲里,郁柯換了個話題:「哥你紋身的時候到底是怎麼忍下來的啊?我都要痛死了!要不是跟著來接你,我爸早打算就著兩天把我弄去紋完。」
本來打算讓郁柯念警校,因為紋身這下也泡湯了,郁柯被皮帶抽了一頓不說,自己作的死,即使是錯的,也必須要跪著作完,雙重打擊,他以後才能牢牢記住這次教訓。
這是舅舅對郁柯的教育方針。
郁南語氣沒有起伏地說:「忍一忍就不痛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郁柯羨慕道:「哥,你真厲害,什麼都比我強,比我能忍痛,連紋身都比我大。要是我是你就好了。」
郁南說:「你不會想當我的。」
想了想,郁南又說,「你沒有我這麼蠢。」
一覺過去,大人們已經張羅著當日的行程。
他們還要過一日才能回霜山,就商量著要在深城逛一逛。
上次舅舅他們來過一次,更有發言權,正在挑挑揀揀路線,郁桐則吵著還要去一趟迪士尼。
郁姿姿接了個電話回來,面露難色:「等一下。」
眾人都抬頭,以為她有什麼好建議。
郁姿姿卻躊躇幾秒,看著郁南說:「郁寶貝,有一件事等著你決定。不過媽媽要先告訴你,這件事在我意料之外,絕對不是我安排好的,你可以理解嗎?」
郁南心中一跳。
他下意識以為是宮丞找來了,不免生起一股厭惡。
不知道為什麼,這感覺來得如此迅速,簡直油然而生,幾乎令他產生暴躁情緒。
好在郁姿姿說了一句話讓他很快安定下來。
「你爺爺來了。」
郁南沒反應過來:「爺爺?」
他和爺爺已經好多年沒有來往過,他們早斷絕了關係,為什麼會來?
郁姿姿補充道:「不是你爸爸那邊的爺爺,是嚴家的的爺爺。和你有血緣關係的爺爺。」
舅媽一下子慌了:「怎麼這樣的啊?不是說好了不強迫郁南回去認祖歸宗,還說給我們空間嗎?他們怎麼是這樣出爾反爾的人啊?」
郁桐下意識抓住郁南的手,郁柯則氣道:「我下去看看!他們想幹什麼,法律上還說養者大呢!我去把他們趕走!」
舅舅敲他一記爆栗:「給我滾回來。」
郁南被一家人保護著,當真是個眾星拱月的寶貝。
只要他不想,他的家人就會無條件支持他。
這一點已經被證明。
郁南開口道:「只有爺爺一個人嗎?」
他想得很清楚。
只要不讓他回嚴家去,他是可以和他們見見面的。
他理解每一個心懷愛意的人。
郁姿姿說:「是嚴思危帶他來的。」
昨天郁姿姿找到郁南之後和嚴思危聯繫報了平安,講他們暫時留在深城,後天的機票。誰知今天一大早嚴思危就來了,他保持了很好的距離,只打了電話給郁姿姿說明情況。
老爺子已經九十歲高齡,聽說郁南不願回嚴家,心痛難忍。又聽嚴思危說了郁南被教育得很好,芝蘭玉樹,更加想見他一面。
這會兒正在樓下大廳,放下所有輩分,就等著見見郁南。
聽到這裡,郁南怎麼可能真的不去。
他想了下:「媽媽,你陪我去。」
郁姿姿紅著眼睛點點頭。
母子倆下了樓,穿過大堂來到休息廳,白色真皮沙發上坐著一位銀髮老人,看上去精神矍鑠,嚴思危則站在一旁。
見他們走來,那位老人立刻站了起來,杵著拐杖的手正不自覺顫抖。
郁南皮膚白皙,四肢修長,果真是一個漂亮水靈的少年郎。
老爺子激動起來,嚴思危連忙上前扶住:「爺爺。」
「加加。」老人老淚縱橫,「我們加加……」
那雙蒼老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強烈情感,讓郁南忍不住鼻子一酸。
他覺得自己像是在經歷別人的事,很有違和感,可卻仍舊無法做到鐵石心腸,血緣的紐帶是不可扭斷的。
他上前一步,禮貌道:「爺爺好。我是郁南。」
聽見他特地強調自己的名字,郁姿姿往後站了一步,別開頭去不忍再看。
老爺子點點頭:「郁南,郁南也是個好名字,不比我起的差。」
郁南乖巧點頭。
嚴思危看著他,也點點頭,然後退開去喊了聲:「郁阿姨。」
兩人很有默契地給爺孫倆留下了空間。
「您坐。」郁南扶上老爺子,不料對方卻反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快二十年了,我這個老頭子還能在入土前見到你一面,死也瞑目了。」爺爺太激動了,手還在抖,身上隱隱有些葯香,「你不要怪嚴思危,是我逼他帶我來的,他哪裡敢不從?」
郁南不知道說什麼好。
沒有人教過他,這種情況要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
好在爺爺並不介意他的窘迫,還好好將他端詳一番:「真好,你都長得這麼大了,果然和你媽媽長得像極了,難怪嚴思危一眼就能認出你,這是天意呀。」
因為打架才有的緣分,哪裡算得上是天意。
郁南怕講出來都汗顏。
他乖乖任爺爺拉著,對方几乎對他愛不釋手,又摸他頭髮:「現在在美院念書?」
郁南應了聲。
爺爺又連連稱讚幾分好。
郁南很少有年紀這麼大的長輩與他相處,對方講什麼,他就答什麼。
爺爺詢問他小時候的事,詢問他的燙傷,也詢問他未來的打算。
郁南不厭其煩,一一回答了。
爺爺怎麼聽怎麼滿意,不經意地一聊就是一個小時。
「你奶奶身體不大行了,怕是要走在我前頭。」爺爺平靜下來的時候對他說,「她出不了門,就盼著也能見你一面就好了。加加……郁南吶,爺爺對你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和我一去回去見你奶奶一面?她有東西要給你。」
郁南沒想到會這樣。
要去嚴家他還是有些抵觸的,總覺得一去,就不會讓他回來了。
但是,他的心也是肉做的,甚至比旁人還要來得柔軟,怎麼能真的應下心來拒絕?
爺爺九十歲不是白活的。
和他聊了一陣就摸清楚這個孩子很善良,性格也很好,知道他這步棋走對了,繼續道:「我們住在另一處,不會有其他人來,爺爺保證,在你不願意的情況下,沒有其他人見你。」
郁南有些遲疑:「我想先問問他們的意見。」
他是指的郁家人。
爺爺通情達理:「當然,當然。」
郁姿姿同意了。
郁南跟著爺爺走時,郁家人都站在門口看著他。
大家內心都很不安,郁南對他們來說,是他們的寶貝,即使過年時已經做好了郁南回歸嚴家的準備,可是那麼一鬧之後,現在哪怕郁南只是暫時去一去都讓他們緊張。
郁南怎麼會不知道,但是爺爺的保證重達千金,他相信這位老人說到做到。
一路上,爺爺都拉著郁南的手不放,把嚴思危趕去了前座。
四十幾分鐘的車程后,他們來到一處清雅的別墅區,綠化做得很好,各家門口還有漂亮的人工湖,是個很適合養老的地方。
一進門,就用專門的護工推來輪椅迎接。
老爺子要在失而復得的小孫子面前找點面子,大手一揮讓護工推走了,杵著拐杖自己走,還不讓嚴思危扶。更過分的是,又把嚴思危留在了門外。
嚴家果真書香門第,屋內古樸典雅,到處都是書籍。
這裡只有老人在住,是以十分安靜,也不見什麼電子產品,郁南抬眼一看就看見一幅靜物油畫,水晶器皿、洋蔥蘿蔔,這不是他去畫展展出的油畫嗎?
難怪賣出了高價,原來是這樣。
郁南臉紅。
他的畫真的不值五萬塊。
爺爺自得地顯擺:「當時聽說你的畫展出,我讓嚴思危買回來的。這幅畫掛在這裡,現在每一個來的客人都要誇讚一番。」
郁南汗顏,窘迫地說:「早知道您要掛在這裡,我會畫一幅更好、更漂亮的畫。」
這油畫與這房子實在是太不搭了。
他不知道的是,原先這裡有一幅恢弘大氣的水墨畫,是嚴思危的父親畫的,是爺爺八十歲生日那年的賀禮,都掛了十年了。他的畫一來,那幅畫立刻被打入了冷宮,卷在書房的角落裡吃灰,父親還一點意見都不敢有。
「走吧。」爺爺說,「我帶你去見奶奶。」
上了厚重的木製樓梯,一路去了二樓。
走廊盡頭陽光最好的房間里躺著一位同樣滿頭銀髮的老人,聽到有人進房來,也只是轉了轉眼珠,看上去是一點都不能動了。
房間里有淡淡的藥味,郁南這下明白了爺爺身上的味道是從哪裡來的。
原來爺爺說的奶奶身體不好,竟然是這樣。
奶奶是中風。
神志是清醒的,卻連手指都抬不了。
郁南走過去,奶奶的眼淚正不住地流,他莫名也啞了聲:「奶奶。」
奶奶眨眨眼睛,又轉向爺爺。
爺爺這才佝僂著腰,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絲絨盒子:「知道了,我這就拿給加加,你不要急,唉,你就是個急性子。」
那絲絨盒子里放著一個圓形玉吊墜,通體溫潤,一看就不是凡品。
「就為這,你奶奶怨恨了自己半輩子不得解脫。」爺爺濕著眼睛,「臨了,也算是一樁心愿了了。」
郁南接過來,拿在手中摸索。
他說不出心中到底如何滋味。
「當年你媽媽要臨產之前,算命的說你有災,你奶奶去寺里給你求的。」爺爺說,「因為遇上吃齋日,就耽擱了幾天回來。」
「還沒人跟你講過你怎麼丟的吧?」爺爺想起這一茬。
郁南搖搖頭。
以前他以為自己是撿來的,那麼相對的,他肯定是被遺棄的才會被媽媽撿到,可現在看來,應該不是這麼回事。
在爺爺的講述下,陳舊的往事被翻開。
嚴慈安,也就是嚴思危和他的父親是一名腫瘤科醫生,手上有一位病人。那位病人一經發現惡性腫瘤還是早期,家人抱的希望很大,誰料惡化得遠超所有人想象,最終不治身亡。作為主治醫生,嚴慈安經歷了那個年代最嚴重的一次醫鬧,被潑糞、寄花圈,拉橫幅,所有罪責都擠在嚴慈安頭上。恰逢小兒子出生,消息不脛而走,有人為了要挾嚴慈安,溜進育嬰室將郁南抱走了。
結合郁姿姿的說法,當年他們話劇團下鄉表演,在火車上撿到郁南,那時正是三月十日。
偷走郁南的人是在被通緝的時候慌忙扔下郁南的,按照他的供詞,警方一路查下去,沿著那條線路尋找嬰兒。事實證明的確有人曾報警說撿到嬰兒,當地警方不作為,說棄嬰要放進福利院,那對夫婦便將嬰兒帶走了。
郁姿姿夫妻倆去了鄉下表演,通訊中斷,半個月後便回到了千裡外的霜山。
於是嚴家苦苦沿著原來那條線尋找無果,這一分離就是二十年。
奶奶回來時,郁南已經丟了。
她這二十年不斷自責,若是不在寺里吃齋,而是早一點將開過光的吊墜送回來給郁南戴上,那麼這件事可能就不會發生。
「封建迷信要不得。」爺爺拉著奶奶的手,「你看,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加加這不還是回來了?」
郁南怔怔地,燈光打在他臉上,粉雕玉琢。
陪伴了奶奶一會兒,爺爺拿來相薄,帶著老花鏡翻照片給郁南看。
郁南小時候的只有一張,眼睛還不大睜得開,包在襁褓里,抱著他的是一位美麗溫婉的女人。即使她未看向鏡頭,也能察覺她驚人的美貌。
他心裡有什麼被觸動了。
這也是他的母親。
生下他,然後失去他,鬱鬱而終的母親。
她本質上對他愛,和郁姿姿沒有任何區別,很難說誰更愛他一點。
傭人走進來,附耳對爺爺說了什麼。
爺爺臉色肅穆:「讓他們走。」
下午,郁南走時,是嚴思危開車送他的。
爺爺依依不捨,連連叮囑,以後要是願意的話就來看看他們。
院子里停著另一輛車,玻璃關得嚴嚴實實,裡面像是有人。
嚴思危說:「那是父親。」
郁南嚇了一跳:「我、我……」
嚴思危淡淡地說:「父親聽說你來了,想看你,但是爺爺不准他下車說怕嚇到你。他又捨不得走,就只好留在車上遠遠地看一眼了。」
郁南:「……」
他想起上次嚴思危帶嚴思尼來道歉的嚴厲,心想,嚴家的規矩真的很森嚴,連一家之主也不可以反駁長輩。
和他們郁家完全不同。
郁家民主開放,只要不違背道德不犯大錯,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選擇生活方式。
郁南今天受到的衝擊很大。
嚴思危見他不說話,還以為是昨天那個電話讓郁南還在介意。
「抱歉。」嚴思危說,「我昨天說得有些過分,你和宮丞的事——」
「謝謝你告訴我。」郁南打斷了他。
嚴思危看了他一眼。
見郁南靠在椅背上,眉頭輕鎖,短短一天之內,像是長大了很多。
他沉靜了些,也成熟了一些,不知道這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我太關心則亂了。」嚴思危道,「對你來說,我不過是個比陌生人稍微好一點的路人,我站在哥哥的立場教訓你的確不應該,是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郁南轉過頭來說:「你不用考慮我的感受,我需要你直接了當地告訴我。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直接,世界會美好很多。我還得謝謝你,否則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只是個玩物。」
嚴思危聽出了些什麼,疑惑又不敢確定:「你的意思是你和宮丞不是我想的那樣?」
郁南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但不是我想的那樣。」
繞口令一樣的一句話,嚴思危被弄糊塗了。
郁南的語氣是生硬的。
述說的時候,唇角卻不由他自己控制一般在發抖。
明明沒有告訴任何人,明明保持得那樣平靜,親口再講出這件事,他的眼淚止不住掉落下來。
「哥哥,你以後再也不要提起這個人了。」
結束話題前,郁南這樣說。
郁南自己沒留意到,嚴思危卻因為這一聲不經意喊出來的哥哥心神巨震,差點握不住方向盤。
等了二十年的一聲哥哥,讓嚴思危神情緊繃,恨不得立刻伸出手去揉揉郁南的頭。
他的親弟弟,一母同胞的弟弟。
終於找回來了。
車子開的不是之前那條路。
郁南已經整理好情緒,見狀問到:「你帶我去哪裡?我們不是要回酒店嗎?」
看他那樣子,質問得率直可愛,嚴思危微笑道:「是回酒店。不過之前的酒店體驗不好,你們明天又要坐飛機,我已經讓人換了一家。」
郁南這才知道自己錯怪人家了,悶聲悶氣地「哦」了一聲。
嚴思危說:「哥哥永遠不會騙你,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好。」
郁南不做聲。
很明顯他想起來了,正為剛才那一聲脫口而出的哥哥覺得懊惱。
這樣喊嚴思危,讓他覺得自己背叛了同樣愛他的郁家。
真是煩惱呀。
郁南察覺自己特別搶手。
現在嚴家不強迫他回去了,郁家也不願意放手了,郁南輕鬆的同時,還有了甜蜜的負擔。
這樣也好,至少他不會再去想宮丞的事了。
將郁南送回去后,嚴思危開車返程,迫不及待想告訴所有人郁南喊他哥哥了。
到時候連存在感都沒刷到的父親臉色一定很好看,高壓政策下生活了二十九年的嚴思危難得產生了愉悅感。
半途中,他思索起郁南的話。
他當時聽到那聲「哥哥」情緒太激動,此時才想起郁南說「不要再提起這個人」的時候是在哭的,而他竟然只顧著自己,連紙巾都沒給他一張。
嚴思危咬緊牙關,腦海中漸漸浮現一個可能——郁南完全不知道在被宮丞包養。
如果是真的,那麼說明,他的弟弟被人玩弄了。
郁南與家人回到霜山,並沒有待在城裡,而是和郁家人回了多年未回的老家祭祖,順便祭拜郁姿姿的亡夫,也就是郁南的爸爸,寬慰他郁南的身世,算是一個圓滿的交待。他們度過了大年十五,才重新啟程回到城裡。
誰知一回去,鄰居就告訴他們有人來找過郁南。
對方形容:「好高的一個男人,很英俊的!看上去有三十幾歲,不說話的時候嚇得我腿軟,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有氣勢的人。」
郁姿姿不解:「寶貝,是誰?」
郁南心中一驚,手心不自覺攥緊:「阿姨,什麼時候的事」
鄰居說:「就是你媽媽走的第二天!我告訴他你媽媽去深城了,他就道了聲謝走了。」
郁南想,還好,他們的機票返程是隔天,不然很有可能碰上。
鄰居卻還在敘述:「啊喲,我看他下樓,還有保鏢接著,司機什麼的給開車門,排場好大的。我兒子也看見了,他是學傳媒的,說好像是他們上次做個專題的那個什麼富豪榜排名前二十的人。南南,你怎麼認識他的啊?」
郁南手心布滿了冷汗。
「我不認識。」
說完他就進門了,郁姿姿回來后其實想問問他,但是她心思細膩,大約知道了對方就是宮丞。
雖然不知道宮丞與兒子是怎麼回事,可是看郁南明顯不想提起,郁姿姿便也未提,她相信郁南可以處理好,若是郁南不想說,她不會去逼問他的**。
只是接下來,郁姿姿就變著法給郁南煮好吃的。
郁南這段時間一心一意陪伴家人,與覃樂風也恢復了聯繫。
有家人朋友在側,郁南以為自己已經好了。
可是傷痛仍在夜深人靜時襲來。
在他沒有防備的時候,會夢見男人從身後將他擁住,親吻他的發頂,沉聲叫他「寶寶」。
每當這時,郁南就會猛然驚醒,然後睜著眼睛看窗外,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
他害怕了。
明明不敢是痛苦也好,痛恨也好,他都不想繼續想起那個人,可是他的潛意識扔在貪戀那份溫柔。就算他知道那溫柔全是假象,他也沒辦法騙自己——他的心,痛的是未曾擁有。
他一見鍾情,全情投入去愛的人,什麼都是假的。
余深在微信和他聯繫,詢問他假期作業,他一份也交不出來。
余深:[宮先生前幾天找我了,問你的情況。我見他神色不對,咄咄逼人,好像我不把你交出來就要吃人一樣。你換號碼,又是這種狀態,是不是和他有關?]
郁南卻對他說:[老師,對不起,我……以後不想再來畫室了。]
余深:[新手機號發過來。]
郁南乖乖發了過去。
誰料幾秒后,電話就打過來,余深在電話里劈頭蓋臉將他一頓罵:「還換號碼?不就是分手?有什麼了不起?你離開宮丞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真當我是看他面子才收你?要是擔心畫不好給我丟臉,你就給我振作一點,拿出點魄力,這麼點挫折就把你打倒了才會丟我余深的臉!」
郁南:「……」
余深又罵:「戀愛腦!你一失戀,就連智商都降低了?畫畫才是你的出路!畫畫改變命運,你忘了?!!」
畫畫改變命運。
郁南曾經奉為座右銘。
那個從畫畫中就能得到快樂,那個內心純粹毫無雜念的自己。
郁南無比懷念。
逃避不是辦法,勇敢去面對才能邁過這個坎。
那個瞬間,郁南似乎醍醐灌頂。
被騙算什麼,被玩弄算什麼,他還是郁南。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敢做的郁南。
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還有更美好的東西值得去追尋。
將宮丞當成人生路上的一個陷阱,既然出來了就不要再往下看,他在網上看到過一句很中二的話——誰年輕的時候沒愛過幾個人渣。
他還年輕,他錯得起。
作者有話要說:宮某人還債吧。下章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