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關起來
看到男人坐在車中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郁南幾乎有種他們什麼都沒發生過的錯覺。
他以為自己早已對宮丞徹底失望了,卻不知道失望還能再進一層。這個男人在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后,居然還能這樣若無其事地和他說話,彷彿發生在他們之間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一張體面而優雅的假象,就可以粉飾太平。
他氣得腦子都在疼,完全不想和宮丞有任何交流。
他想要下車,車外宮丞的那兩個保鏢還在,像一堵鐵牆一樣堵住了他所有的行動。上次只是運氣好,郁南知道就算是他在不生病時也是打不過這兩個的,這時他身體仍有些虛弱,自然更不是對手。
見他不說話,宮丞微微俯身過來,自然而然的伸手在他的額頭碰了碰:「燒退了。還有沒有問題要問。」
郁南陡然想起昨晚宮丞說過的話——等他不發燒了,就回答他的問題。
他有了反應,生怕宮丞反悔一樣問:「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把段裕寒弄去了哪裡?」
宮丞眼神沉靜:「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
郁南立刻選擇了朋友的安危:「你把段裕寒怎麼了?」
宮丞道:「不知道。」
郁南氣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宮丞冷淡了些:「不要在我面前反覆提起他的名字,他怎麼樣了也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郁南一時卡住,沒想到他還能言而無信,給出這樣敷衍了事的回答,只覺得心頭躥起來的怒火幾乎難以忍耐,兇巴巴地說:「那我就沒什麼和你好說的了!」
他不說話,宮丞也不說話。
反正一說話就是吵架,兩人坐在車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可是宮丞永遠都是比較有耐心的那一個,他高高在上,勝負似乎永遠被他控制。郁南故意的冷淡對他來說不起絲毫作用,只要人在他手上,他又何必去逞口舌之快。
眼看窗外的景色逐漸開始變化,建築慢慢地變得稀少。
這一切都昭示著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郁南都在往愈發人跡罕至的地方去。他原先還打算中途停留時找個借口,比如去洗手間什麼的,偷偷跑掉或找人幫忙,現在這幾率變得越來越小了。
車子駛上了一條荒無人煙的高速路,路牌上出現了小心動物出沒的標誌和郁南不認識的英文地名。
郁南終於有點著急了,忍不住開口:「你這樣是違法的!」
宮丞本在閉目養神,睜開眼道:「什麼?」
郁南的臉映入眼帘:「你把我弄到你的地盤關起來是違法的!」
宮丞頓了下,郁南的話語讓他心中鈍刀子磨一般,他在郁南心中已經這麼不堪。人的心痛起來的時候原來不一定會表現出來的,他口中「嗯」了一聲,氣定神閑,簡直像在承認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
郁南憤怒了。
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並不是一件物品,宮丞簡直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他怒道:「你不可能把我關一輩子,我總有一天要走的。就算我不走,我的家人、我哥哥都會來找我。你把我關在酒店也好,帶去你的什麼房子里也好,我這麼大一個人不見他們總會找我的。等他們找到我了,我就去告你,說你非法拘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不信法律不會懲罰你。那時候你就去坐牢吧。」
威脅了一通之後,卻見宮丞神色竟放緩了些,好像不在意他怎麼說。還伸出那隻受傷的手,在他頭上按了下。
「好。」宮丞說,「你去告我。」
郁南徹底懵住,他無法相信對方竟是這樣的反應。
他的警告對宮丞來說可能等於放屁。
就如宮丞昨天對他所說,人在國外沒有任何背景、沒有任何認識的人,的確會出現遭遇情況而找不到到人幫忙的情況,比如現在。
當那個人換成宮丞,他便更加沒了勝算。
憑宮丞的能力完全可以把他關起來,確保他不會被任何人找到。
是什麼讓他忘記了與宮丞的差距,不管是年齡還是地位,都讓他的威脅不值一提,對宮丞來說簡直連撓痒痒都算不上。
「你以為我真的不敢?」郁南氣勢少了一半,還是做出底氣十足的樣子,「不信你就試試。」
宮丞卻看他幾秒,沉聲道:「或許我真的可以關你一輩子。」
郁南立刻僵硬了身體。
這個王八蛋一定是開玩笑的吧!
宮丞俯視他的表情變化,一絲一毫都不放過,像是故意要說得很清楚:「讓你待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從此你的世界就只有我一個人,再也無法和別人逃走。」
看到郁南似乎信了,他口吻一變,莫名駭人,「如果你足夠聽話,我就給你請個老師教你繼續畫畫。除此之外的時間裡你只有我,也只能有我。你做什麼都需要得到我同意,甚至連吃飯穿衣都得由我一手操控,只要我想了就隨時隨地干到你哭——我不止一次這麼想過。」
郁南震驚了,連瞳孔都微微顫動著。
他抬頭看去,卻看到宮丞眼中除了那可怕的佔有慾,還有一些幽深複雜的、他無法辨別的情緒。
這令他止不住頭皮發麻。
宮丞看著他,冷冷勾唇:「你逃走的這段時間,我特別想。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聽到這句話,郁南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身體卻不能完全放鬆下來,仍然有輕微的顫抖,因為他分不清楚宮丞講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宮丞真的要那麼做,好像真的會比捏死一隻螞蟻簡單。
「每個人都有黑暗面,我想是想過,不代表我真的要用在你身上,否則我不會等到今天。」宮丞道。
「你的意思我還應該感謝你嗎?」一直努力鎮定的郁南聲線驟然拔高,突然很大聲地說,「除了威脅我你還能幹什麼?」
說完,他就雙眼發熱,看向窗外不再說一句話了。
他以前為什麼會喜歡上這樣的一個人呢?
難道像心理醫生說的那樣,因為對方年紀大嗎?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至少他的心現在不會這麼痛,不會這麼難過。
過了很久,一雙手忽然穿過他的腋下,粗暴地將他拖過去,緊接著吻就鋪天蓋地而至。
那唇滾燙,郁南被堵個嚴實,張口就咬。
男人悶哼一聲,稍微停頓,卻一點都不退縮,甚至遞給他,由著他咬。
血腥味很快就出現在交織的唇舌里,郁南倒吸一口氣,首先弱了半分,男人便變本加厲,越吻越深。
一吻結束,郁南滿臉通紅:「你是變態嗎!」
他猛地推開宮丞,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到底算什麼?
為什麼要把他的憤怒都弄得這麼可笑?
宮丞的唇角破了,洇著血漬,配著他那張眉目深邃的臉好像修羅。
他不在意自己在郁南眼中多面目可憎,輕輕用拇指拭去血漬,「嘖」了一聲:「還學會咬人了。」
他的眸中竟帶了幾乎不易察覺的深意,「下次再咬我,我就在你身上別的地方還回來,記住了。」
郁南戰慄一瞬,背後發涼。
無論何時,他都從來沒見過宮丞這一面。
他們兩人之間,雖然一直是宮丞佔據強勢地位,但在郁南面前他卻從來都是隱忍的,哪怕那只是一種溫柔的假象,也好過現在這樣不加任何掩飾的冷酷。
郁南長這麼大,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對待,他眼中露出的那種害怕那麼明顯。
他乾脆縮到了腳落地,用胳膊將自己抱住,成了小小一團。
宮丞神色難辨,都不知道是在虐郁南還是在虐自己。
這次車廂里的安靜持續了幾個小時。
中途休息,郁南去上衛生間,保鏢把他帶回來的時候,他的衣服褲子都髒了,一看就是試圖逃跑被抓回來的。
他在機場已經跑過一次了,現在的情況比那次還不如,渾身上下沒有一分錢,宮丞怎麼可能不叫人盯住他。
郁南已經做好了被折磨的準備,宮丞卻像什麼也不知道一樣,轉而說起:「現在帶你去的是我以前留學時住過的地方。」
郁南根本不想聽。
宮丞又道:「我很喜歡那裡。這幾年若是我有空,都會在那裡住上幾天,我覺得你也會喜歡那裡的。」
郁南自然不會回答。
經過幾個小時的顛簸后,車子終於緩緩停下來了。
郁南一下車,就聞到了潮濕的海腥味,也聽見了遠處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
深城與霜山都是不靠海的,郁南長到這麼大其實還從來沒去過海邊,他忍不住朝遠處看去。
只見大海就在幾十米遠的地方,蔚藍色的海面與天空無縫連接,海鳥飛過上空,一聲聲鳴叫回蕩在浪濤上,這一處天地悠遠空曠,寧靜美麗,卻無人知曉。
真是個實施做不法行為的好地方。
郁南冷冷地想。
海風很冷,吹得耳邊都在呼嘯作響。
郁南轉頭,又看見一棟極具現代感的白色別墅,二層幾乎是懸空的,架在一層的房間之上,旁邊就是泳池。
大片玻璃面反射著海洋與天空,讓郁南想起漫畫手繪海報,的確是他特別喜歡的風格,但這並不代表他能稍稍感到一點慰藉或高興。
「是不是很美?」宮丞站在他身後,氣息幾乎將他籠罩起來,「這裡是我父親設計的。」
郁南有一點意外。
他以為宮丞的父親是一名企業家,自然只會經商。
宮丞說:「建築是他的本行,所以我耳濡目染地學過一點皮毛。上次一眼就看出你的建築速寫不對,就是這個原因。」
郁南記起來了。
那次他畫了圖,宮丞說那棟大廈有76層,他只畫了70層。
不過那時候他問宮丞為什麼知道,宮丞回答的是什麼?哦,宮丞說他在那棟樓工作過,現在一對比,只顯得那時候的答案很敷衍。
宮丞現在說這些有用嗎?
他一動不動,卻被牽住了手。
宮丞比他高許多,手自然也是要大許多的。
大手包裹著他的手掌,給他冰涼的身體帶來了一絲暖意,卻暖不到他心裡去,他甚至懶得掙脫,就這樣由著宮丞牽著他往前走。
宮丞邊走邊道:「建好后這裡都空置了快十年,裡面什麼也沒有,牆皮都開始剝落了。是我親手打理好的,那時候年輕,有時間去慢慢完善,所以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是我精心挑選。上次就想帶你來看看,一直都沒有機會。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和你現在差不多大。」
郁南說:「你和我差不多大的時候,我都才兩歲。」
宮丞站住。
郁南又說:「你現在對我做這些事,你的良心不會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