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一章戲份就殺青了的柳下季實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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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葳蕤,紅燭搖曳。
夜幕才剛剛降下,繁華樓宇便歡騰了起來。
韓國有名的風月場所不少,紫蘭軒有名,紅閣亦有名。
樓下鶯歌燕舞,妖艷動人的女人們舉著酒杯帶著笑靠在衣著華麗的男人們身上,幾隻羽毛鮮艷、頗為好看的鸚鵡在屋裡四處飛翔,最後落在了二樓的朱紅欄杆上,那鸚鵡拍打著俊俏而輕快的翅膀,開口歌唱起來,似人非人的聲音意外的令人沉醉。
然而有的人喜歡,有人不喜歡。
二樓角落的一間包廂里,紅衣男人甩了甩袖子敲射門框,門外的鸚鵡立刻停止了歌唱,撲稜稜的飛走了。
「殿下還真的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歡這些鳥兒啊。」
說話的人隱藏在屏風之後,挺直著脊背端坐在紅木矮桌旁邊。
頗為寬敞的屋內充滿著絲絲說不清像什麼的香氣,就連陳設著的各種字畫和花瓶也沾染了這氣息,竟顯得有些太過甜膩了。
矮桌前的青衫男人嫻熟的捻起桌上琉璃茶碗中的片片茶葉撒入壺中,動作優雅的泡起茶來,配合上這人一襲素雅的淡色青衫,整個人都有著一股自然而然的閑逸瀟洒,像極了人們口中的那些淡雅高潔之士。
或者說,他的確是翩翩君子。
「柳下公子喜歡喝茶?」
拋出一個問題以回復對方的問題,紅衣男人赤著腳慢步走向青衫男人,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男人走路時一步三搖,纖細如女子的腰肢無意識的扭動著,松垮垮的前襟大敞,露出裡面白皙無暇的鎖骨,披散在身後的墨色長發掠過蠟燭時帶起點點星火,斂起一襲幽香。
柳下季笑了笑,旋即將視線從男人身上轉到桌上的茶壺,摘下桌上花瓶中不知名花朵的幾片花瓣放進沸騰的茶湯中,熟練的溫壺、置茶、沖泡、醒茶、倒茶。
那動作行雲流水,看著賞心悅目,就像是已經做過了千百遍。
「殿下,請。」
挺身前傾,微低頭顱,雙手捏住茶杯的邊緣恭恭敬敬的送至紅衣男人面前。
紅衣男人垂眸,輕笑。
他看得出,柳下季的謙卑並非是裝出來。
抬腕斟茶,端起杯子輕抿一口,泡的正好的濃茶香氣四溢,立刻撲入口鼻。
雪頂銀梭,是他曾最為喜愛的茶葉。
可惜,他早已不是那個可以肆意揮霍錢財大量購買如此珍惜貴重茶葉的身份,也早已丟棄了曾視為最看重之物的琉盞茶杯。
失去的,就再也回不來了。
溪水般明澈晶瑩的雙眸垂下,似乎將要泛起點點水珠,但轉瞬間,那雙眸子中的憂鬱與哀傷褪去,只留下無盡荒涼的邪魅與妖艷。
「柳下先生,孤……美嗎?」
尾稍微微翹起的桃花眼一彎,眼波流轉,露出撩人心弦的笑。
將茶杯隨手放在桌上,紅衣男人拍下柳下季的手,然後俯下身子,隨意的坐在了對方跪著的雙膝之上,露出了大半肌膚的手臂搭在了對方的脖頸后,另一隻手捻起一根對方遺落在肩上的長發,彎曲把玩著。
「殿下的母親可是被庄襄王親口稱讚過『秦國第一美人』的沈姬,花容月貌,傾國傾城。殿下亦隨了她的相,怎會不美?」
為了讓懷中的人坐的更舒服,柳下季向後傾了傾身子,偏轉臉頰與紅衣男人對視,那雙清澈如水的墨色眸子依舊溫潤清亮,其中竟沒有一絲慾望與波動。
對自己的魅力過度自信的紅衣男人愣了一瞬,嘴角的笑也僵住了,但很快,他就發出一聲不明所以的笑,自嘲一樣的搖了搖頭。
「不愧是傳說中的君子柳下季,當真是,坐懷不亂。」
不留情的推開柳下季,紅衣男人唰的站了起來,裹緊了身上松垮的衣襟將露出的肌膚藏起,然後大步流星的走到了矮桌另一側猛地坐了下去,
沒有抬眼去看對面的人是何反應,自顧自的翻起桌上的茶盅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慢慢喝了起來。
「殿下若喜歡這茶葉便多喝幾杯,在下家裡還有事,還請……」
「柳下跖。」
冷冷的說出這三個字,滿意的看到向來冷靜的對面那人僵直了身體。
「你有個弟弟,名字是跖,對吧?」
一杯茶水入腹,沒喝夠一般的,紅衣男人捧起桌上的茶壺,又蓄上了半杯。
這時的茶已經過了最美味的時間,濃香散盡,留下的便只有苦澀。
「他跑的很快,對輕功極有天賦,對吧?」
倒茶,輕抿,放下,抬眼。
見柳下季正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紅衣男人也不惱,反倒興趣昂然。
「柳下先生剛才問孤是不是不喜歡鳥,孤現在回答你。」撩起胸前的幾縷髮絲拋至身後,紅衣男人身體前傾,將剛剛倒出的半杯清茶推到柳下季面前,繼續說道:「世間百鳥種類繁多,各不相同。而孤啊,只喜歡聽話的,可以在孤指尖跳舞的鳥。」
將百鳥兩個字咬的極重,柳下季自然是聽懂了其中的意思——或者說是威脅的。
姬無夜的組織『百鳥』,大量收集對輕功有天賦的孩子進行殘酷的訓練與廝殺,只要最終活下來的人才可以被收入其中,而年紀輕輕便已經頗有聲望的柳下跖,自然是被盯上了的。
礙於柳下季的名望,百鳥的人自然是不敢明面上亂來,但暗地裡卻不知制定實施了多少惡毒的計劃。
柳下季知道這些事,但他沒辦法也沒能力與百鳥抗衡,他能做的,只有盡自己所能去保護弟弟。
閉上眼睛,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其中滿是痛苦。
「殿下想要在下做什麼?」
柳下季的聲音似乎毫無波動,但仔細看去,卻能發現他垂在雙腿兩側的手已經緊緊的握成拳頭,白色的骨節清晰可見。
「既然還在稱孤為『殿下』,那你應該知道孤想要什麼。」
紅衣男人輕甩衣袖,旋即站起身子邁步走向窗邊,天空之上星星點點,在清冷月色的襯托之下閃爍著和煦的光芒。
「殿下,你這是在逼死我。」
柳下季的臉綳得緊緊的,清澈的眼眸逐漸黯淡,他的聲音淡淡的,卻掩藏不住其中的悲傷與失望。
「對,孤就是要你死,這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什麼一諾千金,什麼一言九鼎,孤統統不信!」
捏在窗邊欄杆上的手愈發用力,話音未落,竟生生將那紅木捏碎。
「孤為王兄付出了一切,最後他不還是那般殘忍的對待孤嗎?柳下先生,你叫孤,如何再去信任其他人啊……」
紅衣男人不再說話,柳下季也沒有回復,一時之間,這偌大的房間中只聽得見被掀翻在桌子上的茶杯里的茶水一點一滴的落在地上。
那聲音規律而沉悶,聽的久了竟讓人喘不過氣。
「孤之前既有能力找到其他孩子代替柳下跖,現在亦有能力把他送進去。」
紅衣男人的聲音溫柔如水,但說出的話的卻充滿了惡毒的威脅,像是在黑暗中隱藏的毒蛇,嘶嘶的吐著信子,隨時準備衝出來攻擊他人。
柳下季仍舊沒有說話,但沉悶的呼吸聲卻暴露了他此時的心情。
「孤答應你,會保你弟弟柳下跖一世平安,且再也不用擔心百鳥的糾纏。」
「百鳥?殿下可真是好口氣,你怎麼能確定百鳥再也不敢動我弟弟呢?」
柳下季的聲音急促,其中壓抑著焦躁的怒氣,但隱隱約約,還有一絲深藏在那之下的希望。
紅衣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他知道,柳下季已經屈服了,而現在,只需要說出最後一件事。
「孤,當屠盡百鳥。」
門外欄杆上的鸚鵡又飛了回來,扇了扇那對艷麗的過分的翅膀,再次開口歌唱起來。
可鳥就是鳥,終究是比不過人的,所以在紅閣中最美麗的歌姬出來獻唱時,再無人去注意那隻大張著嘴巴唱的聲嘶力竭的鸚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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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
「啊?」
沈長安抬起頭,一臉迷茫的看著盜跖,不是很明白對方的意思。
自己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的啊?
沈長安突然想起只有自己擁有折戟,而其他人只能靠時間慢慢恢復身體,恍然大悟的哦的一聲——然而他還是錯誤的理解對方的話。
「我的傷一向都好的很快的!」
「不是!我不是指傷,我是說……」
盜跖皺了皺眉,盯著沈長安欲言又止,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說出自己的問題。
「怎麼了?」
難道是盜跖受傷了想請自己幫忙?
細細想來,倒極有可能。
那個醜陋的皺巴巴的大爺到來的時候,的確跟白鳳說過要他去攔截盜跖,以白鳳那個性子和武功,斷然不會手下留情,況且兩人各自屬於敵對組織,真要打起來拼個你死我活也不是沒有可能。
哇,難道說,是盜跖受了重傷但是又不好意思告訴墨家其他人於是只能來找自己幫忙?!
就在沈長安胡思亂想的時候,盜跖的大腦也沒閑著。
之前白鳳凰的那句『該做的不該做的』就像一根刺一樣深深地扎在了他心裡,流沙的人手段殘忍是出了名的,沈長安又是被衛庄點名要抓的,被白鳳抓住肯定免不了吃些苦頭,也不知道對方都用了些什麼陰狠歹毒的手段。
回到墨核剛看到沈長安時,盜跖著實是被嚇了一跳,那人臉上、鎖骨上、胸口上許多的划痕看的人觸目驚人,若只是這些地方的皮肉之苦倒還好說,盜跖最害怕的,是白鳳對沈長安的心靈造成了傷害。
一想到沈長安剛醒來時就抱住蓋聶開始嚎啕大哭,盜跖的氣更不順了。
一是生氣於白鳳對沈長安不知道做了些什麼,二是生氣於沈長安睜眼抱住的居然是蓋聶。
這兩個人都是他討厭的人,真是,越想越氣!
說起來……
墨核的記憶一段段閃過,盜跖突然想起來沈長安暈倒時說的那個名字。
柳下……季。
那是,他的哥哥。
尚還年幼時,他就被六指黑俠帶入墨家,也在加入墨家之前,他就跟哥哥相依為命。
哥哥是韓國很出名的君子才子,多少人稱讚他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可盜跖恰恰相反,他喜歡練武,對輕功更是有著極高的天賦。
哥哥生性沉穩,溫潤如玉,盜跖生性活潑,歡脫不羈,兩個人就像是天平的兩個極端,雖然平日里少不了爭吵,但終歸是只剩下彼此了的親兄弟,誰也離不開誰,誰也放不下誰。
哥哥答應過要守護他一輩子,他便真的信了。
哥哥是不會欺騙自己的,所以,即使得知了哥哥的死訊,即使被找上門來的六指黑俠帶回了墨家,即使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他依舊沒有放棄調查柳下季的事。
時光荏苒,歲月穿梭,過去了這麼多年沒有得到新的消息,他差一點點就要放棄了。
可他真真沒想到,帶給他關於哥哥新的線索的人,居然是沈長安。
為何……對沈長安如此在意呢?
盜跖也曾這麼思考過,後來他發現,可能是因為十幾年前沈長安見他第一面時就伸出了手,然後答應要保護他一輩子;可能是因為沈長安總是對他的事過於上心,對方的第一次暴怒也是因為自己的愚蠢;可能是因為對方的一些秘密只被自己所知,並且自己見過他黑暗的一面;可能是因為……
因為什麼呢?
因為沈長安……讓自己想起了柳下季,是嗎?
得出了最終結論的盜跖不禁嗤笑,明明現在的沈長安看著更像小孩子,各方各面也蠢笨的無法與十幾年前相比,但他偏偏,就是更喜歡現在的沈長安。
現在,他失去了記憶,還記得當年對自己信誓旦旦的承諾嗎?
就算還記的,那他現在被逐出了墨家,還會履行當年的承諾嗎?
不——沒關係,如果不記得,也沒關係。
這個承諾,讓他來履行,又有何不可?
「長安。」
盜跖從思緒中抽身出來,一把抓住了沈長安那不安分的在自己身上摸摸搜搜的雙手,堅毅的目光與對方直視。
「啊?咋了?」
看著盜跖那熱情似火其中還閃著光的雙眼,沈長安只感覺脊背發涼。
他只是想摸摸看盜跖有沒有哪裡受傷而已啊喂!真的不是故意在吃對方那纖細腰身的豆腐!
真的不是!!!
「我答應你,會保你一世平安!」
「哈……?」
沈長安一臉迷茫的眨了眨眼,完全不能理解對方為何突然做出了這樣的承諾。
難道……難道盜跖的腦子被白鳳給砸壞了?!
想到這裡,沈長安倒抽一口冷氣,連忙掙脫開對方緊攥的手,手背放在了對方的額頭上查看有沒有發燒。
完了,真的發燒了,而且燒的很熱很燙,連木頭糊掉的味道都出來了。
……等等?
……木頭糊掉的味道?
沈長安偏過頭,看見遠處的一架馬車著起了火,熊熊燃燒映照著整片森林都染了橙。
啊,哦,嗯。
我們……好像還在被秦兵追蹤呢吧?
總而言之,那就——
「著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