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仙(四)
「裁菊你怎麼又在摸你的臉?!」
侍香突然一聲大喝,嚇得裁菊當即縮回了手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身邊路過的人聽見這一聲大喝紛紛向這兩個女子投過來異樣的眼光,看到裁菊那張臉時更是被嚇了一跳,一個個偏過臉去交頭接耳嘟囔著什麼「這麼丑還出來嚇人」「我要是長這樣早就一根繩子吊死了」等等,其實他們就算當著裁菊的面大聲嚷嚷也沒什麼,畢竟早就已經習慣了……
「長成這樣怎麼你了?吃了你的糧還是花了你家的銀子?啊!」「你最好別讓我碰上你們家兒子女兒,不然一針一個都給他們把臉弄花救都救不回來!」「你長這樣你對得起你爹娘,等你人老珠黃了我看看你男人還要不要你」「沒人要怎麼啦,她有人罩著保百歲無憂你有嗎!」
許是太長時間沒見過有人為維護她而大打出手了,裁菊愣是震驚得一動不動地看著這個桃林醫女,要知道從前她在自己眼中可是溫文爾雅成熟穩重的代名詞。直到察覺到自己頭上被人扔了菜葉子才回過神來拉走還要跟那些街頭百姓打架的侍香。
直到兩人甩掉了暴躁的「禁謠」百姓藏到了一條小巷子里侍香也還在罵,「一群什麼東西,蛤蟆肚裡出來的賤貨,比漠城人還要沒見過世面的蠢驢,愚昧無知的井底蛤蟆……」
裁菊一直看著侍香,侍香罵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好半晌等到侍香終於罵完了,才幽幽說了一句,「沒想到你也會這樣」
「嗯?!」侍香來了興緻,蹲在裁菊面前問,「沒想到?就是說你出乎你意料之外了,那你之前是怎麼看我的?」
裁菊撓了撓自己的臉,雖然知道自己的臉沒有表情卻還是將臉扭到了一邊,道,「之前你教我給殿下按摩穴位,又告訴我怎麼看煎藥的火候,給殿下配藥的時候也很認真,每次殿下稍微有點兒不適你都能及時發現,那時候我就覺得你挺好的,嗯,殿下也說你醫術精湛,似乎得了你師父的真傳,想來在桃花谷也是舉足輕重的,而且,你好溫柔,嗯……有女如玉,蕙質蘭心。」
侍香聽著開頭還有些洋洋自得,聽到她說的最後一句愣是呆了一陣,接著便是一陣張狂的大笑,笑聲驚起了附近人家裡的黃狗,引來一陣喧囂。
侍香笑道,「我七歲被帶入桃花谷當個挂名弟子,平日里師父不教我就自己看醫書識穴位,拿門中弟子試藥是常事,被師兄弟笑稱『救死不扶傷』也算是對得起門規了。沒想到出了一次谷,竟得了一句蕙質蘭心,真不知道谷里那些老頭子要怎麼看我!」
「誒?」侍香突然想起什麼,問道,「殿下真的說過我醫術精湛比得上師父?」
裁菊點了點頭,道,「殿下確實說過」
侍香陷入沉思,「這還真看不出來,這位長公主平日里不是打就是罰的動不動就是杖責三十,竟然也會說這種話?!」
裁菊聽到這裡,忍不住搖了搖頭,道,「殿下人很好的,只是對手上的人稍微嚴格了一點,但也是為了他們,身為暗影一著不慎便有性命之憂還可能會威脅到以殿下為首的我們,每天晚上要殿下命的就有不少,要是單靠一個青姚肯定是不夠的」
「怕死?」侍香回以一聲冷笑,道「把自己弄出一身離不得葯的怪病還怕死?生不如死的苦都有的她受得了,我要得了這麼身怪病還不如死了呢」
裁菊聽到耳朵里的似乎只有前面那句,猛然道,「既然殿下身邊離不得人,那我們都出來了豈不是對殿下不利?不行,我不跟你去桃花谷了,我回去找殿下問個明白」
侍香見裁菊要走,忙忙將人拽住,道,「你急什麼,殿下好不容易讓咱們休沐你還要回去?你的臉還治不治了!」
「桃姐姐,裁菊這條命都是殿下救下來的,更何況一張臉」裁菊道,「若是沒有殿下,裁菊也不叫裁菊,也不會遇見桃姐姐這樣的人,說不定還會被賣到別的地方或者一不小心就死在路上連個埋的地方都沒有。裁菊早就沒有爹娘了,殿下就是裁菊的父母,裁菊就是殿下的子女,桃姐姐你之前說過的,為人子女怎能棄病重中的父母於不顧呢?」
「殿下才多大,怎麼生得出你這種子女」這下輪到侍香嘆氣了,她道,「我倒希望自己沒說過這種話。你可想明白了,你現在回去也是違背了殿下的命令,依殿下的性子你少不得要受罰的。」
「我不怕的」裁菊搖頭。
侍香恨鐵不成鋼瞪著她,「你這張臉當初受傷的時候就沒找大夫,現在要是還不找大夫看看以後可就毀了,你是真不怕一直這樣下去!」
「桃姐姐是桃花谷數一數二的醫女,你不也說裁菊這張臉已經沒救了?哪裡還要去找別人?」裁菊道,「殿下救了裁菊的命裁菊已經很知足了,這張臉是什麼樣也沒什麼」
「算我碰上個笨的,你走吧,要是殿下也嫌你沒生沒氣可就怪不得我了」侍香嘟囔著。
「多謝桃姐姐」裁菊有模有樣的向侍香行了一禮,剛一轉身又想起什麼,問道,「桃姐姐呢?姐姐不回去嗎?」
「殿下有令,去桃花谷取一份『凝脂玉露』的藥方,我當然要去問問我師父再回來」
「原來如此,那桃姐姐保重」裁菊說完便要走,卻被侍香拉住了手。
侍香往她手裡塞了一包銀子,又找了一張面巾給她系在面上,她道,「殿下雖然脾氣大,不過你給她買點兒小玩意兒回去她會很高興的」
裁菊看了看手裡的銀錢又望了望侍香,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句低低的「嗯」。
若是單看背影,裁菊還是很好看的,在漠北的那幾年倒是養出了幾兩肉,不像剛被殿下買回來時那樣瘦骨嶙峋。
裁菊聽了侍香的話在街上轉了一圈,沒有人對自己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自然好受些,直到了日落黃昏才回到殿下下榻的客棧。
客棧外面的馬匹被人牽回了馬廄,馬鞍轡頭放在一邊。
這叫裁菊心裡隱隱有些不安,能讓杜疾臨時改變繼續行進的恐怕是殿下的身子有些受不住。
裁菊進了客棧才發現,白天高朋滿座熙熙攘攘的客棧只剩下寥寥幾人就這一碟炒花生喝著酒,台上已沒了說書先生,店小二倒是勤快得很,忙前忙后收拾廚房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