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諾諾,抱我
程家幾代做船舶行業,後來在外公程懷森手中又擴展到了高端酒店和度假村,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程懷森自傲,再加上從小的教育和環境,為人固執,掌控欲極強,還有根深蒂固的階級歧視,連子女的交友圈子都會限制,何況是婚姻。
喻瑤知道,媽媽程夢對於程家來說是個異類,所以才那麼叫外公痛心疾首和不容,只是外公大概想不到,她表面裝得乖而已,或許比媽媽更棘手。
喻瑤掃了眼身後關閉的門。
程懷森是個謹慎且極度注重隱私的人,關門在她意料之中。
山景別墅的這一片區域喻瑤以前沒來過,對構造不了解,她轉過一個屏風,才看到外公和陸彥時坐在沙發上。
偌大的廳堂里,四面牆壁設計得都不相同,她左側那一整面牆是塊不透明的玻璃,玻璃對面則還有另一扇關閉的大門,不知道通向哪。
陸彥時站起來,從頭到腳精心打理過,外公也穿著筆挺正裝,胸口甚至別了一朵精巧的小花,比起辦壽宴,更像是準備參加兒孫婚禮的老派家主。
沒想到外公平時嚴肅,過生日倒是挺有童心,還知道打扮自己,喻瑤笑了一下,拿出兩件禮物放到茶桌上。
一件是她過去當紅時攢的昂貴鋼筆,一件則是諾諾又花了兩天認真做出來的一小尊木雕,是顆圓滾滾的壽桃,逼真可愛,萌到不行,喻瑤都有點捨不得給。
程懷森的視線在鋼筆上停留了一秒,輪到壽桃時,他鄙夷地闔了闔眼,喻瑤沒注意到,賀了壽就朝陸彥時開火:「小陸總穿得夠講究,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等下要去結婚。」
不等陸彥時答話,程懷森就沉聲道:「彥時倒是想結婚,去了片場求你,你也沒答應。」
喻瑤覺得無趣,也不想招惹外公動怒,於是轉移話題問:「外公,那顆壽桃是我小助理親手雕的,他就在外面,您什麼時候見見?還有幾分鐘壽宴就要開始了。」
程懷森掃了喻瑤一眼,皺紋深刻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他端起杯子,平緩說:「不急,咱們祖孫有段日子沒聚了,外公雖然不滿意你的工作,但也惦念你在外面碰上的那些危險,趁今天大致給我講講都怎麼回事。」
他示意了一下:「知道你不愛喝茶,叫人專門給你準備了果汁,嘗嘗。」
喻瑤這才注意到,外公喝茶,陸彥時杯子里是紅酒,給她的則是色澤濃郁的混合果汁,一看就是出自本家小廚房的手,她小時候特別愛喝。
這麼一杯東西提前給她準備好,喻瑤心底那一根微弱的,叫做親情的弦,不經意被撥動了一下。
程懷森示意杯子相碰,喻瑤順從地端起來,陸彥時也傾身上前,三個不同材質的杯壁輕輕撞在一起,喻瑤喝了一口,甜歸甜,總覺得味道跟記憶里不大一樣了。
喻瑤掐著時間,簡略給外公說了這幾次的經歷,把諾諾屢屢保護她的事都講得很清楚,聊完的時候,各自的杯子里只剩下一小半飲品,而程懷森的神色也陰鶩到快難以掩飾。
陸彥時始終盯著喻瑤,見她臉頰泛了紅,立刻轉向程懷森提醒:「外公,時間差不多了,我這邊剛收到信息,外面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
程懷森用力捏著杯子的手緩緩鬆開,點頭:「瑤瑤,你先跟彥時去吧,我隨後就來。」
說完,他上下掃視喻瑤,評價了一句:「今天這條裙子穿的不錯,紅色,很合適。」
喻瑤擰著眉,她從剛才就不太舒服。
果汁很涼,但她越喝越熱,發跡已經在隱隱出汗,站起來的時候腳腕軟了一下,陸彥時眼明手快過來扶住她。
她腦中無法自控地混沌,反應也在變慢,陸彥時抓了她一會兒,她才想起來甩開。
時間像是被調了流速,喻瑤晃了下頭,眼底吃力地凝起厲色。
不對,這是她喝了酒才有的反應……
因為知道自己這個弱點,碰上酒精就整個人不聽使喚,容易被人擺弄,所以她入圈幾年來,在外面從來不碰喝的,連甜味飲品都不敢,鬼知道現在有多少酒能了無痕迹地混進飲料里。
但她到了自家外公面前,端給她的是一杯有童年回憶的果汁,她怎麼可能想到!
陸彥時再次扶她,手比之前更用力,乾脆環上她的肩,把她往玻璃牆對面的那扇門帶,語氣還和平常一樣地問:「你怎麼回事,喝點果汁也能這樣。」
酒精對喻瑤的影響是壓倒性的,沒上頭感覺還淺,一旦意識到自己喝了酒,身體意識都在失控。
她以前喝醉,媽媽說她乖得不行,讓做什麼做什麼,都不知道反抗,還特別溫順黏人,外公就是清楚,才會這麼做!
「外公……」喻瑤指甲深深摁進手心裡,「你幹什麼。」
她摸出手機,按到快捷通話鍵,想給門外的諾諾打過去,但通話失敗,她才視線模糊地看到,信號格是空的。
程懷森不疾不徐起身,掀開手邊一個盒子,裡面是個鑽石王冠,他走近給喻瑤戴在頭上:「去吧,我外孫女的訂婚宴,得有件像樣的珠寶才不丟臉。」
說話間,玻璃牆對面那扇一直關著的門被打開,雪亮光線照得喻瑤眯起眼,嘈雜的人聲,音樂聲,器械挪動聲一股腦湧進來,幾乎震裂她的耳膜,有人在得體地控場,說的是:「陸總和喻小姐馬上到了,請各位稍安勿躁。」
「喻……程家的外孫女姓喻?!」
「小陸總最近還跟喻瑤有緋聞,怎麼這麼巧,同姓?」
「……總不能是一個人吧?!」
「別扯了,不可能,喻瑤什麼身份,能跟程家扯上關係?」
破碎雜亂的聲音刀子一樣往喻瑤耳中刺,她離那扇門只剩下四五米了,再往前一點,就能看清外面,也將被外面的人發現。
太熟悉了……
這種語氣,情景,場面,不用說,她也知道門後面那間陌生大廳里,是一屋子的記者,這些人翹首等的,並不是什麼程老爺子的壽宴,是鉑良地產小陸總和程家外孫女的訂婚禮!
陸彥時半擁半扯,帶著喻瑤往前走,低聲安撫:「只是一個簡單流程而已,很快,一兩分鐘,你不用說話,交給我就好,其他事等結束后再說,喻瑤,我會給你交代,你信我一次。」
喻瑤此刻背對著房間里那扇不透明的玻璃牆。
而玻璃牆的外面,走廊里,諾諾被兩個魁梧的男人蠻力鉗制住肩臂,他沒有動,直勾勾看著前方。
這層玻璃,是單向可視。
站在屋裡什麼都看不見,但站在外面,則清清楚楚,不僅能目睹之前三個人的交流,等那扇通往訂婚禮的大門徹底打開后,他還能親眼見到喻瑤和陸彥時訂婚的全過程。
諾諾眼睛一眨不眨,唇上的血色早就褪凈,只剩一片瘮人的慘白。
瑤瑤剛進去,他就被扭到了這裡。
可瑤瑤說了,要乖,不能亂動。
他要聽她的話。
其中一個男人見狀冷笑道:「程董根本沒打算見你,特意給你準備了這面玻璃,就是希望你明白,我們小小姐要配的是門當戶對的世家繼承人,你這種下三濫的,別做夢攀她的高枝。」
「好好瞧清楚,她馬上要跟陸總訂婚,儀式進行完,她就是陸家的未婚妻,身邊不可能再放你這種人。」
「看見了嗎?陸總摟著她,她也是同意的,我們程家的小姐當然分得清輕重,跟一門正當婚事相比,你算個什麼東西?!」
諾諾微張著唇,喉間溢出碎裂的氣音,眼中的琉璃色被瘋涌的淚水覆蓋,漲滿刺目猩紅。
瑤瑤……瑤瑤……
瑤瑤給他買了西裝,挽著他臂彎進來,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他。
她告訴過他,結婚要選一個她愛的人,他還沒有弄懂到底什麼才是她想要的愛,她怎麼可以選擇別人,丟棄他。
看守的一群人見諾諾的反應,都斷定他被擊垮了,輕蔑地說著更難聽的話,也準備等訂婚禮一結束,就按程董吩咐的把他處理掉,再也別沾喻瑤的邊。
玻璃牆裡面,喻瑤被嘈雜的聲音刺得頭痛欲裂。
她醉到手腳發軟,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是拖住陸彥時,回頭去看程懷森,嘶啞問:「程董,這就是您給我設的圈套?您對我態度變好,關心我在外面遇到的事,給我喝果汁,都是為了這個?」
程懷森沒想到喻瑤還能清醒地問出這些。
在他印象里,喻瑤喝了酒就是乖順的小貓崽,能保持基本的行動能力,還隨便擺布,可以撐過一兩分鐘的訂婚禮,他才選擇讓她醉,省得麻煩。
但她既然發問了,程懷森就不屑於說謊。
反正到了這一步,她也跑不掉。
程懷森收起那一幅溫和,冷肅說:「是,你鬧得差不多了,給我丟的臉,闖的禍也已經夠了。」
「我縱容你這麼長時間,你都沒有任何反省,我如果再不管,你就要走上你媽的老路了,喻瑤,我是為你好,不能看著你繼續做蠢事。」
「你現在進去,把儀式走完,安分守己地穩定下來,就還是我的外孫女,以後該有的一切,我自然不會少你。」
喻瑤腦中像有千萬根尖錐在刺,她混混沌沌聽著,低聲冷笑出來。
她狠狠咬住舌尖,用尖銳疼痛刺激神經,找回短暫的清醒,一把推開沒有防備的陸彥時,扯掉頭上那個王冠,拼盡全力扔向程懷森,「哐」的墜地。
「你的外孫女,程家的子孫,都算個屁!」喻瑤雙眼通紅,再也顧不上什麼偽裝,灼烈瞪著他,「你是不是以為我跟你斷絕經濟關係,全是在撒嬌討巧,做戲的?還盼著你哪天給我分家產?」
「喻瑤,你對長輩什麼態度!」
程懷森從未受過這樣的對待,拐杖重重杵向地面,震怒得肌肉發顫。
「你媽瘋魔,你也瘋了是不是?!我給你們規劃了最好的人生,結果你們都不要這個家了,都想造反?!」
「這種家誰稀罕?」喻瑤厲聲問,「誰想做你的孩子?我媽不想,我更不想!如果不是我媽臨終前告訴我,你是個可憐人,讓我同情你,我根本連你的門都不會進!」
外面的媒體已經捕捉到動靜,爭先恐後地想往前擠,守門的安保急忙要把門關上。
喻瑤不知道力氣什麼時候會流空,她的每個動作每句話,都在跟自己不堪一擊的神經鬥爭著。
程懷森怒不可遏,氣得兩手發抖。
小時候喻瑤性子軟,後來對他也算順從,他把對程夢沒有實現的事都轉移到了喻瑤身上,可因為她姓喻,又怎麼都親近不起來。
他一直覺得,他沒有因為喻青檀而遷怒喻瑤已經很不錯了,沒想到,真正的喻瑤竟然是這樣忤逆瘋癲,讓他臉面盡失!
他指著喻瑤,只覺得雙重,甚至更大的衝擊落到他衰老的心臟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喻青檀的孩子能是個什麼好東西!他拐走我女兒,毀了她那麼好的一生,害了她的命,又弄出你這個禍害!他死有餘辜!」
程懷森臉色青得嚇人,心臟病幾乎要發作,有些話再也無法遮攔。
「時到今天,我也無所謂告訴你,」他眼角皺紋扭曲,露出報復似的狠絕,「喻青檀後來發病,你在學校不知道,夢夢在忙工作也不知道,但他來找過我。」
他冷聲嗤笑:「他是個病人,永遠不會好,發作的時候很多事想不開,認為是自己害得夢夢父女離心,所以來找我,希望能得到我的認可。」
喻瑤愣愣看著他,耳中嗡鳴,喻青檀清雋的五官在眼前不停地閃。
「我當時如果接納他,他或許不會那麼快死,」程懷森一字一字道,「但我不想,只有喻青檀死了,夢夢才能明白他是個多沒用的心理疾病患者,才會回到這個家來!她才可能聽我的話,另嫁一個適合她的人!」
喻瑤的眼淚傾瀉而下。
她在這一刻無比慶幸,媽媽沒有親耳聽到。
媽媽很溫柔,在死前還細數著自己哪裡做的不夠,以為父親雖然不接受她的愛情,但總歸是一心對她好的可憐人。
怎麼能想到,她那麼心愛的青檀,是被父親親手遞上了索命的刀。
喻瑤彎下腰,哭不出聲音,歇斯底里地攥著裙擺,指骨要綳出皮肉。
陸彥時臉色徹底變了,去攙喻瑤,被她一把甩開。
程懷森居高臨下地斥責:「我算看懂了,你比你媽還不如,我管不了她,我還管不了你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外面那個人什麼關係,你說話三句不離他,帶在身邊搞齷齪事還弄上新聞,你不嫌丟人,我嫌!」
「喻青檀的女兒又怎麼樣,你不是也流著程家的血脈?今天場面已經鋪下了,是我程懷森的臉面,這場婚事必須定下來,彥時也會替你宣布淡出娛樂圈,以後少出去惹是生非,安分的做陸太太。」
「你要是還不配合,那也簡單。」
程懷森示意身後的玻璃牆:「你的那個傻子沒有家,沒人在乎他的存在,身份都確定不了,就算今晚死在山裡,也只是自己不小心,你懂嗎?」
酒力在翻倍的折磨喻瑤,她最後一絲力氣也要抽離身體。
她身上的裙子是諾諾一刀一刀雕刻換來的。
她還小心護著他的小壽桃,驕傲地捧來這裡。
進門前,她告訴諾諾,要乖,等她。
現在卻有人對她說,不順從,就從此以後再也別想見他。
程懷森耐心用盡,怒道:「給她補妝,站不住就扶起來!喂醒酒藥!馬上——」
「哐」的一聲巨響,伴隨讓人頭皮發麻的玻璃炸裂聲,從後方驟然傳來。
廳堂里不由得一靜,陸彥時握住喻瑤的那隻手顫了一下,猛地抬起頭。
……不是剛剛才有的。
半分鐘前,或者更早,外面就不再太平了!
程懷森匪夷所思地轉過身,蒼老雙目里瞳孔緊縮,那扇單向可視的玻璃牆正被人不顧一切的撞擊,已經碎開一個猙獰的缺口。
施工前他反覆確認過,這種玻璃的堅固程度足夠安全,絕對不是一般人力可以破壞。
他厲聲叫了外面看守人的名字,但根本沒有回應,越來越驚悚的擊打和破碎聲里,隱約才能分辨出一點瀕死的呻吟。
五六個壯碩男人在走廊里慘不忍睹,身上骨折和流血的地方加在一起,也抵不過精神上的恐懼。
幾分鐘前,諾諾還流著淚被他們控制。
但就在喻瑤回身,砸掉王冠反抗的那一瞬間,諾諾側過頭,眼裡的光彩近於妖異,淚水滑落,唇卻在笑,輕輕問他們:「看到了嗎?瑤瑤不願意。」
只有這一句話。
緊接著他掙開所有鉗制,揪過口口聲聲說喻瑤要做陸太太的那一個,直接砸到牆角,碰得頭破血流,他隨手拾起牆邊裝飾的燭台,骨肉勻停的漂亮右手簡單握著,西裝革履站在燈下,猶如宣判生死的鬼神。
走廊里所有訓練有素的男人都近不了他的身,那扇上鎖的門只有裡面能打開,他就用燭台去砸玻璃,燭台壞了,換下一樣,直到能用的東西全部毀掉,他就踹開有了裂痕的缺口,用身體撞碎那道障礙。
西裝被割破,線條美好的手腕上有了血痕,發梢沾著鋒利碎屑,他砸開玻璃,踹散狼藉的缺口,走進這間困住了喻瑤的廳堂。
以為堅不可摧的玻璃牆被這麼凶暴地毀掉,程懷森驚怒不已,但他雙目在對上諾諾的一刻,一切反應凝固住,甚至本能地倒退了一步,見鬼了一樣死死盯著他。
諾諾越來越近,五官身形在燈光下清晰得讓人頭暈目眩。
程懷森臉色如同白紙,手中的拐杖幾乎握不住。
怎麼可能?
他老眼昏花,認錯了?
他又沒親眼見過那人成年後的樣子,最近一次,也只是那人少年時,被容家初次帶出來露臉,他在場有幸見到,那種乖戾陰森,能將人挫骨揚灰的狠意和涼薄,直到今天也歷歷在目。
可似乎,那人的模樣等到成年,就該是眼前這個樣子。
但是怎麼可能……不可能,諾諾不過是個心智缺失的傻子,糾纏喻瑤,連原本的身份都無法——
程懷森想到什麼,忽的悚然。
喻瑤已經很難站直了,陸彥時擁著她,把她擋在身後,試圖阻止諾諾過來。
諾諾扎著玻璃渣的手攥住他衣襟,甩到旁邊,陸彥時一下沒站住,狼狽跌到地毯上,額角撞到木製沙發。
離開陸彥時的支撐,喻瑤脫力地跌倒,但剛彎了一下身,就被諾諾接到懷裡。
喻瑤沒有暈,她意識還在,那些折磨她的撕心裂肺,在跌入熟悉的草木氣息時,全部瓦解成灰。
她咬著牙關,眼淚不可抑制地往下流,嘶聲說:「諾諾,我走不動了。」
諾諾脫下西裝,拍打得一塵不染才穿在喻瑤身上,他胸前還有玻璃殘片,不能抱她,他用冰冷臉頰蹭蹭她流淌的淚:「不怕,狗勾背。」
諾諾把喻瑤背起,環視了一圈,廳堂里死寂,訂婚現場鼎沸,喧囂和無聲攪在一起,卻沒有一個人敢走過去攔他。
聽到動靜的安保隊被走廊里的慘狀嚇死,想往裡沖,程懷森眼睛定在諾諾身上,捂著劇痛的心臟,臉色青白,低吼道:「走……讓他們走!」
安保隊自動讓開玻璃缺口,諾諾卻背著喻瑤徑直走向大門,擰開鎖。
「小狗才鑽洞,」他微微側頭,眷戀地磨蹭喻瑤,「我的主人必須走正門。」
喻瑤雙臂環在諾諾脖頸上,水痕潤濕他的領口,潔白襯衫上不知道沾著他哪裡的血跡,他的背那麼熱,西裝裹著她,到處都是他鋪天蓋地的體溫。
讓她骨子裡發顫的寒冷被驅散,每一道言語和情感割出來的慘烈傷口,都在諾諾顛簸的呼吸里被塗上藥和糖。
喻瑤渾身都是軟的,仍然用盡努力抱住他。
酒精在一陣強過一陣的蹂躪她,她終於明白。
她喝了酒會不會變乖,取決於她在哪裡,在誰身邊。
今天她能激烈反抗,然而在趴到諾諾脊背上的一刻,她安全了,即將無法自控地失去稜角,變成那個醉倒後會脆弱和無助的小貓崽。
她沒有家了,但現在,她有諾諾,諾諾成了她的家。
從庭院走到別墅大門很遠,出了大門再走下山,是段幾乎看不到盡頭的路,諾諾背著喻瑤走在寒風裡,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襯衫。
路燈很暗,照著樹影重重,諾諾聲音很小地給喻瑤唱兒歌,他剛剛學會的,還五音不全,喻瑤卻一直流淚,乖乖黏在他背上,放縱地抽噎。
一直走到山腳下,一輛破破爛爛的大眾停在路邊,駕駛座蹦出來一個人,揉著眼睛,哇哇大叫迎上來:「卧槽卧槽怎麼回事!真的出來了!」
白曉自從得知喻瑤要參加什麼外公壽宴,就老是心神不寧覺得要出事,反正晚上不忙,他乾脆來附近守著以防萬一,這會兒正準備撤了,就見著諾諾神明一樣從天而降,背著他價值連城的寶貝。
「回家,」諾諾低聲說,「回我們家。」
白曉要上來幫忙攙喻瑤,諾諾卻極其抗拒地一把將人摟過,抬眸看了白曉一眼。
白曉差點沒讓這個眼神嚇死,顫巍巍回去開車,一路疾馳到喻瑤住的老舊小區,諾諾終於把自己打理乾淨,握著喻瑤的手打開單元門指紋鎖,抱她上樓。
喻瑤已經不太清醒了,老老實實環住諾諾,臉頰貼著他胸口。
家裡很黑,諾諾來不及開燈,踢掉鞋,把喻瑤送到卧室的床上。
床太軟,喻瑤躺下就深深陷入,窗帘外透著月光,紗一樣照亮,她臉上的妝花了,卻更顯得靡艷風情,口紅在唇角微微暈開,平日里的清冷距離感被徹底模糊掉。
諾諾手忙腳亂脫掉她的西裝,長裙的弔帶也隨之滑落下來,她長發撩開,露出雪白的肩膀,月色底下霜一樣的肌膚起伏蔓延,連到飽滿的胸口,裙子上沿散開了,溢泄出兩抹細膩的奶油色。
卧室里沒有聲音,只有撞破骨骼的瘋狂心跳。
諾諾眼眶透著紅,凝視她濕潤微張的唇。
喻瑤也在看他。
寂靜深夜裡,她醉得淚眼朦朧,中了蠱一般伸出光裸的手臂,勾住他後頸壓低。
唇跟唇只相隔一線,熱燙呼吸糾纏,喻瑤意識迷離,輕顫著央求他:「諾諾,別走,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