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侵略
容野下午離開私宅后,分秒不差踏進會議室,把他想都不敢想的幸福遮掩得一絲不漏,做回那個陰戾傲慢的容二少。
趕來電影院見喻瑤之前,他已經在集團董事會的這場決定性會議上消耗了將近七個小時,神經每分每秒綳在刀尖上,但臉色始終沒改變過,漠然注視著容家歇斯底里的鬧劇。
他前面那些年的隱忍和準備,回到容家這幾十天里不動聲色的收割,因為喻瑤足夠安全的反應,他在容紹良面前不存在軟肋,一切都在按照他鋪好的路飛速進展。
因為他和容紹良將近半年的失蹤,那對根本撐不起大局的父子只顧著激情奪權,把集團管理層搞得一團糟,過去不可撼動的容家,現在也亂得可以。
大股東們試過了不被容紹良壓制的日子,自然就受不了再重回那種絕對專政下,都在試圖推舉自己扶持的,新的容家子孫來掌權。
越是這樣,鬼門關走過一遭的容紹良越是不願意親身回到檯面上,怕再有風險。
也就越是急迫地把他推到主位,做一個能擺布的工具,用來承擔危險,蕩平障礙。
等以容二少的手腕和惡名完全平了集團里的麻煩,都塵埃落定以後,容紹良就會把「容野」這個本來就不該存在的存在徹底抹殺掉,再選一個真正姓容的乾淨孫輩來繼承家業。
會議膠著到深夜,各自亮了幾圈底牌,二少爺還是拿到了容家大權。
一群圍坐的老東西目眥盡裂,有個知情的突然跳起來罵:「一個有媽生沒媽養的小雜種!從小怎麼長大的?!連個正常人都算不上!憑什麼掌這個權!」
他在桌邊伸展雙腿,慢悠悠站起來,視線掃視過每個人,翹起唇角,回了幾個字:「就憑我想要。」
滿室噤聲。
那一刻沒人懷疑,容二少想要的權能拿到,想要的命也能拿得到。
結果定下來后,容紹良滿意地帶著親信要走,頭頂懸挂的水晶燈卻突然掉落,別人來不及反應,而他自然地上前,親身給容紹良擋住,自己手臂砸出來一片傷。
容紹良確信無疑,這場意外是某個股東設計報復,而這麼好的機會,容野竟然沒看著他死,不惜自己也要保全他,等於是死心塌地依附了。
果然只是個能被錢權收買的狗。
容紹良對他更放心。
只是容紹良實在不夠了解自己一手製造出的人,容野要做什麼,從來不會考慮自身安危。
他要容紹良頭疼,那自己也疼,要更進一步的信任,那就可以拿血來換。
他借著去醫院處理傷口離開集團大樓,坐在自己車裡,戴上耳機,裡面傳出監聽器另一頭的聲音。
容紹良的親信,早就是他的人了。
老人哂笑的聲音夾雜很細微的電流,清晰傳進他耳中。
「容野不受控?不可能。」
「他口味早養刁了,能讓他痴迷的錢權,除了容家,除了我,誰還能給,何況——」
「長則半年,短則兩三個月,等容野的價值用完,就該讓他消失了。」
「容家那麼多見不了光的暗面都綁在他身上,件件和他有關,他甩不掉,我累了,已經不想再沾那些東西,以後容家子孫也乾乾淨淨的,做點明面生意就行了。」
「時候一到,讓容野帶著那些髒的一起死,我就入土也安心了。」
「容野……」
「只是一把極端打造出來的瘋狂武器,連這個名字都不屬於他,你不能把他當成一個有正常感情的人。」
「他應該不知道,他媽這二十幾年來,一次也沒問起過他,甚至後來容二少的名聲傳出去,她都覺得噁心。」
「連自己親生母親都厭棄的小孩兒,生下來本來就是個錯誤,我讓這個錯誤變得有用處,已經是在做慈善。」
「容野天生就是這個命,沒辦法,他長成魔鬼了,就該被剷除。」
「魔鬼……怎麼能奢望過尋常生活,誰會親近他,對他好?誰會那麼不怕死地愛他?他變成個失智的狗,喻瑤才收留他,等一恢復,她也立馬躲開了。」
「現實再殘酷,容野也必須得接受,真實面目的他,從小到大都沒資格被愛,只能去赴死等下輩子了。」
耳機里的聲響持續不斷,容野那時坐在車的後排,在車窗外流轉的燈光下露出笑。
笑容殘忍,也習以為常。
他不在意,早就適應了,但喻瑤幾個小時前才親口說過的話刺在他心裡,又颳起無止盡的澀意。
瑤瑤會後悔么。
是不是一時衝動,被那些木雕,被他抽的血迷惑了。
她愛的是諾諾,怎麼會……真的要容野。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確認,想聽喻瑤再說一次,再叫他一聲「阿野」。
他的傷不疼,流血都可以隨手擦掉,幾天沒睡也無所謂,不管深夜再晚,他只想見她。
容野把喻瑤抵在電影院座椅上,撫著她滾燙的臉再次壓下去,永不知滿足地纏吻,不給她拒絕的餘地,只管放縱。
他好像在不受控制地故意表露出屬於容野的惡劣和陰暗面,明知違背了她的要求,也硬是要給她看。
你看啊……你下午親過的,信任的,就是這麼一個蠻橫不討喜的人。
怕被討厭,更怕她反悔。
每一個呼吸的間隙,容野都在無聲跟喻瑤說,他太想要了。
想要接吻,更多的侵佔,盡情擁有她。
想要被她愛,被在乎。
想要她接受。
想要就算剝離開諾諾的身份,也能被她收下。
想要一個有她的家。
喻瑤被他親得無力掙扎,實際上心裡也不想反抗,她感覺到身上這人的體溫越來越高,熟悉的掠奪勢頭已經無限膨脹起來。
……不能縱容了。
她極力保持清醒,扭住容野冰涼的下頜:「還沒夠?!有你這麼追人的嗎!」
她居然還以為容野能聽話!真是做了好大一夢,搞半天小瘋子在這兒等她。
容野眸中都是狂熱:「真讓我追?你確定要我么?你有沒有看清……容野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他臉上毫無脆弱,不再是把什麼情緒都擺在明面上的狗勾了,會藏,會忍著,一個人壓的很深。
喻瑤卻能明白。
阿野今天遇到事了,在難過,他不是懷疑她,他是在懷疑他自己。
喻瑤突然起身,拽著容野,把他按到旁邊椅子坐下,反客為主,壓住他肩膀,俯身逼視:「那我問你,我要是真被你嚇住,反悔,你要怎麼做,放手嗎?」
「放手?除非我死,」他一雙眼漆黑,在電影的光影里望著她,淺笑說,「會搶到手裡,強迫你,扮成諾諾,騙你心軟,再騙你愛我。」
這才是他以為自己本來要走的路。
喻瑤形容不了心裡泛濫的滋味,苦辣甜澀,攪得分不清。
小瘋子太無賴了,不敢相信他已經被接納,還不肯鬆口,要叼著她到死。
她壓了壓情緒,站直身體,雙手環著胸,裝作很淡定地上下審視容野,眉心用力擰著。
容野握住扶手,指節不斷收緊。
喻瑤終於開口說話。
「現在你太偏瘦了,一看就不好好吃飯,營養不夠,我不喜歡。」
「眼睛里血絲太重,那麼憔悴,幾天沒睡了?!不喜歡。」
「想什麼總不肯直說,帶著刺,你看看我家諾崽,向來什麼都坦白告訴我,你這樣我也不喜歡。」
「恣意妄為,從來沒把自己當回事過,你看看你受了多少傷!你的手不是肉長的嗎?血不珍貴?!現在衣袖裡面又藏著新傷是不是,別想瞞我!我特別不喜歡你這樣!」
容野靠在椅背上,仰頭凝視她,眸中的光明明暗暗,喉結澀然滾動著。
喻瑤聲音輕下去,目光里的銳氣也散開,鼻音濃重地說:「這麼多讓我不滿意的地方……」
她無奈地彎了彎眉,摸他頭髮:「可是有什麼辦法,阿野整個人,我真的很喜歡。」
容野濃墨的睫毛間一片水色。
「所以你,」喻瑤指尖戳戳他額角,「能不能好好追我?」
「好。」容野說了很多遍,直到說得走調。
他勾住喻瑤的腰,力道極重,貼靠在她胸口上,掩住眼角的紅:「那瑤瑤也答應我,後面的事全都交給我做,不許再接近別人,尤其是沈亦。」
「你再跟他親近,我不知道……」他咬字低冷,「我會怎麼樣。」
容野抬頭,按緊她敏感的腰窩,灼灼盯著她。
「吃醋的諾諾你見過。」
「被你逼著,又必須忍下去的容野,你也見過了。」
「但不受控制的阿野,你還沒試過。」
「瑤瑤……別試,你會討厭他。」
喻瑤第二天就看到了容野手掌大權的簡短新聞,都知道內容越短事情越大,隨便配上幾張他的舊照,夠全網打雞血。
她有預感,就快了,容野已經走到了他設定好的懸崖邊上,就要掀起疾風驟雨,然後回到她身邊。
從電影院見面之後,喻瑤足足一個月沒再得到容野的任何聯繫,從新聞里見到他更瘦削鋒利的下頜,她就知道他身處在什麼環境。
喻瑤順利簽了幾個代言,諜戰片也成功復拍,到她的戲份幾乎要拍攝結束,她還是沒能見到容野,宋嵐那邊也毫無消息。
她覺得自己在逼近某個極限,想這個人想到每晚做夢都是他,他孤單蜷在暴雨里,或者執拗地追著她的樣子。
《濃霧》最近集中趕拍男主角戲份,喻瑤這邊的壓力小了很多,正好代言的化妝品在商場有品牌活動,希望喻瑤出席,宋嵐就給她答應下來。
「沈亦又拐彎抹角安排了新的綜藝資源,」宋嵐說,「怎麼辦?」
喻瑤果斷回答:「不接,婉拒。」
她在嘉禮縣遇險的那一周,沈亦去美國有公事,身不由己,等到她回了京城,他才風塵僕僕趕回國看她,非常自責。
喻瑤也正好用這個機會,循序漸進地表達了拒絕,跟沈亦說自己經過一場生死,想通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以後還是各自安好。
沈亦卻死心眼兒地認定是他沒給喻瑤安全感,不肯放棄,隔三差五齣現找她。
喻瑤不能表現得太生硬,只能一次一次溫和回絕,順便還要在採訪里描述一個跟他完全不同的虛假理想型。
周末晚上七點,喻瑤準時到達商場,品牌方安排周到,她打理好妝容,在上下幾層人山人海的圍觀里走進媒體鏡頭。
喻瑤微笑招手的某個瞬間,忽然覺得脊背一緊,不自覺抬起頭向上。
上面幾層圍欄邊都是粉絲和路人,黑壓壓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人的臉。
但那種被深重盯著,別人無法複製的灼燒感,就那麼投向她,像被海水包裹,一腳踩空就要溺進去。
喻瑤吞咽了一下,心如擂鼓,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直覺。
這麼多人,他都一個多月沒出現了,怎麼可能……
喻瑤強自鎮定,胸口有如一群貓爪抓撓,臉色還是照常,完美走完活動流程,主持人將要結束時,她眼神一跳,意外看到沈亦站在最下面,離她最近的那片人群中,溫雅地笑著。
沈亦來做什麼……碰巧遇到,還是特意來的。
喻瑤忍不住又向上飛快掃了一眼,什麼都捕捉不到,那道被凝視感消失了,她暗暗祈禱沈亦別做什麼出格的事。
等活動圓滿完成,她立即轉身走向後面的休息區。
觀眾還沒完全散開,有人仍留在現場,認出了沈亦的臉,八卦起鬨聲頓時起來,沈亦溫和地笑笑,從背後拿出精緻禮袋,以及長褲口袋中,提前準備好的一枚大克拉粉鑽戒指。
他從讓開的通道里走向休息區,品牌方自然認識沈亦,也在新聞里看過他跟喻瑤的關係,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阻止。
沈亦趁機會直接越過,朝著喻瑤的背影過去。
喻瑤腳步很快,被團隊包圍著馬上要走出眾人的視野範圍,沈亦這個時候追上她,握住了她的臂彎。
喻瑤反射性站住,這個時候要是甩開沈亦,她上不上頭條另說,先得上容紹良的危險名單!
她吸了口氣,平靜轉過身:「沈總。」
這個位置,雖然大部分觀眾看不到了,但並不是封閉的,還是有一些目光能掃過來。
沈亦唇角微抿,忽然單膝彎折,在喻瑤身前慢慢低下去,把戒指給她看,鄭重說:「我想你可能還是不夠清楚我的決心,我不是打算隨便談個戀愛,我是抱著結婚的心在追你。」
喻瑤愣住,根本沒想到他會大庭廣眾這樣。
以沈亦的家世和性格,做這種事簡直是離經叛道。
「喻瑤,我再次用婚姻當基礎來找你,也不怕任何人看見,希望你能重新考慮我,我不會讓你失望。」
沈亦說完,出其不意去抓喻瑤的手,想把戒指放進她掌心裡。
觀眾的叫聲此起彼伏,喻瑤頭快漲開,她躲避的動作不由得慢了,沈亦握到她手指,在外面看來,很像是她有多麼驚喜感動,至少也有些被打動的不知所措。
那道本來已經消失的視線在這一瞬似乎凝成了實體,穿透距離,壓在喻瑤身上,極短的片刻之後就徹底移開,再也感受不到了。
喻瑤神經一凜,猛地收回手,睫毛震顫,她閉了一下眼睛,嗓子不禁發啞。
宋嵐及時迎上來維護場面,禮貌擋開那些圍觀。
喻瑤耳朵里不太清明,各種聲音混雜著,其他事都被排在了次要位置,以至於她記不清沈亦失落的臉,只知道自己換好衣服,被宋嵐帶人護送著進了電梯,直達地下車庫三層。
她看著屏幕上的數字,恍然意識到不對:「我們來的時候停在負二層。」
「三層是私用的,今天就一輛車,你不用擔心,」宋嵐低聲說,「江淮讓我轉告你,監控關閉了,所有保護都在外圍,附近是空的,電梯也不會再下來,沒人打擾。」
喻瑤反射性攥緊手,邁出去,金屬門在她身後緩緩關閉。
……不是錯覺,真的是他!
她垂眼平復著呼吸的節奏,不遠處蟄伏在牆邊的高大黑色越野嗡的啟動,朝她開過來,停在幾米之外的陰影里。
喻瑤抬頭,駕駛座的門被打開,年輕男人下車,解開西裝,拽下來提在手上,被束縛得窒息一般,解開襯衫領口兩枚紐扣,露出滾動的喉結和修長脖頸,鎖骨清瘦,微微斜飛,冷調白里透著鮮血涌動的淡紅。
他站在車邊,沒有說話。
喻瑤用還算涼的手背貼了下升溫的額頭,一步一步走過去。
還剩下兩米不到,她停下來,輕輕叫他:「阿野。」
兩個字剛剛出口,容野就沉默地大步上前,直接把她攔腰抱起,綳直的手臂托著她膝彎,幾乎把人扛到肩上。
喻瑤忍住驚呼,本能推他:「……你幹什麼!」
容野骨節泛白的手指拉開後排車門,把喻瑤送進去,自己緊跟著一步跨上,門在他身後「砰」的一聲重重關緊。
車廂內的空間並不小,空氣里浮著容野身上的氣息,他壓迫過來,就顯得四周尤為逼仄,蠶食著喻瑤的冷靜。
她跌靠在座椅的軟墊上,不等說話,唇就被凶烈地咬住。
根本不能抵擋的掠取,她吃力呼吸著,腰開始撐不住,那人的唇肆無忌憚移到了她的耳廓上,一雙手冷得透骨,碰到她薄薄的領口。
「……容野!」喻瑤顫聲叫他。
容野坐在椅子上,把她撈起,摟到自己腿上。
她面對面趴伏下去,靠進他肩窩裡,雙膝不得不分開在他兩側,被他體溫炙烤得越來越脫力。
他字字句句彷彿帶著細薄的刀,又疼又澀地划向她。
「為什麼要猶豫。」
「想過接他的戒指?哪怕就一秒鐘?」
「阿野呢,你不想要了嗎?」
容野雙眸陰鬱到沸騰,嗓音如綳斷的弦,冰一樣的手指攥住喻瑤裙擺。
他五指扣緊她脆弱的後頸,抱著她抬起,容納他決堤的瘋狂。
「瑤瑤,我給你看,最不堪的阿野,到底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