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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雙袖黃蛇,足以斬仙!(4K字,大章)

  ……

  大亂后是大治。

  在四明山攻破神京后不到三天,神京的秩序就已然恢復。趁亂搶劫的賊盜一一被下往了府州的監獄,擠得人滿為患。而數以十萬計的災民,則被義軍分發了義倉、太倉、官倉的糧食,又賜給了他們住宅,讓他們安居樂業……。

  有恆產者有恆心。

  十數道詔令自皇宮而出后,神京上下頓時煥然一新。

  再無蓬頭垢面、臭氣熏天的乞丐群。

  藉此,百姓們也舉辦起了廟會,手裡有幾個閑錢,想要採買東西。有好事者奏請朝廷,欲要將這一日定為天王節,意在紀念刑天王的義舉。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鬧春秋,頃刻興亡過首……」

  「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任撒種後人收,無非是龍爭虎鬥……」

  神京西市,大槐樹下,說書人先是念了幾首定場詩,然後又飲了一杯熱茶。

  待一口氣飲盡了。

  他不舍的合上茶盞,掏出插在背上的白紙扇,一甩,再一拍醒木,便開始了評書。

  「話說十三天前,神京城將破之際,有白髮仙人自城池上一躍而下,他手上長劍化作飛虹,直刺城牆下的刑天王……」

  「但刑天王是何等人也,身居天命,又是明王轉世。」

  「他雙手一夾,這飛劍被他生生捏碎。」

  「爾後,刑天王御空而立,一步步朝城池上空走去。他的腳下憑空生出許多無形階梯。當是時,崇明老兒和刑天王只距一箭之地。」

  「末代皇帝和新生天子對峙。」

  「刑天王細數崇明老兒為政的國失,念起討伐檄文……」

  「一句句話下……」

  「生民為之義憤,禁軍聽此凄惶,文官感然淚下,武將聞言墜馬……,皆不敢生起再戰之心。」

  「刑天王曰:犯官徐行今日願請國朝赴死,還望諸位應允之。」

  說書人言及此刻,語氣振奮,康慨激昂了不止一籌。

  圍在大槐樹下面的百姓,一一聽到這番話后,都不自覺的開始腦補當時刑天王在神京城外的瀟洒氣度,指著崇明老兒大罵不義之舉,那是何等暢快淋漓的感覺……。

  「賞!」

  「賞!我李老二雖然沒什麼錢,但就沖你這句讚美刑天王的話,少說也要給你打賞個幾文錢。」

  一個酒糟鼻的紅臉老漢從褡褳掏出一把錢。

  他掂量了幾下手中銅錢的輕重,神色間似有不舍,但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堅定了下來,朝說書人面前擺著的大茶碗迅疾扔了進去。

  「也賞!」

  「我也打賞!」

  「刑天王在天下英雄中排名第一。不愧是得國至正之人。天底下的豪傑,不及刑天王萬一,他是萬家生佛的人物……」

  嗶嘀閣

  旁側的聽眾,見此酣暢一幕,亦是一個個甘願解囊打賞。

  不消片刻,茶碗堆滿了嶄新的銅錢。

  西市的闊道上,不時已然屹立了一輛寶馬凋車。

  車旁,則是一群精兵把守。

  精兵的打扮,不似四明山義軍,而像以前朝廷官兵的裝束。仔細看去,亦能看到這些精兵隨身攜帶的戰馬,紛紛在馬屁股上拓印了「鎮北」二字。

  「那後來呢?」

  馬車的葦簾被一隻素手揭開,一個披麻戴孝的年輕女子隨著車轅低下,在侍女的服侍下,緩緩走出了車廂。

  她仙姿佚貌,玉容又帶著一絲哀傷。

  這般溫婉帶著凄涼般的問話,最是惹人憐愛。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神經一役,死傷何止數萬。四明山入京后的大混亂,更是讓不少大戶人家被賊盜洗劫一空,殺死了不少親人。

  不誇張的說,神京百姓,每五戶,就有一戶人家掛上了經幡,門口擺起了燒紙錢、燒紙馬的火盆。

  可謂是天下縞素!

  這戴孝女子此刻出現在西京的大槐樹下,眾人並不以為意。

  只是對她的美貌有所驚嘆。

  「後來……」

  山羊鬍的說書人目光朝戴孝女子臉上移去。

  他沒著急說話,而是手捧茶盞,慢悠悠的小口啜了一下滾燙的茶水。

  嘩啦啦。

  十幾枚金瓜子從侍女的秀囊中墜落,撒在了茶碗邊沿。

  「後來嘛。」說書人一拍醒木,再一搖白紙扇,「後來刑天王袖出兩道黃蛇,這黃蛇不是別的,而是大皇庭劍氣。」

  「大皇庭劍氣一出,天地為之景然……」

  「這一劍,足以斬仙!」

  「白髮仙人被刑天王一劍斬斷臂膀,血灑當場。」

  「而這一劍,也讓崇明老兒徹底心生絕望,棄了外城,逃亡了皇城,」

  他一口氣說完了這十幾句話。

  「彩!」

  「彩!」

  「彩!」

  「……」

  周遭百姓喝彩聲不斷。

  狗皇帝和這不顧世間曲直的仙人受挫,最是讓他們心神激動,高興不已。

  英雄!

  刑天王就是以人伐仙的大英雄,大豪傑!

  代天行刑!

  「那後來呢?」

  宋媺娖睫毛帶著一絲淚珠,微微一顫,繼續問道。

  後來的故事她知道。

  她的皇父入了皇宮,用劍殺死了她的母妃,殺死了她的弟弟妹妹。皇室經歷了這一場浩劫,嫡系血脈只剩下她一人。

  「崇明老兒入皇宮,殺血親,殺妃嬪……」

  「這就是後來事。」

  「但可惜報應不爽,刑天王非是禪讓,而是為民討賊的義軍……」

  「天街踏盡帝王公卿骨……」

  說書人仰脖大笑一聲。

  笑個痛快!

  笑個酣暢淋漓!

  他搖扇自吟道:「天道殘缺匹夫補,好男兒,別父母,只為蒼生不為主……,不破黃龍誓不休。他做到了!」

  話音落下,宋媺娖淚濕衣襟。

  她扭頭望向神京巍峨高聳的青黑城牆,卻見楊花片片落下,猶似白雪。

  ……

  ……

  破神京后的第五日。

  鎮北王李梁就上奏了乞降文書,願尊徐行為皇帝,並會將皇室最後唯一血裔安仁公主宋媺娖送至神京,當做人質,用以換取自己父母回到邊關。

  安仁公主出嫁四年,幾個月前,懷了鎮北王世子的子嗣。

  本來在神京為人質的應該是鎮北王世子。

  但崇明帝為了安撫鎮北王,就將鎮北王世子遣回到了邊關。不過崇明帝亦不是全然昏庸,他以「邊關苦寒,不適合頤養天年」為理由,派人接鎮北王的父母來到了神京入住為質……。

  父可殺子。

  子……卻不能殺父。

  有鎮北王父母在手,朝廷立於不敗之地。鎮北王父母存活一天,鎮北王就永遠不能聚眾叛亂,不然就是意圖殺父……。

  只不過崇明帝也知這樣吃相難看,於是下嫁自己最喜愛的安仁公主給鎮北王世子。兩家結為親家之後,這樣的隱患自然消弭。

  「崇明二十一年,安仁公主大婚,我得崇明帝大赦天下……」

  「僥倖逃過一劫……」

  「想不到今日,皇裔性命竟由本王一手操控……」

  前成王府,今刑天王府,會客廳內,徐行面見自家親信,語氣略帶感慨,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當年,他在天牢囚室中,聽外面鼓瑟吹笙……。

  百鳥朝鳳的調子,一直不絕。

  對安仁公主大婚排場所傾慕的人,何止趙芸娘一人。

  他亦是一樣。

  錦衣玉食,都是人之追求。

  「明公身授天命……」

  「僥倖逃過一劫,非是安仁公主之助,而是冥冥天意相幫……」

  見此,公羊儀連忙暗示了一下徐行,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堂堂刑天王,怎麼能話語有失。

  「不必如此……」

  徐行坐在主座上,他淺酌了一口茶水,笑道:「在場之人都是本王的親信,就無須說這種見外話了。」

  「做人,若大勝后不能人間得意,豈不是有若錦衣夜行?」

  他話里話外,意在拉進與眾將之間的關係。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

  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行事間若是與親信距離拉的太遠,可不是什麼好事。此時的他已經有了足夠的威望,四明山內外皆敬服他,不再需要保持距離感,從而塑造自己的權力威嚴……。

  「天王……」

  「天王說的不錯……」

  義軍將領露出了笑容。

  誰願意入場后一直繃緊個臉,做給人看。

  天王讓他們不必拘禮,就是對他們的看重。日後,出了議事廳,他們亦能自覺高人一尺。

  「李梁將安仁公主送到了神京……」

  氣氛烘托的差不多了,徐行開始繞入正題,「這一舉動,可沒有安什麼好心思。若我殺安仁公主,就是逼反他。而不換人質,也不能安天下諸侯之心……」

  他殺了崇明帝、太子、永王……。

  明面上,和皇室已經是血仇。

  不殺安仁公主,固然會有人認為他仁義,不殺女流,或者心存仁念,對前朝不趕盡殺絕,但更多的人,恐怕會認為是他忌憚於鎮北王府的關外鐵騎。

  至於鎮北王府送自家媳婦入京,看似怯懦,可在眾人眼中,這本就是一場政治聯姻,如今前朝覆滅,鎮北王沒必要自惹禍殃……。

  一句話。

  隨著崇明帝和他直系皇子的身死。

  前朝已失其鹿,天下可共逐之。

  只不過覆滅了鳳溪國社稷的四明山義軍,在這些勢力中,兵力最雄,佔據的地盤也最多。又加之親力親為攻滅前朝,理應繼承大統……。

  當然,若有人想要恢復前朝,扶持宋家子孫另立小朝廷,那就另當別論了。

  鎮北王李梁將安仁公主送到神京為質,就是對徐行及其四明山勢力的一個試探。

  一旦行錯一步,棋差一著,就會喪失政治優勢。

  喪失了攻滅前朝,另立大統的先機!

  「鎮北王李梁能鎮守邊關數十載,不失恩寵……」

  「腹心若狐,不可等閑視之。」

  常吉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他曾是邊關將領,在鎮北王李梁麾下聽命過一段時間,算是部將。相比其他四明山義軍將領,他更熟知李梁的老辣。

  「暫隱忍一段時間。」

  「不能將李梁逼反,給他叛亂的把柄。」

  徐行打算自退一步。

  爭龍,和奕棋差不多。一昧的爭強好勝,反倒會輸了全盤。而退一步,看似丟了顏面,但實際上,卻會贏了全盤。

  「明公聖明……」

  公羊儀贊道:「對付鎮北王勢力,需以懷柔為先,穩住他,讓關外韃子牽制住他,不至於生出大亂。李梁此次試探,恐怕也是老而不死,想在臨死之前爭龍一次,若成,是他李家世代享受江山,若不成,亦好過在邊關等死……」

  「我等以懷柔,他心似狐,而不為狼虎,必不敢孤注一擲。」

  他對徐行的大略做出了補充。

  世間的聰明人,對未來的局勢都有過推演、預測。

  鎮北王亦然。

  南下爭龍,難免會讓關外鐵騎腹背受敵。所以,為了安將士之心,他必須有大恨。

  此大恨,為殺父母、殺兒媳……。

  為報自家主帥仇讎,關外鐵騎才能調動南下,有一爭之力。

  否則,無大義名頭出師,首先軍心難安。

  「公羊先生說的不錯……」

  「李梁已老,看似驍勇,實則早就存了怯戰之心。」

  徐行點頭,認同了公羊儀的看法。

  不管李梁到底有沒有敢戰之心,爭奪天下的血勇之氣,至少在明面上,他都必須這樣說,不挫自家將領信心。

  「傳我王令……」

  「本王與鎮北王神交已交,深佩其是當今英雄。」

  「人質之事不必再談。」

  「送安仁公主、鎮北王父母出神京,前往邊關。」

  徐行拍板道。

  區區一個前朝公主,他還不看在眼裡。

  如今鳳溪國太祖宋刀尚在……,著急殺宋媺娖沒用……。

  有機會,斬草除根,他不會心慈手軟,就如殺死太子、永王二人一樣。

  相反,此時不殺安仁公主宋媺娖,並將其和李梁父母一併送到邊關,送到鎮北王府。

  就可借天下輿論將鎮北王抬上高架……,

  一旦成了英雄,

  李梁今後想下來,可就是一件難事了。

  「明公良策……」

  公羊儀再一次對徐行感到佩服。

  縱然世人都知道人質在京,外地邊將真心反叛之時,用途不大。但誰又能真正的下定決心,將人質送走。

  而送走安仁公主、李梁父母……,

  一個不留!

  誰又能說徐行對鎮北王的十萬關西鐵騎心存忌憚?

  這完全是英雄惜英雄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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