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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凡俗執政,宛如博戲

  雖說天家無私事,家事即國事,但涉及到孝章皇后遷墳一事,更偏皇族私事一些,李太后即使是***,也不好處置,得由徐氏皇族表率意見······。

  李太后是代孝昌帝執政,權力來源於孝昌帝,她不像徐氏帝王,在皇族中有說一不二的地位。

  於國事上。

  徐氏皇族會讓李太后一些。

  畢竟李太后也是皇族的代言人,代表一部分徐氏皇族的利益。

  然而在皇族內事上,李太后的地位,就不見得有多麼尊崇了。

  朝廷一些親王亦是實權派!「道長所言有理。

  「這件事上,哀家確實不好處理,得由皇族商議后,再行決定······」

  李太后仔細揣摩了一下徐行所說的話,覺得這話極為在理,眸中流出讚歎之色。

  她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放下手中香茗,繼續說道:「哀家是徐氏媳婦,若為國如此,恐怕日後······就做不成徐家媳婦了······」

  為國遷墳,雖能鎮壓國運,為國續命,但今後她勢必會遭到徐氏皇族詬病,到時候皇族發難,恐怕她會家國兩失······。

  而為家,初期她可能家國兩得,徐氏皇族讚揚她「識大體」,尊崇孝道。

  然而一旦國勢繼續傾垂,她這個「守舊」的太后,可不見得會再得人心了。

  那時,傳自景嘉帝和她這一脈的帝王嫡系命運將會如何,她不敢想象。

  不論怎麼去選。

  對她這個李太后而言,都是一場政治危機。

  所以,將選擇權交到徐氏皇族手上,才最為妥當。

  「就按照道長所言的去做,速速去請許王、睿王、鄭王三王入宮,前往紫薇殿偏殿······」

  「再叫上宗正、永安郡王這兩個宗室······」

  李太后當即下令,讓女官出宮去請徐氏皇族的嫡系入宮。許王、睿王、鄭王這三王,是泰武帝的庶子,景嘉帝的兄弟,在皇族中,血統僅次於景嘉帝這一脈。

  而宗正、永安郡王這兩人,則是徐氏皇族中,地位最高的兩個老皇族。

  永安郡王雖不屬於太祖一脈,但襲爵於太祖之弟徐涇一脈,與國同休,在朝廷中,與坤國公同為神京勛貴的領頭人物。

  「再傳宰輔桓師登,次輔王敏,禮部尚書孟度,三人入宮覲見。

  李太后再道。

  若紫薇殿僅有三親王和宗正、永安郡王這些皇族實權人物到場,她難免備受掣肘。

  桓師登、王敏、孟度這三人,是文官的首腦人物,算是她的「后黨」。

  天子家事即國事。

  引這三個文官入場,她才能在接下來與徐氏皇族的議討之中,佔據一定的上風。

  帝王,可以不懂軍政,但一定要懂平衡之術。

  ……

  ……

  半個時辰后。

  徐行隨李太后的鑾駕一起來到紫薇殿偏殿,而這時,殿內已經滿座,群臣、皇族親王一一到場。

  甚至連身體孱弱、一直養病的孝昌帝也提前趕至,坐在龍椅上等著李太后的到來。

  見鳳駕走至殿中,殿內之人紛紛起身,口稱「太后」,開始施禮。

  「母后····..」

  孝昌帝亦晃悠起身,對李太后請安,不過他剛起身,就連續咳嗽數聲,用錦帕匆忙捂住了嘴。

  一副病嘮相。

  「陛下孝心有嘉,只是還需多多注意龍體,一些政事,讓為娘和桓首輔處理就是了。」

  與接見周王時的和藹面孔不同,對待孝昌

  帝,李太后像是變了一個人,神色嚴厲,話語夾槍帶棒。

  似是在敲打孝昌帝。「兒臣明白了。」

  孝昌帝用錦帕捂嘴繼續咳嗽了數聲,略躬著腰,在太監的攙扶下,緩慢的重新回座。

  群臣、親王保持了靜默,沒有干預這對母子的權位之爭。片刻后。

  眾人落座,開始商討正事。

  「不知皇嫂請我三人入宮,所為何事?」

  許王看了一眼坐在龍椅之旁的李太后,眉宇緊鎖片刻,便直入正題,開門見山道。

  他們三王一直不怎麼受李太后和朝廷待見,在李太后執政的這十數年中,被削藩了數次。

  若非他們遙控藩地,手上握有一定兵馬,朝廷不敢太過逼迫,怕逼反他們······。

  說不定他們早就被李太后這個毒婦害死了。故此,他們直言直語,並不怕得罪李太后。

  權力之爭,早就得罪死了。

  「許王稍安勿躁······」

  李太后見是許王開口,神色略有不喜。

  不過她既然已經將群臣和皇族親王都請入了宮中,此刻倒也不便再賣關子了。

  「奉陵是太祖和孝章皇后的衣冠冢,我朝國運與奉陵息息相關······,先帝與聖上之所以身體欠佳,亦與此有關

  「這位晏道長曾受過昭順帝恩德,手上有一枚赤陽珠,也代替太祖龍屍,而孝章皇后的鳳屍我等也已找到,就在徐氏祖宅······

  「只是孝章皇後生前有令,不準遷她墳冢······」

  李太后鳳眸掃了一眼皇族三王,以及群臣一眼,緩緩道出了這一件秘事。

  話音落下。

  群臣、親王這些人的反應不一,有的面色仍舊平靜,養氣功夫十足,而有的則是神色暴怒,一臉不悅的模樣。

  動祖墳,不管出於何種原因,在崇尚忠孝之道的鳳溪國,這都是一件難以饒恕之罪。

  更別說動的還是太祖髮妻孝章皇后的墳冢。「太后是欺我徐氏無人乎?」

  皇族三王互視一眼,一拍身旁案幾,同時起身,怒道。

  要是李太后動他們徐氏皇族的祖墳成功了,那麼豈不是在對外界說,他們徐氏皇族從此就屈服在了李太后的***之下了?

  這等舉措對民心的影響。他們不敢忽略。

  知道內幕的宗正看到這一場景,目光閃了一下,保持了沉默,沒有開口應援李太后。

  相比國運。

  還是徐氏皇族的基業更重要一些。

  其外,這說不定也是一個對李太后發難的機會。操作好了。

  皇族可藉此重新掌權。

  李太后見此,柳眉微顰,目光看向坐在右殿的文官,輕咳一聲,示意這幾名文官可以開口了。

  「幾位王爺,祖墳之重,天下萬民都明白,然······爾等是天潢貴胄,世受國恩、百姓供養,豈能因一己之私利,而忽視萬民之福祉·····

  「朝廷若亡,萬民何以生息?君父若亡,舉國帶孝,勞民傷財,哀怨發自民間······,不比徐氏一族悲乎?」

  坐在末席的禮部尚書孟度看了一眼首輔桓師登,見其右手駢指輕叩座椅扶手,便起身對殿左的幾位皇族拱了拱手,率先反駁起了剛才三王的言辭。

  他說的有理有據。

  徐氏祖墳雖重要,但徐氏不是什麼百姓,而是皇族,不能為一己私心,而忽視了百姓。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孟大人說的不錯,不過我曾聽聞孟大人祖籍出自慶元縣?廣文三年,曾為擴建祖墳而侵佔民

  田,當時鬧了不少的亂子?」

  這時,永安郡王輕笑一聲,打斷了孟度的話,談起了禮部尚書孟度為官時的劣跡。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文官從一介白身成為朝堂命官,能守住清廉的人,在王朝中後期並不多。

  而擴建祖墳、祖宅,是煊赫鄉里的事,不做這等事,就有如錦衣夜行,心裡痒痒。

  禮部尚書孟度雖然在此間居於末席,但在朝堂中,是僅次於首輔、次輔的六部主官,作為保皇黨,永安郡王對桓師登一黨人的劣跡,如數家珍。

  「這··.……」

  禮部尚書孟度聞言,頓時額生冷汗,訥訥不言了起來。

  他胸中再有錦繡文章,但於事實一般的鐵證,卻也不好辯駁了。

  再說下去,皇族逼迫他挖自己家的祖墳,或者革職辭官,就不值當了。

  看到孟度悻悻然的坐下,桓師登嘴角微微一笑,他清捋頜下的三縷清須,說道:「孟大人也是為了社稷公業而忘私心,若永安郡王覺得不妥,撅了孟家祖墳也未嘗不可······」

  「反正奉陵都是要動土的,孟氏為有功之臣,陪葬奉陵,本相也以為極為適合。」

  他說完話后,眸露鋒芒,虎視眈眈的看著永安郡王。

  勛貴有爵,郡王是一品,親王是超品,永安郡王是勛貴領袖,地位更是尊崇······。

  在朝堂中,阻礙他掌權的人,除了徐氏藩王外,就屬勛貴的永安郡王和坤國公這二人了。

  「陪葬奉陵,乃是我孟氏之榮耀,孟某附議······」

  孟度聽到首輔桓師登這犀利之詞,頓時紅光滿面,笑呵呵的說道。

  陪葬太祖的奉陵,這可不是什麼懲罰,而是天大的殊榮。以此理由,去動孟氏的祖墳,孟氏一族,絕對不會有任何人反對。

  「荒唐!」

  「奉陵乃是太祖爺的陵寢,豈是爾等的玩物?」宗正手持拐杖,用力杵了幾下地面,面含隱怒。

  權臣亂國,雖對社稷有利,能維持朝廷穩定,填補權力空窗,但對他們徐氏皇族可就不見得是一件好事了······。畢竟權臣的極致,就是篡權奪位,黃袍加身。

  權臣非是忠臣!

  「桓相如此輕佻,未免有失體統了····..」

  宗正話音剛落,在一段咳嗽聲中,令人意想不到的人開口了,而且一開口就是將矛頭直指首輔桓師登。

  眾人目光朝上望去,便見面色蒼白的少帝,從臉上挪下錦帕,目光正視桓師登,神色頗有一些不滿。

  能陪葬奉陵的,無一不是開國重臣,如開國宰執公羊儀、一字親王常坤這些人。

  孟度雖身份不低,是禮部尚書,但其還不夠資格陪葬奉陵,更遑論孟氏祖先了。

  以奉陵陪葬名額調侃,這就是桓師登對皇族的輕視!

  「是桓某失言,還望陛下勿怪,桓某回府後······另寫奏摺給陛下賠罪······」

  「若陛下氣還不消,桓某也將到天年,願乞骸骨返鄉······」

  桓師登聽到孝昌帝這般訓斥后,面容平靜,沒有一絲的表情從臉上宣洩而出,他眼帘一抬,話語停頓片息,緩緩道。

  朝廷中樞、地方郡縣,他的黨羽、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這個朝堂離了他這個首輔,根本運轉不了。

  天下離不開他桓師登!

  廣文帝見到他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喘一聲,孝昌帝登基這數載以來,對他亦是避之如虎。

  今日孝昌帝有徐氏皇族在場為底氣,敢說他「輕佻」,若他不妥善處置,那麼明日百官

  該會如何看他?

  怕皇族?怕少帝?

  「輕佻」一詞,是少帝對他首輔地位的一次宣戰!

  「皇兒,還不速速對桓相道歉?桓相所說,都是老成謀國之言,豈是輕佻之詞?」

  李太后臉色微變,用眼睛對孝昌帝頻頻示意,忙道。

  「皇兒,家國為重!」

  「不能意氣用事!

  見孝昌帝不肯開口道歉,李太后鳳眸微寒,言語不由加重了幾分。

  有桓師登為首的文官支持,她才能以太后之尊,垂簾聽政,執掌國政。

  若桓師登一走了之。

  她······的權力,該如何維繫?

  看到這裡。

  徐行搖了搖頭,對李太后的印象差了一些。

  他本以為李太后雖醉心於權勢,不肯讓少帝親政,但在其他方法,還算清醒,有值得一提的可道之處。

  但現在看來,未必是。

  至少在朝政的處置中,李太后的手段差了不少。此時李太后對孝昌帝訓斥,失了妥當。

  在朝堂中,李太后與桓師登聯合,權力互補,才能壓皇族、文官其他黨羽一頭。

  與孝昌帝,因為爭奪帝權,反倒是敵人······。但這只是表象。

  李太后的權力根源,實則來源於孝昌帝,貶低孝昌帝,實則就是在貶低她權力的合法性······。

  「若沒我這橫插一手,恐怕再過個一二十年,沒有永安郡王、藩王的威脅,這朝廷就要改姓桓了······.」

  徐行目光微閃了數下。

  再精明的人,在面對權力的誘惑時,都會蠢笨如豬。李太后在他看來,亦不能免俗。

  「呵呵,諸位的商討,真是令貧道大開眼界,有如博戲一樣······」

  「凡俗權力之爭,竟這般有趣。」

  徐行又注意了幾眼孝昌帝,見其執拗,仍不肯開口道歉,心中暗暗點頭。

  對這一個徐氏子孫,記上了心。

  不過眼下桓師登和李太后施壓,氣氛僵滯,僅靠孝昌帝一人支撐,也不現實。

  徐行略思索片刻,不再遲疑,當即運使道法大笑一聲,替孝昌帝緩解僵局,並說出了這麼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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