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見
白駒過隙一對人苦夢雙枕
回首佳人兩相戀林鳥勿勿
「你們看,你們看,我們的白公子來了」!
姍姍來遲的白九一穿一件藍色的休閑襯衫,早晨才洗過的頭髮隨意懶散的垂著,其實早上他做了很多造型,折騰半天的結果就是現在這樣了,和襯衫藍色差不多的休閑鞋。隨意里透著清澈。
「嘿,兄弟們都來了」白九一走向同學們。
「哎呦,白公子,你身上這麼香啊」,白九一不好意思的低頭聞聞自己的身上,想起來早上走的時候妻子給他噴了一點點香水。
「還能什麼味,咱們霸王花的味兒唄」,還是以前的樣子,同學們願意聊著白九一的八卦。
「來吧,九一,給我們講講你和唐燕燕的事吧」。
「哈哈,說的好像你們都沒有結婚一樣。得了吧,咱們還是先去看看老師吧」。今天班裡來了二十幾個,才分開幾年,有的已經長成大鬍子了,當年漂亮的女同學也都當了寶媽。
大家看完了學校,約上當年的老師,去了學校旁邊的酒樓,幾年不見,大家的話還是那麼多。
各自向老師報著自己的職業,甚至有單身的還做起了現場配對,白九一這會卻有些安靜,剛才多喝了幾杯,有些醉了,他看著說話和打鬧的同學老師。
「我們的白公子現在已經是作家了,你們知道嗎」,有同學大聲的說著。
白九一擺擺手說「養家糊口」。
夜色漸深,白九一離開座位來到窗前,今晚的月光真好,明亮的圓月像是情人的眼睛,孤寂安靜。他望著學校的方向,自己此刻的心裡只有肖月一個人。他想馬上看到這位姑娘,楚楚動人的文字後面隱藏的姑娘。
「你們喝,我有點喝大了,外面呆一會」。
白九一借口離開了,通往學校的路十分幽靜,樹葉在晚風裡刷刷響著,月光均勻的灑下來似乎真的是為邂逅準備的,九一的臉頰微微泛紅。
《寒夜》
南風過手畫紙長,柳下低眉月高霜。
苦墨雙枕相望夜,又是獨坐聽寒螿。
是啊,誰人獨坐呢?
又是誰在這如霜的月色里呢?
是自己嗎?
還是肖月?
或許是唐燕燕。 .
這學校他太熟悉了,他穿過石頭小路,徑直向中文系女生宿舍樓走去,他還沒有想好怎麼樣跟肖月說話,甚至他還不認識人家,即便肖月向他走來他也認不出來啊,想到這裡可愁壞了這位才子。
出門不知路,都會想到問一下別人,這會腦子似乎全短路了,他根本不會思考了,白九一坐在女生宿舍樓前的台階上,全都交給命運了,他背靠一棵垂柳,時不時看看周圍,陸陸續續的有女同學三三兩兩的回到宿舍,他多希望路過的人里就有肖月。
可一想,從肖月的信里他似乎覺得她是個性格孤僻的人,她不會和很多人一起吃飯逛街。呀!白九一拍拍腦袋,迅速起身向圖書館的方向跑去。
圖書館里燈光明亮,進出的人不多。白九一慢慢走進去,穿過走廊上了二樓,一樓是藏書的,還和以前一樣,上學的時候他經常來這裡。
「這不是白九一嗎,你怎麼在這裡」?管理員阿姨主動打著招呼。
阿姨的聲音不大不小,相對圖書館這麼安靜的地方來說足以讓每個人都聽見了。白九一當年也是學校的小名人一個,大多數人都認識他。
「阿姨你好,」九一輕聲的說著,四處掃描了一下。
和阿姨寒暄幾句之後,白九一走出閱覽室,在走廊里來回踱步。等了一刻鐘左右,他有些著急。心想肖月會在這裡嗎?
「嘿,是在找我嗎」?
白九一的身後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他猛的轉過身。
眼前的女孩身高約有一米七多,一身淡花色的長裙,簡單的白色帆布鞋,一頭長發自然的垂下來一直到腰間,手裡抱著一本巴爾扎克的《十三人的故事》,表情憂鬱,眼睛明亮,她像一株紫薇花由內而外散著好聞的清香,眼睛盯著白九一。
「你是…肖…月…」?白九一吞吞吐吐地說出話來。
白九一發現原來這世上真的有花一樣讓人迷醉的女孩。他的心裡激動又憂傷,我是個定過婚的人了,這樣子能給這位姑娘什麼呢?白九一苦苦一笑,隨即收拾起自己難看的表情。
「你真的…是…那個小男孩….」?
肖月的聲音像是敲擊白瓷發出的聲音一樣清脆,嘴唇粉粉的,像極了春雨後的桃花,她是那樣端莊的站在白九一的面前。
「你看我像小孩嗎」?白九一頑皮的問。
肖月搖搖頭。看白九一臉驚愕的表情,肖月自己咯咯的笑起來,笑聲甜甜的傳進白九一的耳朵。
「我長得有那麼難看嗎,都嚇到你呢?看你這表情」。
肖月的聲音很好聽,白九一屏住呼吸,傾聽著肖月的每一句話。
「啊!沒有。你好,我是白九一」。白九一有些緊張,「你真的是肖月嗎」?他還在問這句話。
「你覺得呢」,說著肖月讀出一句詩,「紅拂綠綺,遙遙琴音。柔水東失,回首佳人」。
啊!白九一突然鬆了一口氣,他確信眼前的姑娘就是肖月。
「我們去外面走一走」?白九一的語氣像是邀請。
肖月微微點頭表示同意,肖月隨著白九一從走廊的一端下了樓,離開了圖書館。
「沒想到,我真的從圖書館找到了你,我寫給你的信收到了嗎」?白九一有些興奮。
雖然他們彼此沒見過面,兩個人心裡都珍藏著兒時的記憶,並且有長時間往來的書信,在對方的心裡他們已經很熟悉了。
「我知道啊,只是我不太習慣參加聚會,所以我就待在圖書館里等你」,肖月也開始話多起來。
「我還在想如果你留意了我的信,會知道我在哪裡的」,肖月的語氣稍微有些嬌氣,平日里她從不這樣說話的。
「事實證明,我找對地方了,對不對」?
白九一也不那麼緊張了,他們也開始輕鬆起來。兩人穿過剛才白九一走過來的石頭路,向操場走去,通往操場的路經過一條人工河,河邊的垂柳正綠,夜晚的河在月色里柔情似水,緩緩的風吹來陣陣的花香。
肖月停下腳步,轉身看著白九一,有幾縷髮絲貼在她的嘴唇上。他們找了一塊平滑的大石頭,緊挨身坐著。
「你看,這麼好的夜晚,我們好好聊一會」。肖月的髮絲被風吹起來,有一縷髮絲掃落在白九一的臉頰上。
「我沒想到會是你」。
「什麼是我」?白九一隨即問到。
「龍河長子,原來是河岸邊的男孩」。肖月輕輕嘆著氣。
「恩,十多年了」
「那收到我的信時,你就知道是我了,對嗎」?
白九一點點頭。
「原來你早就知道是我了」。
「別生氣,只是擔心你根本不記得我,會鬧笑話」。
「那也該告訴我的」,肖月沒有回頭,小聲的說了一句。
「對不起,肖月」。
說話的功夫白九一伸手碰到了肖月的手指,肖月慢慢轉過頭看了一眼白九一,她並沒有將手抽回去。反而是白九一慌慌張張地抽回了手。
他們就這樣在月色里靜靜地坐著,談天說地,相互愛慕著。
「以後我還能見到你嗎」?肖月清澈的眸子里滿是期待。
「能,你是上天賜我的春天」。
「再見」白九一禮貌的伸出了一隻手,肖月也伸出一隻手,緊緊的握著。
白九一想用握手的方式化解分別的尷尬,但握著肖月的小手,他激動的心怦怦的亂跳,一時間氣氛更尷尬了。
肖月炙熱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盯著白九一,她要讓他明白,她所做的這一切就是飛蛾撲火。
白九一雖然苦苦掙扎在道德的底線,但情感的洪流明顯已經衝垮了理智的長堤。
這是另一種愛戀,相知相惜,卻未必有結局。
兩個人緊握的手才慢慢鬆開,肖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什麼時候給我寫信」?清澈的目光,清澈的不舍,她拿出兜里姑姑買給她的手機沖著白九一晃了晃。
「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一定打」,白九一十分肯定得說著這幾個字,他似乎生怕肖月不相信他,其實是他自己不相信自己。
肖月清清的淚水流過她的臉頰。
「你知道嗎,我沒有父母,沒有朋友,你是我唯一牽挂的人。可是我的命真的不好,你竟然成家了」。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其實,你一定會有自己很美好的愛情的」。
「不用你這樣說」。
肖月的嘴唇碰了一下白九一的嘴唇,然後慌張地消失在校園深處。
世事無常,白九一就這樣滿滿的佔據了肖月所有的情感,可這樣到底公平嗎?這份情感對肖月而言,他已經是自己的全部。但對於白九一來說,肖月卻只是一部分。
「本來,我總是看著歲月更替,風雲流轉,哪怕是春天再美我都不曾駐足,也從不期待有蜂有蝶會輕舞在我的世界。可不知道為了什麼,你是我理智的一個例外」,白九一自顧自的說著。
緣分從來不是偶然,那些所謂的註定,和夢幻般的重逢,只是把多情的人拉進了慾望的漩渦,托進了情感的深淵,他們之間的感情是飛蛾撲火的開始,也必將是同樣的結果。
夜晚,梳洗完畢的肖月剛上床躺下,滴的一聲響,白九一的簡訊來了,肖月最期待的信息。
《無題》
池水映月收新秋,故人如影勝芳州。
去年寒葉夾書里,不為陌路再抽頭。
結尾只一句話:這是天賜的緣分,贈小月。 .
《蝶戀花》
雨意綿綿,一水潺潺,層樓上,有醉無人來。
芙蓉賬寒秋紗,夜月竹馬。
海棠鄰院,幾瓣紛飛,露沾絲,誰手又拭去。
雙人榻上交杯,換盞幾回?
肖月回了信息,結尾一句話:如果這是天賜的緣分,請珍惜,贈九一。 .
滴滴滴,滴滴滴,姑姑的電話來了。
「月兒,還有幾個月就畢業了吧,要不要我們去接你」?姑姑的聲音好親切。
「不用,姑姑,我自己可以,只有一些書」。
掛了電話,肖月很快進入了夢鄉。他夢見白九一,九一穿著西服,身邊還有漂亮的新娘。模模糊糊間,肖月似乎感覺到了自己就是那穿婚紗的人,她們熱情的擁抱著。這時身邊的白九一突然變成了別人……,這亂七八糟的夢折磨得肖月一夜沒睡好。
臨近畢業了,很多事需要忙,寫論文,答辯等等,可還是不會忘給白九一寫信,因為,無論如何,這也是肖月的生活里最快樂的事了。
拍完了畢業照,肖月回了宿舍拿自己的行李,肖月並沒有太多留戀這裡,重要的東西她都裝進了拉杆箱,書都已經郵回去了,換上套紅色運動裝,白色運動鞋,帶上黑白遮陽帽,肖月徑直向校門走去。
穿過,離開。
再見了,我的大學,生活學習了四年的大學,這裡寫滿了她青春年華的記憶。 .
姑姑不在家,肖月自己開門直接去了自己的屋。許久不住了,屋子裡落了很多灰,書桌還有她的一些書。肖月仔細的打掃了一下她的屋子,收拾完之後和以前一樣她去了廚房,蒸好了米飯,等著漁夫。
「小月回來了吧」。漁夫今天回來的真早。
漁夫很快燒好了菜,和肖月一起圍著飯桌吃起來。漁夫問肖月在學校里的事,邊嘆氣「我沒本事,也幫不上你,這回可算是畢業了」。
「不,不是這樣的,我很感謝這些年你們對於我的養育,放心吧,等我找到工作了,我會好好孝順你們的」。
肖月不想提到姑姑,這樣只會讓漁夫難過,這些年漁夫相當於名義上有家有媳婦,事實上還不如一個人過,原先在家的時候經常聽到漁夫嘆氣,甚至半夜肖月睡的正香的時候,突然會聽見一聲很大的嘆氣。小的時候肖月不懂,現在肖月已經長大了,已經可以理解漁夫的悲哀和隱忍。
晚上,肖月一個人躺在床上,他想起白九一,他三十多歲,很帥氣很年輕,也許這跟從事的職業有關係。還想到了白九一的妻子,她的腦海里一遍遍的想像著白九一和妻子秀恩愛的甜蜜,一想到這裡,她的心就揪成一團,再想起晚飯時漁夫的嘆氣,想到姑姑和黑皮鞋,肖月的心裡亂極了。
半夜,姑姑回來了,她滿身的酒氣,姑姑沒有回漁夫的房間而是直接來了肖月的屋子,她主動和肖月聊起了工作的事。
「月兒,你看你都畢業了,想好去哪裡工作了嗎」?姑姑有些醉,卻似乎腦子很是清醒。
「我會儘快找工作,我也可以去租房子」,肖月終於覺得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姑姑神秘的笑著,搖了搖頭。
「姑姑,我想回老家看看去,這些年了,我還沒有為我的父母上過一炷香,甚至他們長眠的地方都不知道」?
這些年肖月想尋找的答案姑姑差不多告訴她了,還有一些肖月想自己親自去了解。肖月越是長大越是想去看看那個她出生的地方。
「月兒,很遠的,去那裡幹嘛」?姑姑有一些不願意。
「再說了,老家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姑姑甚至有些激動。
「嗯,我知道了」。肖月答應了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