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懲奸除惡
這半月,霍沄洺少爺一直在家認認真真修習劍術,終於在他的軟磨硬泡下,得到了可以出門的首肯。
這一天,天氣難得的好,前幾日剛下過雪,小城的每個角落,都朦朦朧朧地藏在雪霧裡。冬日的陽光很溫柔,照在身上,有驅寒的功效。
一早起床練完早功,沄洺換了衣服就到夫人處用早飯,二爺已經去了習武堂。
「師娘?」沄洺衝進屋叫了一聲。
夫人一抬手,說:「洺兒過來了,正好,他們把早飯都擺上了。我看今天陽光不錯,快除夕了,預備去集市上給你和你師父置辦些冬衣,你也在家悶壞了,跟師娘一起去吧。」
「好啊師娘,我都半月沒出門了,我屋裡養的魚兒都沒有吃的了。」
夫人輕笑:「羽澤是幹什麼用的,你讓他去就行了。這家裡這麼多人,誰還不能出去給你買個魚食了。」
霍沄洺在這方面有著他自己的執念:「那怎麼一樣的,我自己養的魚兒,肯定是要我自己給它們買魚食的,師父說了,要對每一個生命有責任心,這才是習武之人的正道。」
少爺一本正經地跟自家師娘談論起所謂的武學正道,其實在他眼裡,尹凡祐之流已經算是「十惡不赦」的壞人,真正的偌大江湖,他連冰山一角都不曾有幸窺視過。
夫人點點頭:「好,那待會兒你自己去買。」
內安城的冬天,冷的不刺骨,但是風吹在臉上,還是有些張不開口,連著陰雪了數日,今日才算是徹底放晴,金色的陽光灑下來,照著每一寸土地。街上的小販也多的很,集市上車水馬龍,各色吆喝聲不絕於耳。
剛走到集市,沄洺的眼睛和耳朵就被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吸引了去。曉葵跟著夫人,羽澤跟著少爺,四人一行走走停停,霍沄洺一會兒拿起一個花燈,一會兒去看前面的學語鳥,霍夫人只好跟在他身後,一臉寵溺地笑。
霍夫人到了錦衣房,這裡是給官家少爺小姐們做衣服的地方,曉葵隨著夫人進去,沄洺帶著羽澤又向前跑去,不知被什麼給吸引了。
曉葵笑著跟夫人說:「少爺這些天在家憋壞了,一溜煙兒就跑的沒影兒了。」
夫人一邊看著柜上擺的錦緞,跟曉葵說了聲:「隨他去吧,他這個年齡的男孩兒,本就沒一刻安寧的。」
夫人正挑著緞子,打量著哪個適合自家夫君。二爺不喜淺色,弄得孩子也不喜歡穿淺色衣裳,本來才十幾歲,穿的跟已過而立之年一樣。
霍沄洺半月沒出門,又趕上集市,瞧什麼都新鮮。往前走一走,看見前面圍著一群人,以為又有什麼熱鬧看,拉著羽澤就疾步跑了過去:「走走走,去前面。」
二人一路穿過人流,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擠了進去。
一進這個圈子裡,霍沄洺就後悔了。本來今日出門挺高興的,非要看見些不喜歡的人。
羽澤還沒來得及拉住自家少爺的手,霍沄洺就已經衝上前去了。
沄洺走近了,指著尹凡祐大喊一聲:「喂!你又幹嘛呢!在這欺負人?」
尹少爺身後又是一隊護衛,雖換了一批人,估計實力也增不到哪去。這些打手圍在當中的是一男一女,都是粗布衣裳打扮,但是一眼便能看出氣質不凡,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小姐。那公子看上去生得小些,眼神凌厲的看著尹凡祐,手中還保持著出招的姿勢,擋在小姐身前。
那個小姐,就不一般了。粗布衣裳掩不住她的渾身書香氣,眼睛不是那麼大,卻在她的目光中看到點點輕靈。
秀雅避俗,氣若幽蘭,站在那裡彷彿有與世隔絕的仙氣。
不說有傾城容貌,卻也是一眼難忘。
聽到沄洺的這一聲,所有人的眼睛全部聚焦在他身上,尹凡祐看見沄洺,眼中流露出他對來人的厭惡,「霍沄洺,怎麼又是你?你沒事幹嗎?這麼愛多管閑事?」
沄洺對這個嬌滴滴的尹家少爺也是厭煩至極,他輕揚下巴,擺出一副居高自傲的驕氣,說道:「正是你洺爺在此,這閑事,我還就管定了,你和你這群廢物跟班,又在這光天化日,做什麼污穢行徑呢?人家好好一雙佳人,你瞎跟著鬧什麼?」
圈中的一男一女,都朝著霍沄洺看過來,周圍人圍得里裡外外,竟沒有一人主動站出來,他們看霍沄洺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救世主一樣。
周圍人也都瞧著冒出來的這位年歲不大的小公子,霍家少爺的名號無人知曉,但這個經常遊離在幾條盛街上,各處留名的尹家少爺,卻是人盡皆知。誰也沒勇氣站出來為一對不明身份的公子少爺說話,得不得好處且不說,公然跟尹家站對立面,下場一定不會好。
「你!總是壞本少爺的事,有本事你不用暗器,咱們光明正大打一場!誰是爺還說不準呢!」
「不用朝華,你也是打不過我的,平白找罪受,我真是理解不了你。」沄洺全然將二爺那句不許惹禍的交代拋在腦後。
羽澤上前拉住自家少爺的胳膊拽了拽,小聲在沄洺耳邊說:「少爺!不能動手!」
沄洺一甩胳膊,甩開羽澤,回頭說:「我這是懲奸除惡,你滾一邊兒去,別耽誤事。」
尹凡祐回頭跟自己的護衛們說:「這是本少爺跟他的事,少爺我自己解決。」
「是,少爺。」護衛一應退後。
又跟霍沄洺說:「你要是敢傷我,我爹爹一定會去找你師父的,你還有膽量打嗎?」
霍沄洺被尹凡祐拿話一激,更是年少情緒化:「你少拿我師父壓我,要比武又不想受傷,這是何道理?」
「本少爺就是所謂道理!」
尹凡祐出言不遜后,想要拔劍刺來,沄洺的劍佩在腰間,都不屑拿出來,快步上前,騰空而上,腳下出招,先人一步將尹凡祐的劍鎖在劍鞘里,拔不出來。尹凡祐用力拔劍的功夫,霍沄洺輕拆下腰間佩劍,連著劍鞘一起自胸前橫掃,尹凡祐一驚,連連後退,往後彎腰的慣性使他又向前晃了晃,霍沄洺流暢地將手中劍換到左手上,右手連著一拳擊在他胸前。
羽澤見狀,趕緊衝出百姓,向錦衣房奔去,找夫人過來。
從小被捧在手裡的尹家大少爺何曾經受過這種的痛楚,剛才那一拳,就打得他迷迷糊糊,本以為一拳就算了,尹凡祐借力向後倒,衣領卻被沄洺揪住,弄得衣冠不整,好些狼狽。
霍沄洺又是一掌砍在尹凡祐身前,接著鬆開了手,尹凡祐立刻倒在地上,沄洺蹲下按住他的胳膊,又高高的舉起手時,霍夫人趕了過來,嬌聲喝道:「洺兒!住手!」
霍沄洺五歲開蒙,只有前幾個月的時候,師父教了他一些很基礎很基礎的功夫,當作是熱身練的那種,研習劍道之後,他便對拳腳武功半點興趣都沒有,對於尹凡祐這種把自己當作天之驕子的人來說,雖然是動手,確實也要斟酌些方式方法,他實在太弱,若是出劍,還真是要傷他不淺的。
「師娘?」沄洺趕緊放開了手,後退幾步。尹凡祐的護衛們趕緊上前扶起他們的小公子,小公子猛咳了幾聲,嘴裡還罵道:「霍沄洺,我爹爹不會放過你的,你就等著吧!」
「隨時恭候!」霍沄洺瞪著他,氣勢上也不輸。
尹凡祐罵罵咧咧地被護衛們扛回去了,一旁的公子和小姐走了過來,直接跪在沄洺面前:「多謝少俠出手相救!」
適才的一番動手,實在不是為了這一聲謝,著實是他看著尹凡祐就不痛快,現下應承這恩情,他也是結結實實愣了一下,羽澤趕緊上前扶了公子起來,那位小姐也接著站起身。
霍沄洺輕說了一句:「沒什麼的,不必介懷。」
「小女和弟弟初到內安城,不想天子腳下也不如傳聞中的民泰安康。今日當真是多虧少俠出手,不然還不知下場如何。」
這位小姐,不光是容貌動人,這聲音聽著,也是如鳴鳥般玲玲悅耳。
「都說了不用介懷,二位受了驚,還是先回吧。」沄洺冷著臉故作一副成熟做派。
只是這位小姐說完話,霍沄洺身體里不知何處輕輕蹦噠了幾下。
說完,他就跟夫人先一步一起離開了。
走遠了些,夫人抬手輕輕拍了沄洺一下:「我就離開了這麼一會兒,怎麼又遇上他?今日真不該帶你出來,回家怎麼和二爺交代?」
霍沄洺十分自信地說:「我這可是懲奸除惡,師父不會因為這個生氣的。」
「你多大,需要你站出來懲奸除惡?是江湖沒人了?還是朝廷沒人了?」夫人說的話明明每一句都是訓斥,但聽上去就是百分百的寵愛。
夫人剛才匆匆趕來,衣服還落在錦衣房沒取,帶著沄洺先去取了東西,也沒心情再逛,便回家了。
回到家,二爺還在習武堂沒回來,夫人囑咐沄洺:「洺兒,你師父若是知道今日事,你不許跟他辯解,好好認錯就是了。」
「師娘,您想多了吧,師父也是習武之人,若是他看到這樣的場景,也一定會出手相救的呀!我不過就是順手救下了那家的公子和小姐,是尹凡祐要跟我打的,也是他先出言不遜,師父因為什麼要罵我啊?」
夫人心裡也不想打破孩子對人世間美好的期望,正惡是非的觀念,孩子是最清楚的。
尹府,
「爹爹!阿娘!」尹凡祐被抬回到房間,躺在榻上,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尹府老爺和尹夫人聞訊便趕了過來,他的繼母說:「喲,我的乖乖,這是怎麼了?」
「誰幹的?」尹府老爺勃然大怒,立刻詰問到。
護衛立刻上來稟報了實情。
尹老爺抬手就給回話的這個護衛一個嘴巴,罵道:「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少爺被欺負了,你們就都在一旁看熱鬧?」
護衛低下頭辯解了一句:「是少爺不讓我們動手的。」
尹老爺沒心思搭理他,立刻走出門去:「又是他家,怎麼,是看我尹家好欺負啊?走,去找他家大人。」說完還不忘叮囑家裡人照顧好少爺。
尹老爺帶著一隊人,氣勢洶洶地向霍府走去。
直衝進客室,喊來人去通傳。這時辰,二爺剛從習武堂回到星嵐閣,沄洺被夫人勸回自己房間,先避一避這場禍事。
二爺聽見來人稟報,面色上淡定,立刻看向夫人,「他為什麼又打人家?」
夫人趕緊上前扯住霍二爺的手臂,輕聲說:「嗯……這次也不能怪洺兒的。」
二爺有些發怵,不想再像上次一樣被人家指著鼻子罵,霍二爺何其威嚴高貴有自尊的一個人,因為小輩的事,被人家罵的一無是處,偏還不能說一句不對,真是難做。
「上次就說不怪他,怎麼惹起禍來還沒完了呢?還偏就挑一個人打,不能換一家嗎?」
夫人笑出聲來:「二爺說什麼呢,氣糊塗了吧。」
「真是煩!我成天上朝,去習武堂教習,回來還得處理這個小崽子的破事,早上就不該讓你帶他出去,這就不能讓我歇一歇?」二爺一邊說著,一邊還是傳來曉葵給他更衣,總不能放著人家不管啊。
「我跟你一塊去。」
「你去做什麼,就在屋裡待著吧。」
「他家小公子做的不對,咱家洺兒這回真的是維持正義的,我也想去瞧瞧那尹家老爺有多少道理可講?」
夫人說完就跟著二爺一起去了客室,臨走之前,二爺吩咐管家不許沄洺離開。
客室,
二爺夫人一進屋,便瞧見了坐在一旁的尹家老爺,就快要頭上冒火的感覺了,二爺點過頭便坐到上座。
尹老爺又是一臉官司:「霍將軍,真不是我尹家糾纏,我就想問問您,您家這個小徒弟,還能不能好好教導,若是不能,交給我,我帶回京府,保證一個月,就還您一個乖巧懂事的。」
世人皆知二爺的武功至今少遇敵手,也很少有人敢對霍二爺心懷不敬,在眾人眼中,他很少與人辯駁些什麼,在不甚熟的人面前,總是少言寡語,本以為是二爺身為當朝大將軍,領兵作戰,性情高傲。殊不知,二爺其實是個很不善言辭的人。
擅長動手,不擅長說話,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夫人今日硬要跟著二爺一起來客室,其實就是知道二爺這一個小弱點,怕二爺很難應對尹老爺,但今日的二爺,有些不同。
其實,夫人和沄洺剛回來不長時間,羽澤已經先一步去習武堂將事情原委都一一回給二爺。
夫人剛想說話,二爺先出言打斷:「尹老爺來得匆忙,怕是還沒弄清楚情況呢。今日事,還真就怪不得我家徒兒。」二爺此話一出,夫人都有些意外。
尹老爺沒搭話,霍二爺便接著說:「今日在街上,貴公子當街戲耍良女,我徒弟出言阻止,貴公子火氣大,就要與我徒弟比試,尹老爺也是行伍出身,刀劍無眼,應該也是聽說過的。您與其在我這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去好好教教貴公子武功,技不如人,就不要亂咬人。尹兄若捨不得,不妨可以送來我家的習武堂,保證三個月,還您一個手有縛雞之力的。」
說完,二爺便立刻起身走出客室,連聲「送客。」都沒說。
夫人跟在後面,路過尹老爺的時候,說:「尹老爺慢走,就不留您用飯了。」
尹老爺望著二爺走出去,實在覺得理虧,有些發怵,沒有勇氣再說些什麼了,在座位上哼了一聲,端起身旁的茶杯,一飲而盡,重重擱在桌案上,灰溜溜回了府。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用過晚飯之後,二爺就看著他練劍,這個反應落在沄洺的眼中就表示今日這件事情,本就沒有什麼問題。
第二天一早,二爺照例天不亮就去宮裡上朝,回來就先到習武堂去了,也沒跟沄洺提這事。
夫人今日要去參加女眷們的茶會,用過早飯便出門了。
霍沄洺起床后看家裡沒人,便去了靳府找靳佩哲玩。
靳府,
靳家老爺和二爺是同門情義,從小長到大的交情。一處開蒙,一處習武,一處練功,又一處入朝為官,一同替君上平亂定天下。乃是當今君上的左右手,並稱武將的天花板,一個是青召伊寧公大將軍,一個是公卿平遠侯大都尉,數十年的老朋友了。
所以,霍大將軍的徒弟,靳大都尉的公子,理應也是一起長大的情義。
靳寧震比霍墨塘還要忙,整日在軍中盯著,每天要很晚才回家,靳夫人也同去參加茶會,自然也不在家。
沄洺輕車熟路的去了靳小侯爺靳佩哲的住處。
不知從何時開始,當朝的八大世家,每家都有一本從祖上傳下的武功典籍,單單是一本書,不說有通天的本事,也能算上是記載了萬萬年武功路數,排名第一的自然就是霍家的典籍,此外還有瞫氏,慕氏,洛氏,淺氏,蘇氏,齊氏。靳家也在其內。
每一家的武功都不一樣,霍家是劍術,靳家是刀法。
他正在屋裡看書,相比沄洺來說,靳佩哲的武學天賦,就在於典籍上面,更擅長概念性的武學,他爹爹忙著自己的事業,對他的習武之路沒什麼指點,靳佩哲就專研自家武藝的記載文錄,每一招都自己研究,在武學上也有很深的造詣,但是跟霍沄洺這種從小被二爺一招一式傳授的武藝相比,還是差了不少。
佩哲的貼身小廝叫原離,一直守在佩哲屋外,一見沄洺到,忙請進去:「洺少爺,我家少爺在屋裡呢。」
「好!」霍沄洺應下便跑進去了。
「佩哲?」
「你怎麼過來了?有事?」
「沒什麼大事,今天天氣挺好的,我們去街上逛逛吧,我請你吃飯?」
靳佩哲正沉浸在書里,沒抬頭地應了一句:「行,你等我一會,我還有幾頁就看完了。」
「習武你不能光看,你得上手練,只會紙上談兵可不行。」沄洺一直不贊同他這種方式。
靳佩哲抬頭說:「那我過幾天找你拆招去。」
沄洺應下之後就帶著羽澤到院里等著佩哲,一炷香后,佩哲就換好衣服出來,跟元離說:「原離,我跟沄洺少爺出去吃,你跟廚房說一聲,今日中午不用備飯了。」
「少爺,您去哪兒啊,何時回來?」
原離雖是佩哲的小廝,但也不像羽澤對沄洺似的寸步不離。出門的時候,佩哲基本不帶他。
「不一定呢,爹娘回來你告訴他們一聲就行了。」佩哲交代完,就隨沄洺出去了。
已經到了午飯時辰,二爺回了院里,卻沒見沄洺人影,喚來老張詢問,老張也不清楚,便到大門處問看守的家丁,才知道今日上午的時候,少爺就帶著羽澤離開了,也沒吩咐說是去哪兒了。
二爺便讓老張去把沄洺少爺找回來。
老張親自帶著一隊霍府家丁出去找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靳家,靳家看守的人一眼便瞧見來人是霍家的張大管事,不敢怠慢,如實說幾時幾刻沄洺少爺和自家少爺出門了,具體去了何處,無人知曉。
街上就這麼大,這個時辰營業的店家也沒多少,聽說南街新開了一家羊肉鋪子,小少爺之前說還沒嘗過,這次八成是奔了那裡去。老張便帶人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了。
果然,兩位少爺真的在。沄洺一看見張叔親至,便有一絲不明所以的恐懼,手中的羊肉片一抖便掉在桌上。
「兩位少爺好!」張管事微微一屈,見過。
「張叔?您怎麼來了?」
張管事沖著佩哲一點頭,附在沄洺的耳上:「少爺,二爺問您是自己回去,還是他親自來接您,亦或者,您預備在靳府住個十天半個月,他好叫人把您的被搬過來。」
沄洺聽過身形一抖,「張叔,我這就回,這就回。」說完便提起劍拔腿往家裡跑,羽澤在後頭也跟著跑,搞得佩哲一頭霧水。
「佩哲少爺,我家二爺有要緊事傳喚少爺,今日就不陪您了,告辭。」張管事臨走前還很貼心的替少爺們結了這餐的飯錢。
跑回到霍府的時候,沄洺和羽澤都滿身的汗,但是沄洺卻手心發涼,本能地慢了下來,心裡突然有些發慌,沒個底。
直到張管事跟了上來,「小少爺,快進去吧,二爺已經等了一會子了,再過一陣,怕是要等得不耐煩了。」
「張叔,師父他有沒有說找我做什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二爺只是吩咐我把您找回來。」
二爺教出來的孩子,骨子裡知道尊卑長幼,從來都是恭敬有禮,面對這個二爺貼身的管事,也從來沒有半分嬌縱。
星嵐閣,
沄洺一步一挪地進了門,二爺正在書桌前翻看典籍,卻明顯能看出幾分心不在焉,從沄洺一推開外屋的門,踏進來第一步的時候,二爺就已經知曉了,卻故作沉穩地沒理他,直到他走到閱室來。
「爺,少爺回來了。」張管事向二爺報到。
二爺一點頭:「嗯,你先出去吧。」老張領命退下,沄洺就站在二爺桌前,自家師父這個不怒自威的樣子,總是讓沄洺從心裡感到害怕,彷彿下一秒就會有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
沄洺大概站了得有半個時辰,腿都有些僵硬了。二爺就坐在座位上翻著典籍,時不時抿一口茶,也不抬頭。羽澤守在閱室門口,不敢進去。
終於,二爺合上了手中的武學典籍,放在一邊,身子向後一傾,倚在椅子背上。抬頭看著沄洺,一句:「你想好了嗎?」宣告開始。
沄洺站定,不敢說話。二爺接著說:「我不找你,你還真的不打算給我一個關於昨日事的交代?」
「師父,昨日什麼事?」
二爺又說:「少在這裝糊塗,自己說吧,昨天和尹凡祐又是怎麼回事?」
沄洺這才開口:「師父,昨日我真的是行俠仗義來著!」
「行俠仗義?你裝什麼英雄?以為你武功多好似的,上次我跟你師娘都告訴過你吧,尹家那個小少爺動不得,你偏要管人家的閑事,給自己找麻煩。」
「師父!那總不能因為他是尹家的孩子,就由著他欺負人啊!我雖然武功沒有多好,但救人就算是不要命也是要救的!」
沄洺突然大聲說出這話,也是噎了二爺一下。
他沒想到這孩子骨子裡竟有如此俠義之心,這是好事,不能學得畏首畏尾,但是畢竟不是江湖中的人,俠義之氣不應該太過,為了救人而捨命這個觀點也是極端的,不能說不對,只能說,二爺不希望他的孩子有這樣的觀念。
二爺捋了一下思緒:「你告訴我,在你心裡,你的性命究竟價值幾何?」
「捨生取義。」
沄洺說出這個詞之後,二爺又是一愣。
「你知道這個詞什麼意思你就敢瞎說?捨生取義?你這事就是你逞英雄,無知!幼稚!頑劣!跟天下大義有何相干?」
「師父,尹凡祐欺男霸女,被我看見了,就不能袖手旁觀。」
「你救的那對公子小姐與你相熟嗎?」
「不熟。」
「不熟你為什麼要管閑事呢?出去闖英雄,裝少俠,你就沒有一絲絲的懼怕嗎?」
「我不怕,我是對的。」
沄洺雖然頑劣,但幾乎沒有過頂撞二爺的時候,近幾年,突然脾氣見長。今日更是在觀點上與自己有所相悖。二爺組織了下語言,還是不知道應該怎樣與他說明白自己的命最重要這個道理,也不應該泯滅他骨子裡的這份俠義之心,但是,二爺害怕他這種性子,長大了會吃虧的。
師徒倆糾結了良久,屋內安靜得甚至可以聽見杯中茶一點點冷卻的聲音。
最終,是二爺敗下陣來,說服了自己:「罷了,你先回去吧。」
師徒間第一次言語上正面的交鋒,倒是小徒弟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