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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心之所向

  次日一早,霍沄洺在靳佩哲的房間里醒過來,羽澤在他身邊陪著,霍沄洺已經不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自己喝多了,令他反應過來的,應當是靳佩哲將所有下人都遣走後,跟他說的話。

  「你還沒忘了她。」

  他的語氣並不是詢問,而是正正噹噹的肯定。

  霍沄洺正在洗手,聽后一愣,輕聲說到:「忘不忘的有什麼關係?都過去了。」

  「當然有關係!」靳佩哲有些憤憤,「關係就在於你對得起笙兒嗎?你知道她等你這兩年經歷了什麼?你知道她看見別的小夫妻攜手出門的時候那種由內而外的羨慕嗎?」

  「她嫁給我之前就該想到是這樣!我天生就註定要奔赴戰場,這是我身為天劍後人的職責!我不可能每日都閑在家裡無所事事的陪著她過家家玩!」霍沄洺的聲音高了一個調子,他抬起頭來朝著靳佩哲大聲說到,「我忘不忘她,跟陪不陪笙兒,是兩碼事。」

  「這怎麼兩碼事?笙兒惦記著你,記掛著你,生怕你在頤蠻有點什麼危險,你呢?你心裡還惦記著別的女人?這不是辜負嗎?」

  「她是我夫人,我有沒有辜負她,外人管不著!」

  兩人越吵越凶,便是口不擇言,羽澤趕緊上來滅火:「別吵別吵,少爺!生氣也不能什麼話都說啊!」

  「行!霍沄洺!你行啊!跟我來外人這套了!」靳佩哲氣得有些發抖,好像下一秒就要衝上去撕扭成一團,「以後誰再管你,誰就不姓靳!」

  「管好自己吧,江平王!您馬上也要離家遠任了,先關心關心您的妻子吧!」霍沄洺說完奪門而去。

  回霍府的路上,羽澤在他身邊說:「您跟佩哲少爺雖然總是言語上開玩笑,可這二十幾年了,也從沒有吵成這樣的時候,都這麼大人了,怎麼就不能成熟點,吵架就吵架嘛,連傷害別人的話都控制不住,也不知道您這些年都成熟哪兒去了。」

  霍沄洺沒搭理他,假裝沒聽見。

  羽澤看霍沄洺沒反應,又繼續說:「誰是外人啊?說句難聽的,您惦記的那個才是外人呢,為了別人跟自己兄弟吵,不知道您怎麼想的,」

  霍沄洺還是沒說話。

  羽澤便又放肆些:「再說了,佩哲少爺哪句話說的不對,我聽著,說的都是實話,少爺本來就虧欠少夫人的,這般人回來了,心卻還不在,偏放在別人家少夫人身上,任誰也瞧不下去,就連路邊的乞丐聽了,也要替咱家少夫人說一句不平的,可少爺您.……」

  霍沄洺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抄手瞪著他,羽澤立馬閉上了嘴。

  「你說完了?告訴你少跟葉柿蒂鬼混,沒見他醫術多好,倒記住他長嘴了。離他遠點,教壞了你。」

  羽澤一本正經地教育著霍沄洺:「跟小葉郎中有什麼關係,怨人家做什麼?是說少爺你不該這樣跟佩哲少爺吵的。」

  霍沄洺沒說話,倒是一直端著手站在原地,盯著羽澤看,把羽澤看的有些心虛,小聲問了句:「做什麼。」

  霍沄洺蹙了蹙眉:「是不是我太久不見你,讓你有什麼誤解了,覺得我現在脾氣好,可以任你教訓了?」

  「你……你打我我也是要說的,本來就不應該嘛!何況佩哲少爺沒幾日就要去東郢了,下次見面又不知道是何時,幹嘛鬧得這樣不歡而散。」

  羽澤快語說完,便腳底抹了油似的往前跑遠了,他是真的擔心再多說一句,少爺怕是就要動手了,還是先跑為妙。

  其實,說完那些話,霍沄洺也有些後悔,只是他的自尊心使然,他並不想承認是他錯。

  他想著再尋機會,給靳佩哲找個台階便是。

  霍府,

  霍沄洺先回清雲軒換衣服,一進門,羽澤看見他過來,轉身就要跑,生怕挨打,被霍沄洺一句叫住:「站那兒!」

  羽澤沒辦法,只好往前走了幾步,停下。霍沄洺往前一步,他立馬就往後退。

  「不打你!」霍沄洺先說了一句,又說,「換衣裳!」

  「哦,可是少爺!您就算打我我也是要替佩哲少爺說話的!這件事真的是您錯,您最好找個機會去給佩哲少爺道個歉。」

  「嘖,你再廢話,我真的要動手了。」霍沄洺表示自己沒有那麼多耐心,他往屋裡走,靠近羽澤的時候,輕聲說了一句,「進去別亂說話,別叫她察覺。」

  「嗯,有數的。」

  羽澤靠譜就靠譜在知道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從來不令人厭煩。

  進屋之後卻沒看見林婉笙,只有一個洒掃小丫頭正收拾屋子。

  霍沄洺掃了一圈,羽澤替他問到:「少夫人去哪兒了?」

  「去了星嵐閣,早上便被夫人叫了去。」小丫頭俯身回答到,說完便退了出去。

  羽澤隨口問道:「少夫人在夫人那邊,您要過去嗎?」

  「我這一身酒味兒,過去了不怕挨罵?」霍沄洺說話間抬頭瞪了羽澤一眼,又說,「先換衣裳。」

  羽澤也沒脾氣,跑著去給他取衣裳了。

  收拾好了之後,霍沄洺才去星嵐閣,走之前還在抹了點林婉笙的香膏。

  星嵐閣,

  夫人瞧見霍沄洺進來,立馬招手喚他過來:「洺兒回來了,正好,來嘗嘗曉葵新制的羹湯,沒有那麼甜,你會喜歡。」

  「哎!」霍沄洺徑直走到林婉笙身邊,自然地接下她手中那碗,就著勺子品了一口。

  「瞧你,搶人家的做什麼,曉葵去給你盛一碗就是了。」二爺嘴上說著,看見這小兩口這般親密無間,內心還是高興的。

  「你們從早上就聚在這,就為了嘗羹湯?」

  夫人說:「還有個事情,這不等著你回來作主呢?」

  「你師娘想出去玩玩,趁著當下時令正好,我也可以告假幾月,你還不用出兵去,帶上沅謐和笙兒,之前師父答應你的,我們去遠些的地方好好散散心,再過個一年半載,沅謐也該到了找學堂開蒙的年紀了。」

  「我沒意見,出去玩當然是好事,我可以。」霍沄洺連連點頭,「去哪兒?」

  二爺說:「農山那邊吧,正好替君上辦點事兒。」

  「農山?」霍沄洺重複到。

  「農山怎麼了?」林婉笙看到他的反應,覺得奇怪。

  「沒什麼,我在頤蠻的時候,認識了一位來自農山的……朋友。」

  林婉笙偏頭問:「嗯,戰場上認識的?」

  「是。」

  夫人輕笑:「你師父昨晚跟我說出去玩,我還樂得不行,以為他終於肯放心朝堂,願意跟我們出去,合著這回也是你辦事兒去,順便帶著我們走一趟呢。」

  「也不全是,這次是密行,旁人不知道,朝上只說是我告假行遊了。農山腳下的地界兒出了點事情,那邊管事兒的又瀆職不理,只好我去處理一下。」

  霍沄洺不解地問到:「這事兒不是文官那邊的事兒嘛,怎麼也要師父去?不是用牛刀殺雞嘛?」

  二爺解釋道:「我去才不會被懷疑,誰也想不到我一個領兵的大將軍會去密探吧,任誰都會相信,這遭只是行游,別無它意,這樣才不會打草驚蛇。」

  「行,那就全家人陪你去行游。」夫人笑道。

  二爺囑咐到:「笙兒,你回去收拾東西的時候,要記得輕裝簡行,那邊靠近荒蠻,會比這邊熱些。」

  「好的公爹,笙兒知道了。」林婉笙笑著說,「還是第一次去那麼遠的地方呢。」

  張掌事進來說:「爺,小葉郎中過來了。說最近新研究了一套案杬之術,想給少爺鬆鬆筋骨。」

  二爺頷首:「嗯,有心了,請他進來。」

  「小葉拜見爺,夫人,少爺,少夫人。」

  進來先是一套禮數,而後二爺說到:「小葉啊,辛苦你了,過些日子我們要去一趟農山,此去山川路遠,恐身子不適,你也收拾東西,一起去吧。」

  「是。」小葉郎中說到,「來府上,當真是我的福氣,平時活乾的不多,月錢卻不少拿,還能跟著主子出遊,恭謝爺命。」

  二爺笑著點頭,應了他的謝。

  「爺,我最近讀醫書,研究出了這套案杬術,已經給府里的侍衛們試過了,效果不錯,我想著少爺從頤蠻回來,勞心勞神,案杬是最能解乏的。」

  霍沄洺開口說:「那就回去試試吧。」

  小葉郎中在這裡,霍沄洺便不好說去偏房,只好除去衣裳,趴窩在床榻上。

  「少爺,我用了八個侍衛試手,他們都說有點疼,您也忍著點,藥酒擦在身上的時候,應該會有些灼燒感,如果實在疼痛難忍,您一定告訴我。」

  「嗯。」

  葉柿蒂將藥酒在手中搓熱,搭在霍沄洺的肩膀上,那種從骨子裡往外發的寒氣與藥酒的炙熱衝撞在一起,藥酒的佔有慾便被激出來,那種感覺說不清楚,但確實是疼痛引發的舒服。

  他背部的傷,有的結痂已經脫落,露出新生的紅肉,藥酒中大約是加了些消毒的草藥,刺痛著傷處,鬧得他滿背都嚎叫起來,在覆蓋的藥酒中掙扎,不分雌雄的掙扎。

  小葉郎中的手上有些力道,按壓著霍沄洺的關節,驟然間,這種疼痛平靜下來,好像藥酒與傷痛已經分出了勝負,終是滿身傷處在濃烈的藥酒中甘拜下風。

  這波下來,霍沄洺的頭上已經冒出細汗來,平靜下來的時候,他也跟著長呼一口氣。

  大約只平靜了幾瞬,便又是新一波的傷害,霍沄洺緊了緊俊眉。

  林婉笙走進來的時候,正好將霍沄洺身上的傷痕看了個滿眼,立馬驚地叫出聲來,將手裡面的幾身衣裳隨手丟在桌案上,湊了過來。

  「這.……這怎麼回事?」

  林婉笙的關心從言語中便能體現的淋漓盡致,她慌了。

  霍沄洺慌亂地摸尋身邊的衣裳,卻被小葉按住了手:「別動,抹了葯的!」

  霍沄洺只好出言安慰她:「沒事,都好差不多了。哪個打仗的身上沒點傷,不要緊。」

  林婉笙走近些,她伸出手,想摸一摸霍沄洺的背,卻不知道應該從何落,手停在半空中頓了頓,只好收回來。

  同時,兩行淚頃刻落下。

  她滿心滿眼都是這個男人,看到他這一身傷痕,很難不心疼。

  霍沄洺聽見她抽搭的聲音,偏頭一瞧,立馬說:「別哭,我之前不讓你看,就是怕嚇著你,都好了,沒事了。」

  林婉笙的眼淚一時間止不住,霍沄洺又說:「羽澤幹什麼去了?都說了不讓你進來,怎麼沒攔著你。」

  「少爺!少夫人要進來取東西,我怎麼攔?攔著少夫人不讓進,張叔知道了我又慘了!」羽澤突然從屏風後面冒出來,趕緊為自己辯言到。

  霍沄洺偏頭瞧了瞧,開口道:「你過來些。」

  林婉笙便又近了兩步,站在床榻邊上,霍沄洺伸手拉住她的手,嘴上說著:「好了,別哭。瞧著傷心就快出去吧,想想這趟出去還缺些什麼,明天可以再去置辦些。」

  林婉笙擦了擦眼淚,才點頭出去。

  小葉郎中瞧著兩人恩愛,便說:「瞧少爺跟少夫人恩愛的,真叫人羨慕。」

  霍沄洺一直都不喜歡小葉的說話方式,早就有心點他一點,便說到:「主子的事兒還是少言語妙些,這點你該好好學學羽澤,他向來說話有數,這趟去農山帶著你,一路上也要知道身份有別。」

  這兩年間,小葉和羽澤走得很近,少爺不在,羽澤無事時便去小葉那裡說話,小葉早就從羽澤的嘴裡知道霍沄洺的脾氣,所以也沒將他這番話放在心上。

  靳佩哲沒兩天就去了東郢郡當任,帶上了洛染棠一起,臨走的時候商量著,內安城的開蒙教育,比東郢肯定是好,便將靳元之留在家裡,靳老爺跟夫人帶著。

  臨走前,靳佩哲始終是沒有等到霍沄洺的一句道歉,出發的那天早上,他特意在家門口多等了半個時辰,也沒見人影送別。

  他朝著霍宅的方向嘆了口氣,便帶著車馬啟程了。

  自小他倆人吵架拌嘴,從來都是靳佩哲主動和好,這次靳佩哲沒邁出這一步,霍沄洺便也如往常一樣,沒一句道歉,好像他滿身的倔強,都用在了靳佩哲身上。

  而內安城的城樓之上,霍沄洺和羽澤正目送車馬遠行。

  羽澤還在背後小聲地說:「少爺何必這樣,明明擔心佩哲少爺,卻也不去送送,這番兩人分居兩地,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一面,臨行前,少爺都不去跟佩哲少爺說說話嗎?面子就那麼重要?說一句錯,就那麼難嗎?」

  「回去吧,少夫人還等著呢。」霍沄洺瞧見靳佩哲的隊伍走遠,才跟羽澤說。

  「少爺要是這般惦記少夫人,也就不會跟佩哲少爺吵架了,羽澤現在是看不透您了,一邊為了簫小姐跟佩哲少爺彆扭著,一邊又惦記著少夫人,不知在您的心到底在哪邊……」

  霍沄洺聽進去羽澤的話,心道:你不知道我的心在哪邊兒,我自己又何從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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