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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諸事不宜

  林婉笙站在清雲軒的院子里,她一直等一直等,希望從霍沄洺口中得到一個交代。

  一個關於「你我那時好歹也是有……」的交代。

  霍沄洺安頓好江知酒片刻便回了來,並未在她屋裡多耽擱一瞬,因他確實需要自己冷靜一下,好好想想。

  他邁進院門的一瞬,林婉笙便湊過去,她不想大吵大鬧,她對霍沄洺尚留存著全部信任。

  「夫君回來了,知酒姐姐那兒,找人送回去了嗎?」

  霍沄洺低頭瞧了她一眼,輕搖了搖頭,沒說別的,轉身往偏房走去了。

  林婉笙驚目,在後面連叫了兩聲「洺哥哥!」霍沄洺也沒理會。

  羽澤朝著林婉笙微行了禮:「少夫人早些安睡,少爺並無它意,只是今日事出突然,得要好好想個對策。」

  林婉笙眼睛里的眼淚下一秒便要流出來。

  她轉身進了屋去。

  福桔跟在林婉笙後面,回頭朝著偏房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她扶著林婉笙進了屋去:「小姐別生氣,左右如今您才是正兒八百的嘉榮王妻,江小姐和咱們小王爺再有什麼,也不過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他真當我什麼都不知,是個沒有耳朵,沒有眼睛的傻子嗎?林婉笙邊哭邊說,「江小姐?她不就是簫祁韻嗎?不然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人長得一模一樣,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另一個就再也沒有音訊了?你瞧霍沄洺對她的樣子,有情是藏不住的,我倒像是個局外人。」

  「對,我就是局外人,他們兩個才是有情人,是我,我是那個破壞感情的。」

  林婉笙嘟噥著,所有話都是說給自己聽的。

  「小姐你別這麼說,姑爺近年來對您的情也是藏不住的啊,許就是憐惜他們,可憐當初舊友,才上心了些。」福桔蹲在林婉笙面前,說到。

  林婉笙突然站起身跑了出去。

  她闖進霍沄洺的房間,朝他大聲嚷到:「你什麼意思,你故意跟她一起噁心我,對不對!」

  「你說什麼呢?發什麼瘋,回去睡覺。」霍沄洺心裡亂麻一般。

  「我發瘋?我還配發瘋嗎?你一直把我當傻子,我便也裝聾作啞配合你,可我又不是真的痴傻,我嫁了你這幾年,我一直告訴自己,那都是你過去的事情了,我不要過問不要過問,只要你現在心裡有我就好。可你跟她的那些事,滿內安城有多少人知道,我每每出門去,我都像個笑話一樣,可我不在乎,我知道她嫁了人生了孩子,我以為,我們的日子會過的越來越好,可她今天這一番為弟求助,實實是拿住了你的心,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啊洺哥哥,我只想知道,我還是不是你妻子啊.……」

  林婉笙哭喊著,說出她這麼多年來的心裡話,關於簫祁韻,她其實什麼都知道,可一直裝作不在意,不好奇。

  可哪一個姑娘,會真的不在意郎君心裡有別的人啊。

  霍沄洺盯住她半晌,問道:「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你說的都對,她就是我挂念了七年的人。這七年,我每一天都放不下她。她是嫁了人生了子,可沒人規定,我娶了妻,她嫁了人,我就不能繼續挂念她了。」

  「笙兒,你是個好姑娘,洺哥哥對不起你,那這樣。」霍沄洺深嘆了一口氣,「咱們和離吧。」

  他說完這幾個字,羽澤在身後重重捶了他一下,他壓低了嗓音:「糊塗了少爺!你說什麼胡話呢!」

  和離這兩個字一說出來,林婉笙的眉頭緊皺在一起,她小聲重複了一遍。

  她抬頭盯住霍沄洺的眼睛,她氣的身子有些發抖,驟然,她抬手給了霍沄洺一巴掌。

  很輕,手掌在掠過他面龐的瞬間減輕力量,輕輕擦過去,她並不捨得。

  緊接著,她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深低著頭。

  霍沄洺沒覺得這巴掌有多疼,但他嚇了一跳。

  霍沄洺定了定神,又說到:「和離,你若覺得委屈,咱們就和離,我這幾年掙得,都給你,若是不想回錦城,你大可放心住在這,沒人敢給你臉色看,那樣,你便不委屈了。」

  霍沄洺轉身走向內室,避開林婉笙,留了一句:「巴掌你也打了,心裡話你也罵了,明日新年,早些去休息吧。」

  羽澤心裡暗嘆一口氣,上前將林婉笙扶起來。

  「少夫人氣急了,少爺也是說了糊塗話,待會兒我叫人給少夫人熬一碗安神湯,夫人喝了再睡吧,小夫妻吵架,怎麼能把和離掛嘴邊上,少爺說話不過腦子,少夫人多體諒,別當真。」

  林婉笙哭的說不出話來,剛才那一巴掌,也確實是她氣急了。

  林婉笙哭著跑回去,翻出自己的布兜開始收拾行裝。

  星嵐閣,

  夫人瞧見林婉笙哭腫的眼睛,拉著她的手問道:「笙兒,怎麼了這是?除夕夜,做什麼哭成這樣子?」

  林婉笙來星嵐閣,是想要告一聲退,她想家了。

  「姨母,我想我阿娘了,我想回去了……」提起阿娘,林婉笙更是哭得厲害起來。

  「到底怎麼了?別叫我著急,快說。」

  林婉笙沒說,福桔倒是把前前後後所有事兒都說了一遍給二爺夫人聽。

  「這孩子,怎麼能動和離的念頭呢!」二爺緊了緊眉。

  夫人扶著林婉笙坐下:「好笙兒,委屈你了,但是你要回去,婆母是萬萬不同意的,委屈了,我給你撐腰,這年初,外面天寒地凍,你自己回去,婆母不放心的,知道嗎?」

  「婆母,可是我.……我打了他……我怎麼能打他呢……這不該啊……」

  「他該打,一會兒叫你公爹去再打他幾巴掌給你出出氣,想和離只要你不提,這輩子都不可能,讓他死了這份心,簫廬凇的事兒,他若願意幫忙,也是看在他爹爹之前於我家有過情誼在,能幫上忙的就忙一把,其餘的,跟我們沒有關係的。尹少夫人住在這著實不妥,但如今時辰晚了,街上都快宵禁了,你也就忍著一晚上,明兒一早,我親拿著大掃帚給她掃出門去,可好?」

  林婉笙說了這半晌的話,心裡的彆扭早就好受多了,被夫人這麼一哄,氣兒也消了大半,夫人撫著她,抱了一會兒,林婉笙自己就提著行裝回清雲軒去了。

  送著林婉笙出了門去,夫人嘆著氣回了屋裡來,跟二爺說話。

  夫人說:「你兒子心思可真有主兒,這麼多年了,他居然還沒放下。」

  二爺有些倦意,搖搖頭:「這事兒,我可不知道怎麼辦了,不然就隨他去吧,他如今,可以為自己作主了。」

  「好好一個除夕夜,竟讓她都給攪了。」夫人輕嘆口氣,往外走。

  二爺叫住她:「阿憶,這麼晚你去哪兒?」

  「兒女事不都是債,我去還債。」夫人給二爺留下一個略帶疲憊的輕笑,就帶著曉葵離開了。

  瀾橘室院子里,夫人踱步半晌,才緩緩敲門進了偏房。

  「夫人。」江知酒起身緩緩福了一禮。

  「坐吧,我想跟你說說話。」夫人的態度又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藹。

  「將軍夫人來找我,怕又是勸我別耽誤的沄洺的前程,該有些自知之明。這樣的話,夫人此前與我說過太多了,今日時過境遷,我們都不是曾經的心性了,夫人與我說再多,我也不會置我弟弟危難而放任不管的。」

  「對,我看不透你,我也不清楚你心裡打了什麼算盤,尹小娘子,洺兒這番替你救廬凇,我跟他爹都同意,也會暗中幫你們,但此事事了之後,你過你的日子,洺兒過他的日子,倒不必井水不見河水,只是有分寸些罷。」

  江知酒剛想要反駁兩句,夫人繼續說到,並沒有給她反駁的時間。

  「不光行事分寸,言語上,更要有分寸,別當我聽不出你適才話里的意思,洺兒與你曾有過什麼?一無媒人二沒婚聘,你竟要訛上他不成?」

  「夫人,他曾與我有情,就算您和將軍不認,我也是曾與沄洺有過情誼在的。」江知酒說到。

  夫人輕笑,笑里是暗諷江知酒的不自量力,那笑,令江知酒不覺寒粟。

  「這世間啊,有很多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都很重要,良心,人心,師恩父母命,可偏偏最無關輕重的啊,就是你說的這情誼了。」

  「你弟弟在軍營遇難,你想到的是洺兒可以幫你救你弟弟,可你沒想過,就算是我,想讓他今晚就悄無聲息死在軍營里,也是吹灰之力的,你若有逾矩,你弟弟就撐不到等你去救他了。」夫人的話說得讓江知酒後背發涼。

  她想到來求霍沄洺幫忙的時候,確實只考慮到霍沄洺如今人勢威望,救下個無名小卒再簡單不過,卻真的忽略了霍沄洺身後二爺和夫人的威望,若他們想攔,廬凇的命,是徹徹底底保不住的。

  「夫人和將軍都是大人物,您們心裡是天下,是眾生,我是個命苦的小貧民罷了,從小就苦,爹娘欺殺,如今就剩血親一人,夫人若想要他的命,那今晚,就先拿了我的命罷。」江知酒亮出手裡明晃晃一片袖刃,架在頸上。

  「你不必威脅我。」夫人高聲說,「你捨不得把命留下,你若死了,更沒人救你弟弟了。」

  夫人說完轉身就走。

  江知酒放下手中的袖刃,癱坐在地上,抹起淚來。

  次日一早,天邊仍是絳紫色的時辰,江知酒便穿戴整齊在清雲軒門口守著。

  林婉笙一夜無眠,也是早早就起來,去偏房等著侍奉。

  「夫君同尹家姐姐去軍營的路上可要小心行馬,注意安全才是。」

  今早上林婉笙彷彿換了個人似的。

  「我知道尹家姐姐會騎馬,夫君若與她同騎不太安全,紅棗喂的飽飽的,羽澤親去挑了匹溫順的給尹家姐姐備下了。」林婉笙一口一個尹家姐姐,實在是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霍沄洺,江知酒如今是尹家的少夫人。

  「勞你費心了,今日大年初一,晚上我未必趕回來,你若是想出去,多叫人跟著保護你。」霍沄洺也假裝昨晚上什麼都沒發生過,提醒道。

  霍府門口,羽澤牽著三匹馬過來等著霍沄洺跟江知酒。

  「沄洺,我生了驚琛之後,身子大不如前,騎馬的速度也慢了,我自己騎馬,會耽擱時辰的吧。」

  「那就讓羽澤帶你吧,我打仗慣了,騎馬太快,不穩,別顛了你。」霍沄洺明知道江知酒的意思,並未說出她想聽的答案。

  「這不成的少爺,我如今也是有娘子的人了,得要避嫌。尹小娘子若是騎馬不穩,那我去套車好了。」羽澤拒絕了。

  「不麻煩了,我慢些就是,得要你們緩些等我了。」江知酒點點頭,翻身上馬。

  三人並駕往北郊軍營去。

  今早三更起萬安寺所有僧人一齊祈福誦經,因:

  今日大年初一,諸事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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