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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人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滿入夢沒有睡懶覺的習慣,鬧鐘一響,按時起了床。
早上六點半,萬物俱靜。
太陽爬上雲層,晨光鋪滿遠方,諾大的永浙沐浴在晨曦中,逐漸顯露它廣袤繁華的生機。
這裡不同於青岑山的清幽雅靜,它更顯朝氣蓬勃,寸土寸金的地界是無數年輕人奮鬥的目標,當然,適者生存的社會法則也淘汰了無數追夢人。
儘管如此,還是有不計其數的人前仆後繼,想要在這個大城市闖出一片天地,而現在,滿入夢就是其中一員。
昨天下午在陸驍河的車上顛簸了幾個小時,之後又強撐著不舒服的身體陪陸家人吃了晚飯。
臨睡前滿入夢還是七葷八素不知所以然,這跟她預想的見面情景不一樣,至少現在看來是挺失禮的。
她的房間是精心布置過的,大的離譜,分為主卧和客廳。
陳設精美,風格十分少女,是時下小女生喜歡的小浪漫,甚至於很多奢侈品,是滿入夢見都沒見過的。
衣櫃里早已準備好她這個年紀喜歡的衣服,款式多樣,品質不凡,大約又是滿入夢聽都沒聽過的大品牌。
她有些受寵若驚。
看了一眼后,滿入夢關上衣櫃,拿出自己的行李箱,最後還是選擇穿上自己的衣服。
在青岑山,每天為爺爺和師兄姐們準備早飯是滿入夢習以為常的事,陸家人對她這麼好,無以為報,那就懂事一點,力所能及的事就多做一些。
唔…比如做飯。
滿入夢在別墅里繞了十多分鐘,終於找到了廚房。
廚房阿姨一見她,愣了一下。
這小丫頭很漂亮,靜靜站在那兒,乖巧溫和,笑起來時臉頰上一對淺淺的梨窩,像極了棉花糖,甜而不膩,人畜無害。
說話的聲音也是極溫柔平靜的:「阿姨,我能跟你們一起做飯嗎?」
廚房管理員從窗口探頭出來,是個和善的大叔,姓姜,他笑笑:「小姐餓了?如果餓了廚房有吃的,我給您拿,您站遠一些,省的油煙味熏著您。」
滿入夢說了句:「我不餓,就是想幫忙。」
她挽起了袖子,進廚房找了個鍋,把自己從青岑山上采來的蘑菇放進去洗乾淨,然後蹲在一邊忙忙碌碌。
廚房阿姨們面面相覷,愣了一會兒又開始忙著做飯,時不時還扭頭看一眼滿入夢。
小姑娘做事很認真,也不打擾到別人,實在有什麼不知道的,就笑著請教,一頓飯下來的功夫,反倒和廚房各位熟悉下來,長輩們也喜歡她。
陸家人起床時,早餐已經上了桌,陸商見滿入夢規規矩矩的站在桌邊,拉著她坐在自己旁邊:「滿滿怎麼起得這麼早,也不多睡一會兒,是不習慣嗎?」
「不是的。」
「那是不喜歡我為你準備的房間?怎麼也不穿我給你買的衣服?」祝藝問她時,模樣十分關切。
滿入夢笑起來:「不是的阿姨,我很喜歡,只是東西太貴重了。」
祝藝搖頭表示不同意,打定注意改天親自帶她逛逛街,挑一些她自己喜歡的東西。
陸季禮擺手:「滿滿是讀書人,又是從小學習國畫,對你準備的東西不喜歡也是情有可原,叔叔給你準備了一個畫室,就在你卧室旁邊,裡面什麼都有,你等會兒就去看看滿不滿意。」
滿入夢睜圓了眼睛,顯然是被驚到了:「叔叔,這太麻煩您了!也太貴重了,我畫畫用不了整個畫室的。」
「胡說!」陸老爺子對這夫妻倆的表現很滿意,更是越看這小丫頭越喜歡,拍拍她的手,語重心長:「你就把這裡當自己家,要什麼儘管說,知道嗎?」
滿入夢乖乖點頭。
這人一旦寄人籬下,總會產生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起初滿入夢也是胡思亂想過好幾天的,就怕自己這榆木腦袋和陸家人不對盤。
誰知道一家老小都對自己這麼好,她心裡自然感激萬分,也下定決心要好好回報這一家人,不要辜負了他們對自己的好。
廚房阿姨站在一邊,忙介紹:「先生和夫人要不要嘗嘗滿小姐做得菜粥,滿小姐一早就來廚房忙活呢。」
陸家人一愣:「滿滿起這麼早就是為了做早飯?」
陸老爺子笑得合不攏嘴:「趕緊,趕緊給我盛一碗。」
滿入夢起身為老爺子盛粥,又端起陸季禮和祝藝面前的碗分別盛滿。
祝藝看她做事認真,氣質恬靜,絲毫沒有鄉野村姑的粗鄙,渾身上下盡顯良好的教養,大約是青岑山養人,這姑娘水靈溫婉得很,她也真心實意的喜歡。
一家人吃早飯正和睦,外頭傳來車輛急剎時輪胎與地面摩擦的聲音,隨之而來的還有女傭恭敬的問候聲:「少爺吃過早飯了嗎?先生和夫人都在客廳,您要不要也過去吃點?」
沒人回答女傭的話。
門被推開,一道長長的身影從外面慢悠悠踱步進來,門縫外閃進來的陽光映在陸驍河半邊臉上,讓他微微眯了眼。
視線里,一家人正在吃早飯,那個小丫頭也在,還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正看著他,圓溜溜,黑漆漆的。
她慢慢歪頭,睫毛輕淺的動了下,說:「小陸爺,吃早飯嗎?我煮了粥。」
陸驍河喉結滾動了下
操!
大早上誘惑誰呢?
他收回目光,態度明顯的疏離冷淡,轉身就往自己的卧室走,陸家人也不打算叫住他。
陸驍河從來不服管束,但他做事有章法,有輕重,一來二去,陸家人也放任他了。
少年拎著外套漸行漸遠,凌亂的髮絲略微遮住了濃眉下的眼睛,側臉的輪廓在走廊燈光的映襯下格外深邃分明,耳背夾著一根煙,他伸手取下來含在嘴裡。
突然的頓住腳步,回頭看去,陸驍河與滿入夢的目光相匯,少女澄澈的目光與他對視片刻后,木然的錯開。
這姑娘大多時候很水靈,但有時候獃獃的,像只獃頭鵝。
陸驍河挑了下眉,
這是什麼欲擒故縱的新手法?
挺新鮮啊。
推開自己的卧室門進去,開窗透氣,陸驍河發現對面就是那小丫頭的卧室。
他眸光微有閃爍,意味不明。
……
滿入夢在陸家呆了兩天後,總算漸漸熟悉了一些。
陸季禮給她準備的畫室是按照她學習國畫的規格置辦的。
畫室很大,四周牆面掛有名家畫作可欣賞,書架上也有很多關於國畫的相關書籍,更有筆墨紙硯,屏風扇面,學習氛圍濃厚,滿入夢很喜歡,一有空就泡在畫室不肯出來。
今天畫完畫,本是肚子餓了去廚房拿了兩個蘋果啃,正準備進畫室的時候,對面卧室門外的一個女傭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女傭也不知道怎麼了,端著飯菜快要急哭了。
滿入夢還在思考發生了什麼事,那女傭一轉眼看見了她,頓時像看見了救星,趕緊走過來,言辭懇切的祈求:「滿小姐,求你幫幫我。」
「怎麼了?」
「少爺已經在卧室里躺了兩天兩夜了,不吃不喝,誰敲門也不開。夫人說過了,今天還不能讓少爺吃飯,就把我辭退了。滿小姐,你人這麼好,能不能幫我敲個門,幫我把飯菜送進去?」
「唔…」
滿入夢猶豫不決,她從來沒有進過男生的房間,就連師兄們的也沒有。
見她有點為難,女傭急壞了:「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被辭退,這份工作薪水很不錯,而且被陸家辭退的傭人在永浙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了,滿小姐,求求你幫幫我,行嗎?」
「…好吧。」
滿入夢走過去敲門,意料之中的沒人應。
想了想,要不要用那個方法?
轉頭一看,女傭已經急哭了,滿入夢乾脆取下頭上的U形髮夾,將它掰成一條細長的鐵絲,鐵絲探進鎖孔,幾秒后,門開了。
滿入夢接過飯菜:「你回去吧,我送進去,別再哭了。」
「好的好的,謝謝您!」
滿入夢準備把吃的送進去就離開,
絕不亂瞟亂看。
房間里門窗緊閉,落地窗也把光遮得嚴嚴實實,很黑。
黑暗裡還有均勻起伏的呼吸聲,
很好,看來小陸爺還在睡覺。
滿入夢成功把飯菜放在了陸驍河的桌上,轉身要走時——
不對啊,他不吃,女傭還得被辭退。
這怎麼辦?
正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她的手腕突然被拉住,對方用力一拽,滿入夢跌向力道來源的方向。
幾乎是天旋地轉,她被人禁錮在了床上無法動彈,接著,身上壓下一個身軀,感官里全是濃烈的男性氣息。
黑暗裡,滿入夢聽見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隱約有些不高興:「誰教你的,竟然偷偷進男人的房間?」
「小陸爺。」
短暫的慌亂后,滿入夢鎮定下來,輕輕喊了一聲。
對方依舊不動,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滿入夢一分一毫都掙不開。
「嗯?」
陸驍河懶洋洋也應了,音色沉沉的,意外的好聽。
滿入夢還是推不開,有些急了:「你放開我。」
少女的聲音是與生俱來的柔軟,興許是因為緊張,聲音里有掩飾不去的慌亂,又或許是現在的處境不容樂觀,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哪有不害怕的呢?
陸驍河聽著有意思,指尖彈了一下她的臉蛋,是記憶里軟嫩細膩的觸感。
他低頭附在她耳邊,說話時熱氣繚繞:「是你自己闖進來的。」
「我只是給你送飯的。」
滿入夢想起了陸老爺子,裝腔作勢起來:「你再這樣,我就告訴陸爺爺,說,說…」
「說什麼?」
陸驍河眯眼睛,語氣懶散。
「說你欺負我。」
陸驍河冷笑了聲,倒也放開了她,沒長大的小屁孩兒,以為得了長輩的歡心就能在他面前耀武揚威,他遲早讓她死了這條心。
滿入夢不慌不忙的從床上爬起來,整理好衣服,陸驍河突然開了燈,明晃晃的燈光一下子刺得滿入夢睜不開眼睛。
她眼睛眯成一條縫兒,指了一下桌上的飯菜:「這個,你一定要吃。」
扭頭一看,陸驍河沒穿上衣,寬肩窄背,腹肌硬朗,散漫的靠在床上,斜著眉梢也看著她,嘴角那笑,若有若無的,有點痞。
滿入夢淡然的挪開眼,略低頭,耳邊的髮絲滑過她白凈的臉,安安靜靜的,又不說話了。
陸驍河可沒看錯,
剛剛這姑娘,耳尖泛了紅。
他拿過桌上的煙點燃,指尖夾著煙,看了眼那飯菜,絲毫沒有胃口:「以後不要隨便進男人的房間。」
他頓了一下,嘴角的濃白煙霧漸漸抽離,低沉且淡的話音:「很危險的。」
滿入夢嗯了聲,覺得人家關心自己,自己也應該關心關心人家。
於是誠懇的說:「小陸爺,你也不要老是抽煙,我在山裡學過一點中醫,抽煙是會腎虛的。」
陸驍河:「……」
好半天后,他陰冷的笑起來:「要不要我現在就讓你知道,我的腎到底虛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