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這個想法很不理智,所以陸驍河最終還是收回手。

  滿入夢揉了下被他捏麻的臉,再抬頭時,少年已經拎著外套走遠了。

  他步子很慢,靠近出口時,夕陽的餘暉即刻從外面籠罩進來,少年逆著光走去,修長的身影彷彿要與光芒合二為一。

  滿入夢捧著他送的項鏈,獃獃看著。

  陸驍河停住腳轉身,低啞的嗓音在空曠的車庫響起時,莫名的輕柔:「跟上來。」

  滿入夢小跑過去,側身站在他身邊,往別墅回去的路上,倆人都沒說話,滿入夢是個悶葫蘆,只要別人不說話,她一般都不會先開口,而陸大少爺顯然也是個懶得講話的主。

  這麼一來,氛圍自然而然會變得尷尬,滿入夢走著走著就會刻意離陸驍河遠一些,可每當這個時候,陸驍河都會伸手將她拉過來,每拉一次,他的臉色就沉下去幾分。

  滿入夢懵頭懵腦的跟著,手腕突然被人圈住,灼熱的體溫讓她蹙了下眉,抬頭看向身旁的人:「小陸爺幹什麼?」

  「先不回去。」

  陸驍河拉著她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我們看夕陽。」

  「……」

  滿入夢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懵懂的看著他的側臉:「…現在嗎?」

  陸驍河盯著遠方的紅霞不說話,她又耐著性子跟他搭了幾句話,陸驍河都是一概不理,滿入夢撇嘴,看了眼被他握住的手腕,沒有辦法,只能陪著。

  只是這樣的夕陽景色,滿入夢在青岑山每天都見,比這更加美麗的也見過千萬次,實在提不起心思陪他賞風景,於是自個兒垂著個腦袋打瞌睡。

  陸驍河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抽了根叼在嘴裡,扭頭一看滿家這小丫頭,正搖頭晃腦的打著瞌睡。

  今天連續幾個小時的比賽,再加上還沒吃飯,的確已經讓她累了。

  正想著,滿入夢的腦袋直直就往他相反的方向倒去,陸驍河伸手,手掌穩穩拖住她腦袋,小心翼翼將她的身體扶過來倒在自己懷裡。

  女孩子柔軟的身體倒進懷中那刻,她身體上的清香也鑽進了鼻尖里,陸驍河圈住少女的背脊,摟住她細腰時,他的心臟突然狠狠抽了一下,呼吸也跟著沉了些。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抱女孩子,有些怕她不舒服,還刻意控制著力道,倒沒有辜負陸驍河的用心,滿入夢的呼吸越發的均勻,顯然是睡得更熟了。

  兩人之間有些奇怪且尷尬的氛圍,彷彿都隨著滿入夢的睡著和這個擁抱而煙消雲散了。

  陸驍河借著夕陽的餘光,靜靜打量起她的面容。

  滿入夢長了張極為精緻的娃娃臉,因為眼睛太奪目,倒是奪去了一些娃娃臉的稚氣,現在睡著了,所有的精明和狡黠都被藏了起來,一下子就變成了個可愛的小姑娘。

  天色慢慢黑下去,夜風變涼。

  陸驍河摸了下她的頭髮,低聲:「回家了?」

  沒人答聲。

  可他的心早已柔軟一片。

  就著這個姿勢,陸驍河彎腰摟住她的腿彎打橫抱起,朝著燈火通明的陸家別墅走去。

  路上打理園子和做事的傭人很多,看著自家少爺以這種方式把滿入夢帶回來時,都有些驚了,趕緊讓開了道,等人走遠了又開始竊竊私語。

  陸家人都坐在餐桌前等倆人回家,原本是想替滿入夢慶祝一下比賽結束,眼看著這個點了他們還沒回來,正要打電話。

  一抬頭,瞧見陸驍河把滿入夢抱著進屋,徑直就朝她卧室的方向走去。

  什麼情況啊這?

  一家人驚呆了嘴,趕緊叫住陸驍河:「滿滿怎麼了?」

  「睡著了。」

  陸驍河答得淡,看了眼餐桌上一桌子的菜,想起滿入夢沒吃東西就睡覺,怕她大半夜睡醒了會餓,停下腳步看向許嵐:「給她煮碗粥,讓她吃了再接著睡。」

  「啊?」

  許嵐愣了下,趕緊跑去廚房:「哦哦,好。」

  陸商還要跟上去,祝藝趕緊拉住,對他搖頭:「爸,讓他去吧,年輕人的事兒。」

  「不是。」

  陸老爺子一心想著滿入夢:「滿滿怎麼能喝粥呢,應該吃點好的補補,再說今天的比賽怎麼樣,怎麼會睡著了,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得問問。」

  「爸。」

  陸季禮也拉住老爺子:「您看看驍河的模樣,會讓滿滿心情不好嗎?他做事有輕重的。」

  陸商總算反應過來了,看了眼倆夫妻,又看了眼漸行漸遠的少年少女,愣了下,繼而扶著桌子慢悠悠坐下:「驍河他是不是…」

  他求證似的看向祝藝,祝藝卻只是笑笑,給他盛了碗湯:「爸,我們先吃飯吧。」

  到底是年紀大了,陸商覺得自己跟年輕人還是有很多代溝的,譬如兒子和兒媳能看出的貓膩,他到現在才看清一些。

  老爺子低頭喝湯,喝了兩口把湯勺放進碗里,手指點了點夫妻倆,陸季禮和祝藝笑而不語。

  「什麼時候的事?」陸商問。

  「誰知道啊。」

  祝藝答得老老實實:「我們也是最近才看出來點的。」

  「哎,不是。」

  陸商覺得不可思議:「他們倆這兩個月可沒怎麼說話,驍河成天擺著一張冷臉,滿滿也是懵懵懂懂的,我越想越不對勁。」

  祝藝給老人夾菜:「驍河這兩個月經常會呆在家裡。」

  陸商嗯了聲,沉思不語。

  「驍河會按時跟一家人吃飯了。」陸季禮補充。

  「最重要的是…」

  祝藝笑言:「他關心她。」

  陸老爺子點點頭,一向不苟言笑,就算對家人和兄弟都冷著一張臉的陸驍河,居然會關心起滿入夢,除了喜歡,好像也沒有別的原因了。

  陸商一拍桌,重新拿起了筷子:「該!總算有人治治他了,滿滿可不是個傻丫頭,你們兒子有的是苦頭吃。」

  祝藝笑:「我對我們驍河有信心。」

  陸季禮卻搖頭:「我看未必。」

  ……

  比賽結束,距離南慶大一新生入學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滿入夢自然也要好好準備的。

  南慶大學是國內金融系和藝術系的最高學術殿堂,學校在國際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學校還在美國設立同名分校,給國內外的學子都提供著一流的學習環境。

  滿入夢以全國第一的優異成績考入南慶美術系,校方以免除學費和提供全額獎學金的方式歡迎她入學,並且在兩天前通知她,這一屆的新生入學典禮,將由她作為新生代表上台發言。

  為此陸家長輩也倍感驕傲,還張羅過一次祝賀晚餐,叮囑滿入夢在學校有事還可以找陸驍河幫忙,滿入夢只是笑著說好。

  關於陸驍河是南慶金融系大三學生,滿入夢剛開始就知道了,只是一個是金融系,一個是美術系,八竿子打不著,應該不會有事麻煩他,她壓根兒沒這個打算。

  而陸驍河也發覺,滿家這小丫頭,這幾天一直躲著他。

  雖然餐桌上還能見著,但除此之外,她好像見了他就繞道,哪怕偶然撞見也只是簡單打聲招呼,匆匆離開。

  對此,陸驍河神情淡淡,彷彿根本不放在心上,倒也稱了滿入夢的心意,一來二去,倆人的關係倒真的冷淡了不少。

  …………

  陸驍河去泳池的路上經過滿入夢的畫室,聽見屋內有些重物落地的聲音,他輕輕推開門,看見滿入夢正背對著自己站在一張桌上,把書架上的東西騰下來,許嵐站在一旁幫她整理。

  陸驍河正要走,屋內噼里啪啦的傳來響聲,再回頭看去,原來是滿入夢沒扶穩書,被幾本書砸了下,正捂著腦門兒抽氣。

  他提起手上的汽水喝了口,定住腳,不打算走了,屋內的人倒也沒發覺他。

  許嵐問:「小姐幹嘛突然整理書櫃?」

  「沒什麼。」

  滿入夢說:「我有可能會住校,先把這裡收拾一下。」

  許嵐驚訝:「為什麼要住校?先生和夫人很喜歡小姐,大家都想讓小姐住家裡,每天上下學也會有專人接送,很方便的。」

  滿入夢嘆了口氣,從書柜上拿下一本書:「我是怕太麻煩大家了。」

  「怎麼會。」

  許嵐嘀咕:「您是不是因為那天少爺把你抱回來,還在你房裡陪了你大半夜,所以才耿耿於懷的?」

  聽到這兒,陸驍河眼睛微眯,好像就是從那天起,她就開始躲著他的。

  滿入夢沒否認:「他這樣做不好,我不喜歡。」

  「可是少爺也是關心你嘛。」

  「我知道,我很謝謝他。」

  滿入夢踮起腳想要把高架上的書拿下來,許嵐怕她摔倒:「小姐讓我來吧。」

  滿入夢笑說沒事,手上用力,書是抽出來了,可是更多的書眼看著也要落下來了,許嵐驚呼:「小姐小心!」

  原本滿入夢都已經做好被砸幾下的準備,可腰上突然纏上一隻手臂,下一秒,她就被一個溫暖的胸膛護住。

  書架上落下的書全部砸在陸驍河的背上,他沒有坑一聲,胸膛緊緊貼著滿入夢的背脊,從後面抱著她:「笨蛋。」

  這低沉的嗓音和懶洋洋的說話方式,除了陸驍河還有誰。

  滿入夢動了下身體想讓他放開,陸驍河卻摟得緊緊的,許嵐見此,趕緊說:「小姐,我去廚房給你拿冰淇淋。」

  人一走,陸驍河放鬆了些身體,但依舊將人牢牢束縛在懷裡,滿入夢也不掙扎,靜靜的說:「小陸爺,你這樣做我很不喜歡。」

  「知道。」

  陸驍河挑眉,下巴擱在她肩膀上,閉起眼睛:「可我喜歡,所以你就忍著。」

  憑什麼不喜歡還要忍著,就因為他是陸家的大少爺?

  滿入夢就算不想在陸家大打出手,現在也忍不下去了,她突然抬腿踩他的腳,不過卻被他躲開,接著又迅速跟他過了幾招,陸驍河多半都讓著她,可哪怕這樣,還是三兩下就被制住了。

  他深笑:「打別人行,打我可不行。」

  滿入夢頭一次被氣紅了臉。

  陸驍河俯身把她橫抱:「我們去游泳。」

  「不行,我不會游泳。」

  她頓了下,接著說:「你不準抱我。」

  陸驍河充耳不聞,一路把她抱到游泳池,滿入夢一向覺得自己的性子是很沉穩的,可每次跟陸驍河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有些應對不來。

  去泳池的路上,滿入夢一直試圖找辦法逃走,奈何陸驍河警告過她不要耍小聰明,還抱得牢牢的,連個下地走路的機會都不給她。

  滿入夢覺得陸驍河某些時候有些變態,甚至是偏執。

  進入陸家泳池,他站在泳池邊,把滿入夢懸空在水池上,滿入夢的確怕水,也的確不會游泳,忍不住拉緊了陸驍河衣服。

  他突然笑了:「不準住校。」

  滿入夢臉上平靜,對於他聽到剛才的談話也並不感到意外,只說:「我早晚都要離開陸家的。」

  陸驍河沒理,手臂卻鬆了一截。

  滿入夢連忙拽緊他衣服,聽見他低啞的嗓音說:「不準躲我。」

  「我沒有。」

  她說完,陸驍河的手臂立刻又鬆了一截。

  「在學校里,每天都要跟我見面。」

  他彷彿知道滿入夢會拒絕,笑了下,壓低聲:「敢說個不字,我立刻就把你扔下去。」

  滿入夢看了一眼湛藍色的水池,答得冷靜:「我要住校,我不會見你。」

  接著,他忽然攥緊陸驍河的衣服往水池的方向用力拉,陸驍河沒料到她會這麼做,惱怒的蹙起眉。

  滿入夢轉了下身體將陸驍河墊在身下,冷笑:「我說過,少惹我。」

  巨大的水花被掀起,兩個人的身體一起沉進水池中,水流吞沒了滿入夢的感官和知覺,壓榨著她肺部的氧氣,可她仍舊不認輸的想要和陸驍河一決高下。

  就在她逐漸失去意識的時候被人拉上了水面,空氣重新進入她肺里,讓她劇烈喘息,咳出了不少水。

  意識還有些模糊的時候,她胸前的衣服被人拽住,整個身體都被拽進一個懷抱,陸驍河的表情兇狠可怕,捏著她的臉,冷聲:「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他的聲音很顫抖,手也是。

  滿入夢笑了一下,平靜的眼波:「嚇到了?」

  陸驍河沒有在她眼裡找到一絲一毫的膽怯,她和他是一種人,有時候變態,有時候也偏執,近乎冷漠的冷靜,這樣可怕的兩個人偏偏遇見了,註定之後的一切都不會風平浪靜。

  陸驍河想發怒,可看著她這狼狽的模樣,心裡卻抓心撓肝的難受,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放在心口,低低的嘆氣:「我真他媽敗給你了。」

  大約從第一眼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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