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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幸福和煩惱(二)

  頭腦風暴了一段日子后,他發現自己遇到麻煩了!

  人終歸是活在現實中,未來生活美好那是以後的事,現在的路要一步一步走,日子要一天一天過。

  先說說生活日常,後世優越的生活條件讓他養成了輕微的潔癖和一點強迫症,先說說大小便要去公共廁所,真是太髒了……算了,還是不說了,太倒胃口;

  洗澡,得上公共澡堂,還要洗澡票那種;

  吃飯,嗯,一半粗糧一半細糧,能吃飽,但缺油水,冬天基本上就是老三樣:大白菜、大土豆、大蘿蔔,加上大蔥和大醬,算作調劑口味.……

  缺乏交流溝通對象,缺少娛樂,想看的書沒有,電視?有也沒興趣看;

  這些還沒啥,再說上學,極度不適應!

  數學課堂上正在教一元、二元方程式,英語是good morning階段,語文.……他就算大學時期荒廢了,可這些簡單的知識還是沒問題的。

  另一個問題是在教室里坐不住!一分鐘都待不下去!

  是磁場排斥?禹天忘記了曾經在哪看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磁場,相互干擾什麼的;

  還是心理年齡作怪?幾十歲的人坐在擁擠的教室好好聽講?

  還是教室里污濁的空氣……

  再就是意識方面,前世生活的點點滴滴,對妻子和女兒的懷念,兄弟們的情誼和背叛,生活、工作中的成敗得失,對未來的期盼和恐懼.……

  無數亂七八糟的情緒和意識混雜在一起,讓他經常思維混亂,無所適從;

  就好比走路的時候,慣性該邁出去左腳了,大腦意識卻讓你邁出右腳……

  無數次夜半驚醒,或已淚流滿面,或汗濕衣被……夢裡,或回到大學時代正面臨退學的危機;或看見女兒在學校受到欺辱和委屈;或看見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上……

  每每夢醒以後,無眠到天明……

  他感覺自己像獨自遊走在荒原上的狼……

  起初他忍著,可是越忍越難受!

  整天感覺昏沉沉的,有時候覺得自己要瘋了!禹天擔心自己會不會神經分裂,最後變成神經病。

  他沒辦法和任何人說,一天一天忍耐著。

  也曾經想過和學校商量在家自學,只參加考試,最後自我否決。不現實,別人第一反應是:破孩子你想上天咋的!畢竟沒人知道你的真實情況。

  鍛煉身體這方面,一是他下了狠心,再一個也是想一個人能安靜的獨處。每天早、晚到操場鍛煉,快跑慢跑,拉筋、蛙跳、單雙杠.能想到的都來幾遍,寄希望靠著肉體的痛苦來麻痹自己。

  爸媽看著老兒子明顯懂事成熟起來,吃飯也不挑食了,飯量增加了,平時幫助做家務、練大字,或者安靜地看書,非常高興,隔三差五多做些肉菜給他增加營養;

  經過幾個月的鍛煉,禹天個子長高了,身體也明顯結實了。 ……

  「禹老三,我問你,你的家鄉在哪裡?我的家在山西,過河還有……」

  前面傳來熟悉的歌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不用抬頭看,就知道是媽媽車間的大楊叔叔,喜說愛唱,性情開朗,叔叔阿姨里數他最愛逗弄自己。

  趕緊露出牙齒,抬頭喊人:

  「大楊叔叔,您去哪?」

  頭戴前進帽的大楊叔叔來到近前,下了自行車,歪著頭,笑眯眯地瞅著禹天,「你小子怎麼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挺胸!抬頭!嗯,就這樣,要像個男子漢,別學得像個娘們似的.……」

  大楊叔叔上了車子走了,留下一路歌聲,「提起那禹老三啊,兩口子賣大煙……」

  聽媽媽說,大楊叔叔後來在海邊包魚塘養蝦,頭兩年行情好掙了一些錢,後來連續3年鬧蝦瘟,欠了很多的外債,蝦也養不下去了,月月養老金都被債主直接領走,有一年過年前,來找老媽借50元錢……

  再後來兩個孩子上班了,一起努力才把外債還清。

  禹天2012年回家看父母那次,遠遠見過一次大楊叔叔,已經衰老得不成樣子了。

  禹天順著廠區主幹道,往家裡走去。

  路邊新開張的『鑫鑫』小吃鋪,幾年後發展成了酒樓,很是紅火了一段時間,兩個哥哥結婚喜宴就在他們家辦的,再後來,廠子效益越來越不景氣,就搬走了。

  「老三,師傅.……」,是爸爸的大徒弟劉叔在叫自己,紫紅色的臉龐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劉叔是附近村子里的孤兒,政府照顧,十六歲招工進了廠子,是爸爸的第一個徒弟,也是最喜歡的一個徒弟,從來不多話,做事任勞任怨,逢年過節,從來沒有斷過孝敬師傅。

  頭些年,在爸爸和工友們的幫助下成了家,生了一個女兒;後來在2000年前後吧,劉叔得肝癌去世了,聽媽媽說,是小時候受過太多苦,身體底子不好。再後來,聽媽媽說,劉叔的女兒很爭氣,考上了首都的大學,還來家裡感謝過……

  和劉叔同時期,爸爸還有兩個徒弟,師徒關係也都很好。

  二徒弟禹天叫朱叔,九幾年到市裡開飯店掙了大錢,再後來在外面胡作(老媽語),妻子和他離了婚,兩個兒子打了朱叔一頓,誓言老死不相往來,再後來聽老媽說,朱叔錢都折騰光了,身體也垮了,跟他的女人也跑了,退休后獨自一人回了AS老家。

  三徒弟禹天叫吳叔,禹天小時候最喜歡他;吳叔在省會城市長大的,還是中專生,人長得很精神,愛說愛笑,笑起來居然還有酒窩,禹天印象最深的就是吳叔的眼睛,又黑又亮,九零年左右工作調動去了其他二級單位,見得就少了,聽媽媽說,吳叔後來當了小領導.……

  再就是禹天最後一次回去,聽媽媽嘮叨,吳叔已經去世了,得了艾滋病.……

  快到家了,碰到發小李東,就住隔壁,重生回來那天早上,用聲音喚醒禹天的就是李東老媽。

  這幾個月,李東感到了禹天的疏離,有點莫名,還有點惴惴,十幾年的友情還是讓他過來嘗試,「小天,我這有金庸的《倚天屠龍記》,你看不?」

  「不看了,我以前看過了。」禹天感受到發小眼中的失落,心裡也很難受,看著李東稚嫩的臉、瘦小的身體,想到他和張小樂、王浩和自己一起讀高中,復讀一年也沒有考上大學,再後來一同招工上了班,還用微薄的工資給自己買禮物.再想到他們四十歲以後因為廠子效益不好,為了生計四處奔波.……

  「小東,對不起,我這段時間不知道怎麼了,情緒不好,不是有意針對你們,就是心挺亂的,過一段時間就好,你和小樂他們也說說,我過一段時間就好了……」禹天撫慰著發小;

  「哎!什麼時候是個頭啊。」禹天鬱悶地想哭。

  「我看見二哥回來了,你快回去吧。」少年人的心是敏感的,也是單純的,知道禹天不是對自己有看法,心情馬上好了起來。

  推開院門,見二哥禹東正站在院里整理東西,穿著一件既短又緊的深藍色小西裝,布料應該是混紡的,帶著不同於面料的光澤,這件衣服他有印象,是RB泊來的舊衣服。

  禹東看到弟弟進來,用磕磕巴巴、土啦吧唧的語調對著禹天說:「仨、仨兒,吃(兒)、吃(兒)了沒,沒、沒吃(兒)、到、到俺家吃(兒)去,有高粱米水飯,還有小、小伴魚兒涅……」

  這段子,上一世也是這時期二哥講過的,說是從鑽井隊附近的村裡學的,他尤記得,當時自己樂得夠嗆,學會後還給別人講過……

  現在時光重現,自己是該笑呢?還是笑呢……

  自己哥三個,就禹東,禹老二知名度最大,上學前是孩子王,上學后是打架王,每周都有家長或老師來家裡告狀,不是打架了,就是欺負女同學了,起先老爸還能揍到他,後來就不行了,一看見老爸要動手就跑沒影了,有幾次事兒挺嚴重,不敢回家吃飯,禹天滿廠區找他給他送飯……

  他還記得,有一次在上學的路上和別的孩子打架,自己身小力弱吃了虧,正被壓在地上挨打呢,二哥正好路過,上前一腳,就把自己上面的孩子給踹飛了.……

  突然,一首歌詭異地浮現在腦海:

  「往事情景再浮現

  藕雖斷了絲還連

  輕嘆世間事多變遷 ……

  」

  曲調再變:

  「往事不用再提,

  人生已多風雨

  縱然記憶抹不去

  愛與恨還埋在心裡 ……

  」

  禹天已是痴了,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直到被禹東拍醒,回過神來,禹天愣愣地看著二哥,回想剛才的歌,「哎呦!」一聲往屋裡跑去,嘴裡還嘟囔著什麼,禹東摸摸腦袋,莫名其妙,「仨兒這是咋了……」 ……

  整個童年和少年的生活環境,熟悉的人和事太多了,在他腦海中劃出無數軌跡,滄海桑田,世事變遷,每件事、每個人,都能讓他情緒產生波動,既有希望,又有沮喪,太多的事情他覺得改變不了,YY的興奮之情也少了,他覺得心很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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