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真讓我們替你感到悲哀!
金鳳樓共有五位花魁。
春夏秋冬四座偏樓內各有一位花魁,分別象徵四藝中的琴,棋,書,畫。你還別說,那些書生啊,富商啊,甚至官員,喜歡的就是這些玩逼格搞文化的,所以對於這種劃分,可謂是吹捧至極。
但眾所周知,越是有逼格,越是有價格。因此想要在這些花魁手下打茶圍,起步沒個幾十兩連門都進不去。
一百兩以下基本是打水漂。
非但如此,
光有錢,
也不行。
不僅得有錢,有錢的基礎上,你還得有本事。琴棋書畫,你選了那位花魁,就得有能在對應領域被花魁看重的能力,若是沒有,最後得到的也只會是句溫柔的「你是個好人,但我們不合適。」
然後開門送客。
畢竟人不是市井裡的窯子,而是整個玄都城,乃至神州最高規格的風月場所,進來的人都得講文化的。
當然,
人家要價高了,服務倒也沒剋扣,四位花魁在各自的領域裡雖說稱不上大家,但也確實算是精通了。
而在這個基礎上。
能夠入主中央三層高樓的娘子,便意味著她在琴棋書畫上,全部擊敗了對應的花魁。而除此之外,還必須加上不凡的容貌,才能坐上頭牌的位置。有這樣的顏值和能力,其名聲也是可想而知。
殷鳳便是如此。
須知技藝比拼本就看天時地利人和,所以往常來講的話,金鳳樓的頭牌花魁每隔一兩年就會換上一位。
但殷鳳不同。
加上今年,
這位已經是第五年蟬聯頭牌花魁的位置了,正因如此,這五年來她的名聲在玄都城那是岳傳越大。
大到什麼程度呢?
大到連平日酒樓市場講仙堂,三點一線,生活枯燥至極,毫無人際關係,以至於三十歲未婚的陳知報,
都認識她了。
而此刻,只見這位名滿神州的頭牌花魁,一邊對著陳知報萬福回禮,一邊將一雙勾魂妙目落在他身上:
「這位公子,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幾位官老爺……?」
「呃。」陳知報張了張嘴,隨後果斷搖頭道:「抱歉啊殷鳳姑娘,我和他們不熟,總共也只見過幾次面。」
樓千城:「???」
見這動靜都引來了在預言信箋上著名的花魁殷鳳,樓千城也是停下了暴揍同僚的動作,隨後取來桌上的茶水,運轉發力,掐訣念咒,最後將那茶直接潑在了地上那五位靖魔司的緝魔應捕身上。
「嗯!?我怎麼在這?」
還真別說,這茶一潑,本來還醉生夢死的五人一個激靈,竟是清醒了過來。
「這也是咒法么?」陳知報好奇道。
「不錯。」樓千城拿捏傳心符,回應道:「是國師所創的醒酒咒,專門給那些需要應酬的官員們用的。」
陳知報嘖嘖稱奇。
此後樓千城又出示了靖魔司的令牌,表明了官差的身份,算是把事情平息了下去。而有了塔頭村的前車之鑒后,這次樓千城留了個心眼,並沒有直接和殷鳳說明情況,而是來到了陳知報身旁。
「陳先生?」
只見樓千城一邊搓手,一邊詢問道:「怎麼樣?這金鳳樓有沒有怪異的地方?是不是和塔頭村一樣?」
「嗯……」陳知報聞言有些為難。
說實話。
有問題。
但是——
「陳公子?」
陳知報抬頭,卻見大廳內不知何時又恢復了歌舞昇平的模樣,同時各個茶桌的客人們正齊齊側目朝著他看來。而位列首座,擔當令官的花魁殷鳳更是滿臉期待地看著自己:「輪到陳公子了。」
陳知報見狀一愣,旋即反應了過來:很顯然,這是在打茶圍呢,而按照規矩,自己此時應該出首詩?
念及此處,陳知報心有所感,不禁嘆息一聲,隨後道: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好詩!」
聲音剛落,別桌就一位才子高聲出言。
而另一邊,卻見陳知報搖了搖頭,一手輕輕拍擊身旁茶桌,悵然道:「這詩非我所創,實是玄都城一位陳姓書生的著作,只有這兩句,我也只是盜用。但既然談到了,便說說這兩句的故事吧。」
「陳姓書生.……」眾人聽完自是心領神會,而花魁殷鳳顯然也對那故事頗為好奇,於是就默許陳知報繼續道:
「說那陳姓書生,幼時也算是個有才的,曾中過童生。」
「雖說家境並不富裕,生活困苦,但其為人樂善好施,勤勞肯干,而且沒有沾染上那些腐儒的窮酸氣。」
「和很多話本故事一樣。」
「這陳書生啊,也有個相好,是隔壁一戶富商家的千金。那姑娘曾舉辦過詩會,那場面和殷鳳姑娘舉辦的這場很像,座上的賓客無一不是才子,也就是在那場詩會上,這陳書生和她看對眼了。」
「那富商知道書生是個考功名的,模樣也不差,所以也沒阻止兩人來往,本來一切都非常的順利。」
「但是.……有一天,姑娘得病了。」
「重病。」
「自那以後,姑娘被迫深居簡出。初時還有人來看望她,但後面有傳言說姑娘得了瘟疫,就沒人來了。」
「唯有陳書生是個例外。」
「一天。」
「兩天。」
「一月。」
「兩月。」
「自姑娘得病後,陳書生風雨無阻,每天都會來姑娘的閣樓中看她,每次來都會帶著一些水果,後面還會帶書來給姑娘讀誦,兩人之間的感情並沒有因為姑娘這場病而減少,反而與日俱增了。」
說到這裡,陳知報再度嘆了口氣,滿臉的悲傷和追憶,沉聲道:「但天妒紅顏,姑娘的病不僅沒有好轉,
甚至愈來愈重了。」
「但即便如此,書生依舊天天來看望姑娘。」
「離開了,還不忘四處尋訪,想要找到名醫來為姑娘看病。」
「但可惜,仍是一無所獲。」
「終於有一天,書生照常提著水果,背著預定要給姑娘讀的話本來看望姑娘,結果卻被丫鬟給拒之門外了。而且不止這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此後足足一個月,書生都沒能再見到那位姑娘。」
「每每失意回家后,那陳書生都會一邊回憶著和那位姑娘的過往,一邊翻看曾經給姑娘讀過的話本。」
「而在第三十天。」
「陳書生卻在一冊話本中,發現了一張多出來的信箋。」
「信上的娟秀小字,一行一句,都是那位姑娘的情意,一言一語,都是那位姑娘的不舍,但到了最後,姑娘卻說,書生他還年輕,未來還有良緣,不應該再在她身上空耗時光,應該去考取功名。」
「所以信的末尾,只剩下兩句詩詞。」
「那是姑娘的絕筆。」
「事後,陳書生經過多方打聽,才終於得知。原來那姑娘早在他被拒之門外的那一天,就已經於睡夢中逝世了。而那戶人家之所以一直將他拒之門外,也是姑娘生前的囑託,並非是刻意刁難。」
「那天,是陳書生自出生二十多年來,真正失態地嚎啕大哭。」
「一切正如那信上詩詞所說。」
「相見爭如不見。」
「有情何似無情。」 ……
陳知報話音落下,整個大廳都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中,原本還對陳知報有敵意,認為他是競爭對手的人,此刻也是不免心懷同情地看向了他,此前那稱讚「好詩」的才子,更是忍不住高舉酒杯:
「不曾想世間還有這等奇女子。」
「敬那位無名姑娘。」
「也敬陳公子!」
言罷,那書生當即仰首,滿飲此杯。而大廳內的其他人,無論是否心有觸動,也是紛紛舉杯作痛飲狀。
而另一邊,花魁殷鳳更是美眸多情,似有水波蕩漾,幽幽地看著陳知報:「不曾想公子竟有如此遭遇。」
「感動吧?」陳知報聞言頓時露出了一副「我不愧是職業啊」的表情,隨後用一種得意地語氣說道:
「我剛編的。」
「噗——!!!」
霎時間,整個金鳳樓的大廳內,噴酒聲,嗆酒聲,咳嗽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反而是那花魁殷鳳,儘管也是愣神了好一會兒,但回過神后,非但不惱,反而掩嘴輕笑,隨後就見其柔聲道:
「不知公子可願上樓,聽奴家為您彈奏一曲?」
「.……!?」
此言一出,全場所有人都是齊齊看向了陳知報,那通紅的眼神,彷彿恨不得將他當場就給生吞活剝了。
尤其是剛清醒過來的五位緝魔應捕。
全都傻眼了。
好傢夥,我們在這裡鬼混……不對,是公幹了這麼多天,卻連殷鳳姑娘的小手都沒碰到過,結果你一來,
直接就要龍鳳和鳴了?
這還有天理么?
不公平!
至於樓千城,就更是痛心了:我花重金請您來金鳳樓,是想請您來斬妖除魔的,結果您卻被美色所惑。
這對得起我么?
悲哀!
真讓我們替你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