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信物
「照這麼說,你哥還是很愛他爸媽的。你哥真好,我很想和他做朋友。你一定要說服他來參加我的生日會啊。」
「好!對了,小姐,花園裡的蝴蝶蘭,可以送我一些嗎?我哥讓我幫忙找,我一直沒好意思跟小姐說。」
小蓮既靦腆又誠懇,生怕自己的請求很過分。自己那點工資要去買一盆蝴蝶蘭又捨不得,堂哥自尊心不是一般強,讓堂哥出錢於心不忍。
「隨便選,不用客氣。」四兒像個女俠一樣大手一揮,爽朗大笑。
「謝謝小姐,你真好。小姐,你這是給誰做的衣服啊,這麼長?」
「嘻嘻,秘密。」四兒將做好的衣服掛在衣架上,很滿意自己的傑作。
「是不是你同學弋陽?」小蓮笑問。
「你怎麼知道?」四兒很驚訝,弋陽的事情連小蓮都知道了,難怪父母會生氣。
「我在網上見過那個打人的視頻,評論上說這個男生叫弋陽,女生看衣服就認出來是小姐了,男生雖然看不清,但看起來,小姐同學至少和我堂哥差不多。只是後來這個視頻就找不到了。」
如果按人體比例九頭身算,自己165的身高,弋陽應該也有185吧。不過,四兒關心的確是另一件事。
這一夜,月色如水,似乎是個失眠的好時候。失眠的不僅有四兒,還有那個在貧民屋裡看月亮的寸頭。
弋陽等待父母都睡了,偷偷在門口坐了很久,望著自己的新手機,以及手機微信里發的那句「周六我生日,你來嗎?」陷入了複雜的心理鬥爭。
去,送什麼?不去,她會失望。
去,父親知道了怎麼辦?不去,他心裡不太平。
去,一個吵鬧的環境,誰都不認識,他會覺得尷尬,甚至覺得自卑。身份的差距,階層的差距,是目前他一個窮小子跨不了鴻溝。
她的父母會怎麼看他?他又該如何自處?不去,他的渴望不允許,他腦海中的笑容不允許,他的自卑又自負的自尊心也不允許。
還有更棘手的問題。
去,徐冬冬肯定會阻攔。
他慎重又慎重,想起來和堂妹說的話來。
「光宗耀祖……」他自嘲到:「我的宗在哪裡,我的祖又在哪裡?在北京嗎?」
還有兩個月高考,也許北京更重要些,得罪徐冬冬不是一個理性的選擇。
父親用畢生的積蓄打通關係,將自己送進了清北的搖籃,如果因為一場生日宴會斷送了前程,無疑是把父親逼上絕路,萬一又毆打母親呢,在那樣的盛怒之下,母親的結局也許不會很好……
那樣的結果,自己還能面對嗎?
拆遷戶中,竟然有雞鳴聲,隨後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雨急風寒,他抖了抖身子,又笑了一聲,「還真是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也許是這突如其來的詩意,讓弋陽拿定了主意。
老洋房裡的燈終於熄了,雨水聲雷電聲交錯在夜空里,像要洗滌這裡的一切。
「四兒,你怎麼了?」
第二天,四兒蔫了,趴在課桌上一聲不吭。徐冬冬探過頭來,用手摸四兒的額頭,被四兒嫌棄的打掉手。
「還用問嗎?感冒,發燒,流鼻涕。」
四兒已經沒有力氣和徐冬冬理論,但她一直秉承一個原則,輸人不輸陣。即使生病了,也要在心理上壓冬冬一頭,免得將來冬冬得了甜頭,總是趁自己生病的時候欺負自己。
「那你還來上學幹什麼,趕緊請假回去。」
四兒的眼角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他。頓時心裡悶悶不平,大吼一聲:「你煩不煩!」
弋陽被這聲音成功的吸引,才意識到四兒生病了。
徐冬冬也許是對四兒過激的反應有點不適應,又或許是被四兒認真嚴肅且真實的嫌棄嚇住了,果斷閉了嘴。
抬頭一看,發現弋陽正望著這一邊,心中像點著了炸彈,但又不能當著生病的四兒發泄,路過弋陽身邊的時候,一拳頭打在牆上。
三個弔兒郎當的男生圍上來說:「哥,解解氣,有個好的地方,去不去?」三人擁著徐冬冬走出了教室。
望著四兒落單的背影,弋陽卻一動不動的坐在座位上,沒有要安慰的意思,也不像無動於衷。
他拿出手機,回了一個字:「來。」
四兒聽到手機響,以為是別人的騷擾,還是趴在桌子上雙手枕著頭。一會兒,就看見雙肩聳動,看樣子是在哭泣。
一位女同學走過來說:「洛枳,你是不是病的難受?要不要我陪你去醫務室?」
四兒沙啞著聲音說:「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弋陽背上書包起身走到四兒身邊,將徐冬冬的桌椅拉開,想要拉四兒起身。
「別碰我。」
「去看下吧。」
「我不去。」
弋陽不由分說,直接將四兒連人帶凳子一起抱出教室,引來同學們羨慕的起鬨聲。
數學課老師走過來,假裝什麼都沒看見,進教室敲一下黑板說:「上課了同學們。」
「放我下來吧,同學們看見了又得傳網上去了。」四兒將臉攔住,避免發生之前的事件。
「你怕?」
「……」
「和我在一起,你遭受的目光會更多。不怕嗎?」弋陽直截了當,絲毫不給四兒緩衝的時間。
怕,當然怕。
可是如果此時說害怕,那弋陽是不是就不會答應去生日會了?
她當然怕,如果父親知道,也許真的讓弋陽哪裡來哪裡回。雖然母親同意讓弋陽來,可沒有同意他們交往。
一晚上的風雨沒有把她的腦袋澆頭,她現在就跟發燒的漿糊腦一樣,弄不清自己到底該怎麼回答。
「你不用回答。」弋陽搶在她回答之前轉了話題:「我的那份禮物,生日會給你。」
走過石橋之後,弋陽笑著放下四兒說,「下來吧,我抱累了。」
四兒雙頰緋紅,低著頭不說話,任由弋陽牽著手去了醫務室。
一護士也許是對徐冬冬那天的笑話記憶深刻,看盡四兒和弋陽還拿著一把椅子進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對同事說:「要是我,我也跑。」
「你們要在我這裡呆兩個小時了。」護士說。
「沒關係。」弋陽說著便把書包打開,從書包里把數學模擬題拿了出來。
「這節課考試,你先做做看?」
也許是弋陽過於旁若無人的淡定又或者是病人邊打針邊做試卷的場面讓人驚愕,讓醫務室的護士啞口無言。
「這要是傳出去,咱清北的搖籃都是這樣魔鬼化訓練學生的,會不會被教育廳給查封啊?」
「不會啊,我就覺得很感動。清北的搖籃怎麼得來的,不是名校培養學霸,是學霸成就名校好嗎?不行,我得拍一張。」
護士小姐姐正興奮地拿出手機,被弋陽擋住鏡頭:「兩位姐姐,她在做題,你們能迴避一下嗎?」
兩位護士呆住,木訥的點點頭,「完了叫我。」
「帥爆了,男友力爆表啊!」
「不行,我要讓我男朋友來學校接受再教育,看看當今的高中生,都多有責任感!」
「要不,你也找個高中的小弟弟?」
四兒聽到這些對話,臉紅得像被開水燙過似的。弋陽卻像沒事人似的,拿出微積分看得津津有味。
「你看的是什麼書?」
「高數。」
「高數?我們有這本教材嗎?」
「沒有。」
「那你看它做什麼?」
「打發時間。」
四兒猛地想起大學的表姐第一學期掛科,掛的就是高數,扭頭驚訝的看著弋陽,像看外星人似的。
「專心點,我會交給老師的。」弋陽一隻手將四兒的頭又推回原位。「現在記時,到點收卷。能做完,有獎勵。」
「那你怎麼不做?」
「我有特權。」
數學老師看著來給四兒交試卷的弋陽,點頭拍拍他的肩膀說:「加油,我看好你,不過下次低調些,影響不好。」
弋陽笑答:「謝謝老師,我會的。」
門外一個學生走來走去,時不時看看辦公室,就是不進辦公室,弋陽說,「老師我先走了。」
四兒從學校一直到家,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小蓮見她著了魔似的,喊她也不理會,害怕病傻了,連忙去告訴沈夫人。
沈夫人若有所思,只交待小蓮把四兒的葯端過去,別的也沒說。
「小姐,你沒事吧?」小蓮把葯遞給四兒,四兒一口氣全喝完了,驚呆了還在準備加糖的小蓮。
「小姐,我還沒加糖呢。」
「沒事不苦。」四兒抱著手機一掀被子,整個人裹在被子里笑。
「以前加三勺還嫌苦呢……」小蓮小聲嘀咕,見四兒不說話,便下樓趁空給她堂哥送蝴蝶蘭。
弋陽在大馬路邊等她,手裡拿著之前的環保飯盒。
「哥,這個可以嗎?」兩人交換東西。
「洛枳喜歡的就是這個?」
「嗯,她平時只照顧這些,其他花看都不看一眼的。就連給她同學做的衣服都繡的這個。」
「做漢服吧。」弋陽心裡想,覺得這個傻丫頭對夢想的確執著,不由的嘴角帶笑。
「行,你回去小心些。」弋陽準備回去,被小蓮叫住。
「哥,小姐問,你要不要去參加他的生日宴會,我怕你……」
「去。」弋陽沒等小蓮說完,果斷答道。
「你不怕人多吵雜嗎?我以為你不喜歡熱鬧……那這樣最好了。小姐不喜歡別人放鴿子的,哥,你想好哦。雖然你沒放過人家鴿子,那也是因為你從來不去湊熱鬧。這次,你要是萬一不喜歡不習慣,忍也得忍到宴會結束啊。小姐……真的很記恨放鴿子的人。」
小蓮還是不太確定,反覆強調這次宴會的重要性,以及誠信值。
「好。就在對面,我就不送你了。」弋陽看著小蓮回了大鐵門后也回了自己租房。
母親的敏感讓蝴蝶蘭無處藏身,弋陽只好說:「同學生日。」
「女同學?」
「……」
「你爸知道……」弋甜兒小心看了看窗戶外,確定劉萬通沒回來才又把話說完:「你爸知道你在學校談戀愛,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那是犯法的。」弋陽若無其事的笑。
「你嚴肅點。那家裡什麼來頭,你們身份懸殊,你爸爸向來不許你和富家女孩來往,你知道的。你這不是往刀口上撞嗎?」
她知道丈夫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為了防止孩子走他的老路,門當戶對,至少可以平平淡淡一世到老。
「媽,同學邀請我參加生日會,很多人都去的,我總不能空手去吧?難不成,把家裡的米帶兩斤去?」弋陽打趣道。
「瞎說什麼。那你的錢哪裡來的?」
「蓮妹送的,不要錢。」弋陽心裡不太舒服,談到錢,自己總短了志氣,名正言順的事情都像小偷小摸。
「媽,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爸什麼時候回來,這個,我養在隔壁的陽台上,你幫我看著點,別讓爸知道。」弋陽走出家門后,進了一家咖啡店。
「歡迎光臨,請問喝點什麼?」
「我是來應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