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談話
「學校聘你來,是讓你來教育學生的,你怎麼能縱容學生談戀愛?」數學老師被教務主任耳提面命,手機上正播放四兒連人帶椅被弋陽抱出教室的視頻,證據確鑿,他也不能否認什麼。沈夫人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的喝著茶,旁邊站著的學生正是之前畏畏縮縮徘徊在辦公室外面的人。
「主任,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我只想知道真相。」
「是是是,小孩子拍著玩,不知道自己惹上大禍,他已經知道錯了。」教務主任一邊賠笑,一邊示意旁邊的男孩拿出點動靜。
「沒記錯的話,上次已經警告過了吧,你當時怎麼說來著?」
「再有下次,開除學籍。」教務主人背的一字不差。
「他是你侄子?」沈夫人問。
「是……」
「我記得,你妻子的工作是我們公司徐董事夫人推薦的吧?」
沈夫人搖了搖茶杯,又續了一杯茶:「當初,您建議修圖書館,校長不同意,老沈說,學校都捐了,還在乎一座圖書館么,自己去籌錢給的學校。這之後,凡是能為學生著想的,老沈二話不說都滿足了,他說學生有個好的學習環境,才會安心讀書。學生優秀,國家才有希望。」
「是是是,沈董事長還建立了星海獎學金,支助有理想有抱負的貧困學生,校長和我們老師都十分感激啊。」教務主任捏了一把汗。
「你既然都知道,這件事就做個了斷吧。論教育,你是專家。清北的搖籃,可不要成為臭蟲的搖籃。我聽四兒說他們數學老師是一個非常風趣幽默有學生緣的人,就是膽子小了點。主任就不要嚇他了。」沈夫人放下茶杯,臨走又說了一句:「如果再有有關四兒的視頻從星海中學傳出去,那麼……」高跟鞋蹬蹬瞪是走到男孩身邊:「造謠的人,可是要坐牢的。」
「茶不錯,比老沈送人的茶還好。我得找校長討要幾盒了。」沈夫人軟綿綿的話,讓數學老師不寒而慄,趁著教務主任沒時間顧及他的分上趕緊溜人。
「老師,能聊幾句嗎?」才走到樓梯間,被專門等他的沈夫人嚇得不輕。
「服務員——高老師喝紅茶嗎?」
「還行。」高老師環顧四周,咖啡店喝什麼紅茶。定睛一看,服務員眼熟。兩人都假裝不認識對方,服務員儘管端他的咖啡,送他的紅茶。
「我看過你的資料,清華數學專業,卻做過專業律師,後來又回來做了數學老師,為什麼?」
「這個……當老師,適合我一些。」
「我看不適合。學生打架鬥毆,輕者傷筋動骨,重者流血犧牲。你作為律師,最知道這些未成年人的行為對自己和他人會產生多麼惡劣的後果,為什麼不阻止呢?」
高老師喝了一口茶先壓壓驚,又喝了一口,還是驚魂未定。
「高老師,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星海中學目前的狀況。」
「其實,打架頻率和人數每年都在減少,星海還是很欣欣向榮的。只是……」高老師又喝了一口紅茶,發現茶沒了,嘀咕一聲:「還挺好喝。」沈夫人又續了兩杯。
「其實,今年的犯罪率高了,也和您的千金有關。」高老師禮貌的笑到。
「洗耳恭聽。」沈夫人說。
「洛枳來星海也一年多了,自從她來了,沈冬冬幾乎是天天找人打架,不是他打別人,就是別人打他,當然,他打別人的多。所以,看起來犯罪率高了,其實也就那麼些慣犯。這學期,我們學校來了個百年不遇的天才,他還是把人打了。作為老師,惜才之心當然是有的,我雖然膽子小了些,但還是挺看好令愛和這位天才的緣分的。投資習慣,讓沈夫人見笑。」
「高律師連知名殺人案都不怕,怎麼會害怕小孩子的打打鬧鬧呢。」沈夫人饒有興趣的看他繞圈子。
「小孩不知輕重,手一重,打錯了人……我也怕死嘛。」
「你怕的,是徐家人吧。」
「沈夫人這話如何說起?」
「我聽說,當年之所以轉行,是因為沒有人敢收你。你變賣了家產給當事人贖罪,窮困潦倒不得已才回來做老師的。」沈夫人拿出文件資料,往高老師眼前一放。當年的殺人案件如在眼前。
高老師沉默不答,急著連喝了兩杯紅茶。
「我是來找你合作的。」
「合作?」
「你如果還想東山再起的話——我們公司需要一個法律顧問。」
高老師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將剛才說的話玩味了一下,笑著說:「沈氏集團內鬥?」
沈夫人聲調依舊平靜,談笑之間好像在閑話家常:「是的。」
「價錢呢?」
「還你一個公道。」
「笑話,我一個律師,需要誰還我公道。」高老師哼了一聲,權當一個笑話聽過。
「以你的才智,和重新獲得的行業地位,錢,還會是你想要的嗎?沒有什麼比平反昭雪更有價值吧?」
「我以為,至少是沈董事長來找我聊才顯得正式些,沒想到……」高老師無奈的笑了笑。
「沒想到是一個一問三不知的婦人?」她笑道。
「沒想到,我竟然心動了。」高老師伸出手說,「什麼時候到崗啊?」
「周六我女兒生日宴,過來看看熱鬧?」沈夫人伸手。
「好啊。」
沈夫人走後,高老師一把拉住弋陽:「你小子不上課,來這裡幹什麼?」
「臨時抱佛腳就能上清華?」弋陽將手裡的盤子斷回吧台,又拿了幾杯給新來的客人。
「不能。」高老師斬釘截鐵。
「臨時來打工。」弋陽的笑容成功獲得了客人們的續杯。
「要高考了你知道嗎?你知道什麼是高考嗎?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對於天才,當我沒說。」高老師狡黠一笑:「總要先盡老師的義務嘛。免得你女朋友又到處打我小報告。」
「老師以前是律師?」弋陽挑重點說。
「嗯,怎麼了?」
「老師殺人了?」
「你別胡說!」高老師嚇一跳,糾正弋陽:「我是正兒八經毫無前科的人民教師。」
「我也想當律師。」
「為什麼?律師很辛苦的,風雨來雨里去,乾的是白粉的買賣,拿的是白菜的價錢,還得體力好,上山下海取證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聚少離多,容易影響夫妻和諧。最重要的是,容易被人扔雞蛋或者傾家蕩產還容易禿頭……這一行的辛酸,不足為外人道。」高老師欲哭無淚,苦口婆心想打消弋陽報法律專業。
「老師的切膚之痛,我已經感受到了。」弋陽笑著收拾客人桌子上的垃圾,高老師就一來一回像個跟屁蟲似的在耳邊磨剪子。
「……是……不是,我的意思是,總之不要當律師,你這麼聰明,去投行當個顧問,賺的錢也不少了。」
「我要當律師。」
「為什麼?」
「為了光明。」
「你看,你第一句話就錯了。為了正義——」高老師義正言辭糾正弋陽,發現弋陽沒有接話,深思熟慮之後,感嘆的說:「有什麼難以啟齒的隱痛,可以跟老師說。老師認識一些好醫生。」
「……」弋陽投來白眼。
「你一個陽光少年,不談戀愛不結婚,整天提醒吊膽走在良心道德法律與光明幾乎不相關的邊緣,現在沒病,以後也會病的。那時候你再告訴我,我也幫不了你。」高老師氣喘吁吁,終於決定坐下來,「喝一杯?」
「我想追光。」弋陽十分肯定。
「……too 年輕too simple。」高老師最上這麼說著,心裡卻覺得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說話冷酷又文藝的孩子像極了年輕時候單純的自己,心裡感嘆,人啊,最開始都是單純的。
「我心所向,雖九死其猶未悔。」弋陽只是平靜的背了這句名言,在高老師聽來,想當然的把這句話划入弋陽的座右銘清單里,瞬間被弋陽這一腔孤勇感動。
「既然這樣,拜師吧。」高老師攤開腿四平八穩地,坐的像個太歲爺,「還不奉茶?」
「您一共消費48元,已經是師生折扣了。」弋陽伸出手。
「有律師的潛質。」高老師給了五十元大搖大擺走出咖啡廳,臨走還說一句:「小費,不用找了。」
「你是瘋了嗎?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四兒正準備回家,被徐冬冬半途截胡,看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應該是在外呆了一宿,八成又是去了有顏色的地方。四兒搖搖頭,滿臉嫌棄。
「四兒,你跟我說,為什麼?」徐冬冬攔著四兒不讓離開,「你今天不說清楚,誰也別想走。」
「說什麼?」
「你到底選我還是選他?」徐冬冬逼問。
「還有兩個月,高考了。高考,你知道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踏出這個門,你徐大少爺從此不可能因為未成年打人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今以後,你的一言一行,都必須擔負法律責任,沒人敢明目張胆擔保你挑戰法律。你還想用你的拳頭揍多少人?你還能揍多久?兩個月後,我上清華,你呢?靠你父親買通人脈進清華嗎?你覺得有這個可能嗎?我選你還是他?這樣幼稚的問題的確是你徐冬冬才會問的。我現在告訴你,選誰,都不會選你!」
徐冬冬被四兒推了一把,沒想到四兒一下子說那麼多話,把他直接說蒙了,他回過神又追上去:「所以,你是因為他可以上清華……他才配得上你是嗎?是不是?」
「徐冬冬,你不要用這種話來諷刺我。你要還是哥們,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以後也別找弋陽麻煩,我們安靜過完這兩個月。」
「那,怕是讓你失望了。我和你,命中注定分不開的。我和他,等著瞧!」徐冬冬連著肚子里的胃酸一起傾吐出來,搖搖晃晃靠著一邊的樹癱坐在地,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朋友圈正是那個護士小姐姐一天前的動態:高三學霸的愛情,我酸了。配圖正是弋陽看書,四兒做試卷的照片。徐冬冬獃滯地望著四兒氣急敗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