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虎次郎

  「我是……虎次郎，白舞的虎次郎。你們是？」

  瘦得皮包骨頭的男孩，用倔強的大眼睛盯著兩個女孩，身體搖晃卻不肯倒下。

  ——虎次郎？這名字聽起來像個會下圍棋的，葉明珠暗忖道。

  這時兩人才發現，這孩子站直了不比葉明珠矮多少，面容也有個十三四歲的樣子，跟水晶、葉明珠差不多大。

  但他實在太瘦了，身體也沒有完全發育，遠看的話，說是小學低年級也有人信。倒是沒有新聞里、攝影中，那些「餓殍」般的農業社會饑民那麼誇張，卻也是形銷骨立，皮肉鬆弛得像雞皮似的。臉上泥土、血痕，幾乎看不出本來的樣子。

  「我么？」葉明珠答道，「我不打算在這個國家裡以真名示人，叫我『紫』就好。」

  「喂，沒必要吧？」水晶戳戳葉明珠。

  「考慮到咱們之後要做的事，很有必要。」葉明珠鎮定道，「我其實是在提醒你，你在海上可是有通緝令的，把『四皇』惹上可還得了？」

  「哦……」水晶點頭，「那，請允許我用『星奈』自稱，之前翻何聞笛的書時看見的，覺得挺好聽。」

  「喂喂，你現在可是既沒有金髮，又沒有那位笨蛋大小姐的好身材哦？」葉明珠吐槽。

  「這不重要！」水晶嘟囔一聲，慌張地從包里掏出麵包、魚肉和溫水，「虎次郎，你一定餓壞了吧，我這裡有點吃的，你快——」

  啪！

  虎次郎皺著眉頭打了食物一下，像是要把它們打落，卻又終歸是珍惜食物，沒有用力。

  他扭過頭去，「我不要……女生給的東西。」

  說著，他「咕嚕」吞了一聲口水，踱到被坐騎拋棄，躺在地上的兩具屍體邊上，吃力地跪下，開始掏摸。

  可惜，這倆海盜似乎是短途行動，包里根本沒裝吃的。他只找到一條皮鞭和兩把小刀。少年還是不甘心地繼續翻找。

  「喂！我們可是救了你的命，就不說聲謝謝嗎！」葉明珠皺眉嚷道。

  「……謝謝。」少年平淡乏力地說道，連頭都沒有回過來一下。

  「切，」葉明珠拍了水晶一下，「懶得管他，強充好漢的蠢材。咱們走。」

  水晶卻眨了眨眼睛，抱緊手裡的食物，走向少年。

  靠近，蹲下，把食物裝在簡易的餐盤裡，放在少年身邊的地上。

  「……不是說了不要。拿走！」

  水晶看了少年一眼，軟綿綿的臉龐露出憂心的表情，睫毛跟小嘴微微顫抖，葉明珠幾乎以為她要賣萌哀求了。

  然後——刷！

  她揪住少年的雙肩，把對方原地提了起來。

  「唔！幹什麼！放開我！」

  少年怒不可遏地推攘著水晶，兩條腿使勁撲騰，想要掙脫。但兩人的力量差距太大了，水晶別說放開他，就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啥？！

  葉明珠幾乎驚掉下巴。自己也只是想揍這個狂妄的少年一巴掌，然後各走各的路，水晶這一副「小混混討債」的舉動，是想幹嘛？！

  水晶——目前是紅髮麻花辮眼鏡少女的水晶——表情平靜，掃視著少年的瘦骨嶙峋，開口。

  「……虎次郎，接下來要做什麼？顛沛流離地活下來嗎？還是，要向那些殺了你家人的人報仇？」

  「你，你管我做什麼呢！」少年嘶聲吼道，「我沒什麼話可以跟你說的……咳咳！」

  光這幾句話就讓他體力不支，喘起粗氣。水晶嘆了口氣。

  「虎次郎現在的體力，想做什麼都做不到，走到下個城鎮都沒辦法。會死，會浪費家人讓你活下來的意志。」

  「你，你閉嘴！」少年又吼道，不由自主地流出渾濁的淚水，「你不知道他們對我做了什麼……你不知道，我的家人又對我做了什麼……」

  「最開始是家人一起逃……爸爸朝那些惡棍撲了上去，攔住了他們……媽媽把食物全都給了我們，自己被殺了……我和兩個姐姐又逃了一夜，她們倆跑不動了，大姐先死了，二姐在我背上推了一掌，要我活下來，然後她就……她就……」

  說著，少年已泣不成聲。水晶默默地把他放下，葉明珠也不瞪著眼珠說要走了，兩個人在少年對面坐下，等他哭完。

  終於，少年的哭聲小了一些，水晶揚眉，開口。

  「要活下去，對吧？」

  「……當然！還要讓那些惡棍血債血償！」

  「那就把食物吃了，不然，這些全都實現不了。」

  少年抬起頭，用懷疑的目光看看水晶，又看看葉明珠。

  「你們是什麼人？要我做什麼？」

  「我們啊——」

  水晶求助般地看了看葉明珠。葉明珠嘆氣，說了句「這不是隊長該乾的活么」，然後開口了。

  「聽好了，虎次郎，我們不是普通的『小丫頭』，但也不是什麼義士，是跟你們那個『護國明王』凱多一樣的海盜。不過，海盜有很多，而凱多，恰好是我們敵人那邊的。」

  「……」少年瞪著兩人，咀嚼、思考著葉明珠的話。

  「對我們來說，你不過是個普通人，曝屍荒野也無所謂，」葉明珠無視水晶高高撅起的嘴，繼續說道，「但是，幫你一把對我們恰好有好處，我們需要一個認路的嚮導，才能進入『花之都』，幹掉協助凱多的『暴君大蛇』。你恨他嗎？如果恨，你就該吃下食物，幫助我們。」

  「我們不會在這兒呆多久，也幫不了『和之國』太多……」水晶突然插話，「但是，如果你想要力量的話，我們可以把你送到僅存的『赤鞘武士』那裡，讓你練習武藝，找機會報仇。相信我，最遲兩年後，就會有強大的盟友來到這個國家，把『凱多』打倒了。你可以跟他一起戰鬥。」

  「赤鞘……？」少年皺眉道，「我聽說那些人全都死光了。」

  「全都活著。」水晶確鑿無誤地說道，「現在大蛇手下最強的浪人『瞌睡狂死郎』，就是赤鞘武士偽裝的。他們在等著兩年後約定好的援軍，然後就會舉旗反抗。」

  「兩年？！……我的爸爸媽媽、我的鄉親們可是等了十八年，什麼都沒等到！要不然，爸爸也不會提著一把沒法砍人的爛刀，孤身一人去『花之都』偷糧食了……」

  「你爸爸……」水晶動容，「是武士？」

  「曾經是。」虎次郎眼中泛著微不可察的自豪，「他是霜月康家大人的直屬部下。」

  「老康！」葉明珠小聲說道，「記得吧，那個為了保守情報犧牲自己的，嘲諷著大蛇死去的老人。」

  「當然。」水晶點頭，「那麼，虎次郎……如果我說，我能讓你見到流落在民間的『康家大人』，讓你隨同他左右，為這個國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你願意，吃掉這些食物嗎？」

  「你是說……真的？」

  少年的眼中露出一絲希望的光，卻又立刻搖頭，「不，怎麼可能。那位大人，恐怕早就已經——」

  「花之都下，財神鎮。」水晶簡單地說道，「答應我的話，你今天就能見到他。」

  「唔……唔！」

  虎次郎強裝倔強的表情，明顯地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