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 虞穗穗發現班裡的情況有些不對。她和那群仙二代們雖關係不差,但也不是很熟,唯一聊過幾句的只有江映雪。江映雪見到她和謝容景, 長出了一口氣:「嚇死我了, 還好你們沒事。」虞穗穗環顧四周,發現別的小菜雞大多也在擔心地望著他們。仙二代們倒沒什麼大毛病,只是平日里無所事事,喜歡比拼自家的轎輦、靈寵以及身上的衣衫法器。虞穗穗和他們玩不到一塊去,主要少了點共同語言。而若是聊其它的, 她又不太擅長找話題。可夏凌就很擅長。身為男主,他的身上自然會有些常人罕有的優秀特質:比如天生的領導天賦。虞穗穗和謝容景兩個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平日里都是有人和他們搭話時, 才會禮貌答上兩句。她托著腮閑閑地打量夏凌, 覺得對方彷彿是有那個什麼社交牛逼症。這才開學多久,已經在同窗中混得如魚得水, 隱隱有收了一幫小弟的趨勢。夏凌性格開朗且樂觀向上,關心每一位同學的修行:「江姑娘,昨日的課業做了嗎?」江映雪學著虞穗穗, 將躺平進行到底:「不會做, 不做了。」「……這可不行。」夏凌蹙眉:「學如逆水行舟, 修鍊也是一樣。」江映雪:「噢噢噢噢。」她如此敷衍,夏凌反倒繼續鼓勵她:「江姑娘,你可以的!你昨日的符咒就差點成功了,已經有了如此大的進步, 只要再努力一些, 每天多修鍊兩個時辰, 定能有更好的成績。」他這麼打氣, 江映雪也就跟著有了幾分學習的動力。反正她本來腦子就笨,非常好說服,聽誰的話都覺得有道理。……虞穗穗完全明白主角班是怎麼從吊車尾到年級第一的了。有這麼一個卷王男主在,還時不時批發心靈老鴨湯,很難讓人不跟著一起卷。經過這麼一打岔,江映雪也忘了自己想說什麼了,她撓撓頭,茫然地和虞穗穗面面相覷。她不記得還有人記得,另一位仙二代湊過來道:「昨天后山密林出了事,孫醫修好像被妖獸給吃了……你們不是和他一起的嗎?可有見到那隻妖獸?」穗穗愣住:「被吃了?」「是的。」仙二代說:「聽說是後半夜巡查時發現的,當時已經骨頭都不剩了。」他心有餘悸:「連後山的密林都這麼嚇人,我們以後可萬萬不能再亂跑。」虞穗穗:……她試探著問道:「醫修教習不是有五重嗎?」「嗨,這你問我算是問對人了。」仙二代神神秘秘道:「他戰鬥能力不強,很可能遇到了好幾隻四級妖獸。我那個在學府當巡查官的三舅舅是這麼說的,現場還死了一隻四級的蛇妖呢,也被別的妖獸吃的只剩骨頭了。」「……」虞穗穗直覺這事和大反派脫不了關係。她莫名有了幾分身為同夥的心虛,別過頭敷衍地嗯了幾聲。「怎會如此?」謝容景適時開口。他的臉上掛著毫不作偽的疑惑,雙眉微微蹙起,挑不出一絲錯處。「哎,你們當時沒和孫醫修在一起嗎?」仙二代有心想多問幾句。他的懷裡藏著一塊淡紅色的石頭,能鑒別他人言語的真偽,若是對方說了謊,便會閃爍著綠色的光芒。如此神物,自然不是他自己的東西。仙二代寶貝地將石頭揣在胸前。這是他三舅舅交給他的特殊任務。鬧出了人命,當然不能草草了結此事,虞穗穗一行人是和醫修一起進入密林的,自然出現在了學府的視野中。學府巡查隊因此想了一個絕妙的主意:派那三位弟子的同窗去試探一下他們,既神不知鬼不覺,又比正常的審訊更有效。若是三人真的與此事毫無干係,也不至於傷到學生的自尊心。謝容景思忖片刻,回憶道:「完成測試后,孫教習一個人在密林里多呆了一段時間,我們三人便提前回到了學府。」他言語誠懇,態度溫和中還帶著淡淡的內疚:「他似乎對密林中的藥草很感興趣,還讓夏凌幫他摘過一朵花。」是了,密林里奇花異草甚多,醫修們常會去采一些野生的藥草,這並不是什麼罕見之事。仙二代如是想到。他見謝容景神色真摯,本就信了七八分,且神石並沒有發綠光,更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不過放心歸放心,還是要再多試兩次的。仙二代之前的名聲並不好,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空有家世的草包,族人雖未像夏家苛待夏凌那樣苛待他,卻也未曾對他有過什麼期待。算下來,這也是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托他辦事,仙二代受寵若驚,拍著胸脯向他三舅保證:絕對不會掉鏈子。「這麼說來,孫醫修被妖獸襲擊的時候,你們是不在場的,對吧?」這是他三舅教給他的話,再三囑咐他一定要讓對方回答是與不是。謝容景篤定地搖搖頭,「不在。」神石仍然沒有亮。仙二代心情激蕩,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如果你們當時在場,會怎麼樣?」謝容景眨著好看的桃花眼,耐心道:「如果可以,我絕對不會讓妖獸吃了孫醫修。」比起借刀殺人,他更喜歡親自動手。這句也沒亮,那就徹底沒事了。仙二代完美完成了組織發布的任務,心神激蕩,他於是匆匆結束話題,去找他三舅復命。謝容景靜靜目送著對方的背景,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和無害。*虞穗穗看著這一幕,繼續默默垂著頭,當一個合格的、不亂說話的同夥。她莫名想到曾經看過的一句話。「謊言的最高境界,不是虛構一個邏輯自洽的故事,而是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組合在一起卻是一個最大的謊言。」現在可不就是這樣嗎?除了她和夏凌,沒人能從大反派的話中發現端倪。夏凌卻沒有虞穗穗那麼淡定。在他心裡,謝容景無疑又成了危險份子,他的劍眉快要擰成一條線,忍不住傳聲道。【若不是我們把他留在密林,他根本不會死。】謝容景保持微笑:【誰知道呢。】【你的意思是,這只是個意外?】謝容景眼尾微微上挑:【看來確實是這樣。】【你……】夏凌被他噎得夠嗆,他的三觀告訴他這樣是不對的,哪怕醫修確實是個壞東西,也要交給組織處置。【孫醫修現在真的死了,你都沒什麼想說的嗎?】謝容景認真道:【我很抱歉。】他說著抱歉,眼裡卻毫無悔過之心,而是挾著似笑非笑的戲謔,仔細看來,還有某種淡淡的意猶未盡。夏凌抿著唇,腦中風起雲湧,似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而謝容景則是一隻手托著下巴,又懶又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對方。虞穗穗大概能猜到夏凌在想什麼。對夏凌而言,滄瀾學府便是他唯一的家,就像被丟棄過的流浪狗潛意識裡會擔心再次被放棄一樣,他非常的珍稀在這裡的時光,珍視同窗與教習,對於知遇之恩的靈君則是更加尊敬。倘若時間回到昨日,孫醫修只是斷了手,他會選擇告訴靈君。可現在鬧到這一步,夏凌不確定說出真相后,還會不會擁有現在的師尊與同窗好友。雖然基本上是謝容景乾的,但事發時他自己也並未阻止這一切,怎麼看都是同謀。他內心天人交戰,臉色一會紅一會白,顯然是在經歷三觀的打碎和重組。謝容景的聲音涼涼的,帶著淡淡的蠱惑。「孫教習作惡多端,妖獸們也算替天行道了。」夏凌:……作惡多端這個詞從謝容景嘴裡蹦出來,他總覺得很怪。-「我們也是這麼想的!」仙二代們紛紛附和道。-「我早就發現了,他看江映雪的眼神就好噁心。」江映雪:「啊?為什麼。」-「覺得你好騙唄。孫醫修長得還人模狗樣的,若是能攀上你家,那他下半輩子就更不愁富貴了。」-「確實,聽我在學府修行的其他的族姐族兄說,孫教習的名聲特別差。」仙二代們你一言我一語,夏凌徹底沉默了。有道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夏凌也是人,不是聖人。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就這樣稀里糊塗上了大反派的賊船。虞穗穗擔心地看看夏凌,又看看謝容景。根正苗紅的男主應該不會被謝容景帶歪……吧?算了,不擔心了。虞穗穗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反正她主要負責大反派,又不負責男主。謝容景見她面帶憂慮,卻是小心翼翼地垂下眸,指尖不安地微微蜷曲。【大小姐也不信我么。】虞穗穗:……如果這都能信,她就真得改名叫穗穗虞。謝容景的黑髮如流水般垂落,襯得膚色更白,有種脆弱的美感。【夏凌好像在懷疑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會出這種意外。】虞穗穗微微驚訝了一瞬。大反派這個樣子,似乎是在……示弱?她抬起眸,險些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不是錯覺。對方漆黑的瞳孔里滿是她的倒影,方才的遊刃有餘不見了,取之而代的是壓抑著淡淡委屈。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謝容景露出這種表情,他總是從容的,何曾有過這般模樣。虞穗穗有點拿不準,難道……還真是她想錯了?不過這並不重要,總歸是反派陣營,老闆做沒做壞事都得支持老闆。現在老闆不承認,她就也捧場地搖搖頭,輕聲道:「我相信你。」謝容景揚起嘴角,清晨的陽光籠罩在他的身上,眉眼溫柔,氣息平和。【太好了,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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