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另一邊的客房裡, 一位青年淚眼模糊。「金子霖,你哭夠了沒有。」溫教習不耐煩地一掌拍在桌面上。她一般對同事都還算客氣,今天實在是忍無可忍。靈修教習紅著眼睛看著她, 拚命指著自己的嘴, 示意他要說話。「老實閉嘴吧。」溫教習沒好氣道:「也不知道是誰一路上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誡學生『不要在穗穗面前大哭大笑』。」說是這麼說,她還是滿臉嫌棄地解了禁言令。「這不是沒當著學生的面嘛。」靈修教習抽了抽鼻子:「我就是心裡高興。」他拿溫嫻靜的帕子抹抹眼淚,絮絮叨叨:「我這學生又沒招誰又沒惹誰好好的就不在了還這麼小平時對誰也都和和氣氣的你說這世界怎麼這麼不公也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而且我從她和謝容景剛到學府就認識他們了一定要說起來這兩人都不容易他們最開始不得不躲到魔界的時候我就心裡不是滋味後來看到魔界發展好我還挺為他們高興的結果又來這出好在現在回來了——」溫教習:……她的太陽穴突突跳,有一種再讓他繼續閉嘴的衝動。「知道不能在學生面前哭,那就來老娘面前喪著個臉是吧?」靈修教習赦然道:「可能是我心思比較細膩……」溫教習心道當初誰不難受, 可既然人回來了,兩個學生還走在一起了, 自是要高高興興才對。「早知道你這麼婆婆媽媽, 這趟旅程說什麼都不帶你。」溫嫻靜雙手抱臂:「陳振肯定不會哭鼻子。」陳振就是刀修教習, 靈修教習想了想,很小聲地提醒她:「……陳教習不敢來。」溫教習訝異地挑眉:「他剛知道穗穗回來的時候, 明明激動地行李都收拾好了。」靈修教習:「嗯……有沒有可能他當時不知道那位也要一起?」溫教習想起了什麼。「你說的那位,她還在研究那些……」她試圖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那些玄妙的東西嗎?」靈修教習沉重的點點頭。小醫仙恐怖如斯,這幾十年來, 每次她宣布又有什麼新科研時, 學府上上下下無不驚心動魄。……不好!兩人對視一眼。「她應該不至於在魔界培育新物種吧?」靈修教習恍惚道:「兩個學生馬上就要大婚了……可千萬別出什麼亂子。」……事實上, 小醫仙比他們想得要靠譜一點。這份來之不易的靠譜並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她太久沒有見到虞師姐,激動到連玩植物的愛好都暫時放在了一邊。哪怕今天已經是第三天,她依舊會像剛見面時那樣, 拉著師姐一聊聊上幾個時辰。內容分為告狀、敘舊、以及表達對師姐和師姐夫誠摯的祝福。因為有第三個部分, 謝容景願意讓大小姐和小醫仙玩一下午, 就像是一個準許孩子和好學生玩的家長。這似乎成了他新的判定人類好壞標準。只要誇他和虞穗穗金童玉女天生一對情比金堅, 他都會微笑著送別人一些修鍊用的小禮物。魔主送出的功法,哪怕只是隨手拿的秘籍都是有價無市的秘寶。此舉令人類代表團非常之感動——世人皆對魔主心懷恐懼和敬畏,殊不知,他也有一顆愛護同門、互幫互助的心。穗穗:「……」算了,就讓他們這麼以為吧。她覺得自己很像一個問答寶箱,只要在和她聊天時說出某些特定的話,就會掉落一系列稀有物品。童雙拿著謝容景送的古代靈草大全,熱淚盈眶:「師姐夫和師姐真的太配了!」在她年少時,只覺得師姐世界第一好。現在收到了魔主的禮物,她便覺得師姐的道侶也同樣優秀。要知道這些年來,夏凌這個當師兄的千方百計不讓她種花,相較之下就顯得謝容景格外友善。友善的大魔王溫和一笑,場景像極了陪老婆回娘家的新女婿。*眾人不知道的是:大小姐名義上的娘家也亂成了一鍋粥。「爹,你說我穿哪套衣服好看?」虞楚楚興奮地轉了個圈。魔主即將大婚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般,傳遍修仙界的每一個角落。基於謝容景幾百年來的一系列操作,各大門派即便沒有收到請柬,也鄭重地派出掌門長老等一系列位高權重的人物組成代表團,帶著新婚賀禮前往魔界。已有很多先例告訴他們——和魔界保持友好才是上上策。天照門也不例外。虞千秋一口氣聽到了大女兒的轉世被找到、以及大女兒要嫁給謝容景這兩個重磅消息……整個人都懵在了椅子上。他內心百感交集,半晌才幹巴巴憋出一句:「我不同意!」虞楚楚:「爹!姐夫現在這麼厲害,姐姐嫁給他不是好事嗎?」「你倒是叫得順嘴!」虞千秋惱火道。他心中覺得對不住這個大女兒,可若不是那臭小子拐走了穗穗……虞千秋一口氣憋在心中不上不下:「結為道侶這麼大的事情,我這個爹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應該不是吧。」虞楚楚說:「應該還有些小門派知道的比我們慢一點。」虞千秋:「……」他才注意到二女兒花枝招展的打扮,皺起眉頭:「你穿成這樣子是要幹什麼?」「當然是去參加——」「虞楚楚!」虞千秋一拍桌子:「他想娶我虞千秋的女兒,問過我了嗎?啊?」虞掌門自知理虧,也知道他同不同意其實並沒有什麼影響……但他給人當爹當慣了,每次拉下臉都要做好久好久的心理建設。*日子一天天過去。隨著消息越傳越遠,每個人或魔都忙了起來。魔界在準備婚慶事宜,各個大小門派在籌備賀禮。但其實……具體的婚期到現在還未定。找不到那位傳聞中的占卜師,穗穗再次提議找一個差不多的。大魔王顧左右而言他,顯然是在婉拒。他雖不是迷信的人,可他也不樂意和大小姐成婚時有一點點瑕疵。這種詭異的執著讓穗穗嘆為觀止,左右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也就隨他去,不急一時。……直到某個月光明媚的午後。一位青年腰間揣著個灰撲撲的小布包,哼著歌走進魔界大門。「人類,你來幹什麼的。」守門的魔將瓮聲瓮氣地問道:「是走訪親友、尋覓工作、還是來為我們魔主與魔後送新婚之禮?」「其實我也不確定要我來幹什麼。」青年嘿嘿一笑:「這得問你們魔主。」魔將疑惑地看著來人,對方穿著打扮與凡人無異,也未曾在他身上感覺到強者的氣息。「人類,我想你應該是搞錯了。」魔將大搖其頭:「魔主大人怎麼會找你。」這青年正是滄瀾城擺攤算命的小周,早在魔將們到處找人時,他已然有所察覺。他能掐會算,可做他這行的都有一個規矩——算不得自己的命數。小周不清楚魔主為何要見自己,而外面找人的魔將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於是,他便自然以為:是曾經的那個指向性極強的大凶預言引來了報復,不躲他就是傻子。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掌握的消息多起來后,腦中不由出現了一個詭異的想法。聽說那位魔主快成婚了,不會是……來找自己算良辰吉日的吧!起初只是一個小小的推測,而後的所有跡象越來越強烈。小周揚眉。他還沒做過魔主的生意呢。既然大概率沒危險,那他就親自去魔界走一趟。「你要怎麼樣才能帶我去見你們魔主呢。」小周仰著頭,眺望比他高几個頭的魔將,從那隻破布包里掏出老龜殼。「這樣吧,你順著一個方向摸它三圈,再逆過來摸兩圈。」魔將疑惑地照做。小周:「你三歲死了爹,八歲死了娘,家裡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你姐姐已經成婚,而你妹妹是你們一家裡修為最高的那個。你十年前受過重傷,五年前……唔,你應該是五年前才升至魔將,我說的對嗎?」魔將:!!!全中!「我這就帶您去見魔主大人!」魔將不敢怠慢,按照學過的人類禮節恭敬一拜:「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嗨,什麼尊不尊的。」小周擺擺手:「我姓周,單名一個意。」*名為周意的占卜師跟在兩個魁梧的魔將身後,悠哉悠哉走近魔宮。在那裡,他見到了傳聞中的魔主,以及那個更為傳奇的人類少女。兩人並排端坐在主位上,貼在一起的胳膊卻時不時顫動……一定是在桌子下偷偷拉手,小周想。「是你!」穗穗認出了站在大殿內的占卜師。她在仙俠世界就算過一次命,因而記憶猶新。這不是個只會說吉祥話的神棍嘛!「……」小周同樣一愣。他記憶力一向超群,很快地意識到——完了,遇到以前忽悠過的客人了。……那咋辦嘛。一般大家都聽不得實話,更何況當時這位客人身旁還有個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他總不能直說對方活不了兩三年吧。等一下。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原來他們就是魔主和魔后!小周徹底悟了。為了稍稍挽回點在魔界的形象,他不好意思地換了一個正經點的站姿,保證這次一定行。魔主與魔后雙手交疊,靜靜地放在老龜殼上轉了幾圈。「算好了嗎。」魔主緩緩抬眼,尾音涼涼。小周:「……」不是,怎麼會這樣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像出了點問題,你們再放一次。」……還是同樣的結果。他神色惴惴,連帶著穗穗也有幾分緊張。「發生什麼了?」她下意識地順順大魔王的毛:「沒關係的,我們都不是迷信的人,你但說無妨。」小周非常不解,硬著頭皮將真實的卦象說了說來。「這上面說,二位無論哪天成親……」「都是鸞鳳和鳴的吉日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