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肆意豪飲
趙婧和張厚風的棋逢對手,完全在江北的意料之中。
之所以要帶上這位「婧婧的花呆」,也是因為他今天註定不能喝得太多。
之前他還不理解那些有了孩子的朋友或同事,為何一到聚餐時就要瞻前顧後。
此時卻感觸良多。
孩子之於一個有責任感的大人,的確是個無形的限制。
趙婧鼎力推薦的餐廳,是個藏於成都郊區深處的老店。
一片四季常青的竹海里藏著的一棟「竹樓」頗有情調。
竹樓並非是真的竹制主體,而是在鋼筋混凝土外又鑲上了一層竹坯。
讓人一眼看過去分不清真假。
漆黑的竹林小徑兩旁,掛著昏黃的老式路燈,燈光潑灑在碎石小路上,營造出一種闌珊且溫暖的感覺。
竹樓的牌匾上掛著兩盞較之路燈亮了一些的燈泡,燈泡下就是那塊用粗劣木板製成的牌匾,牌匾上用行書寫就的「塵世」二字。
曲徑通幽處外加如此高逼格的牌匾營造出了一種異常濃郁的文藝感。
江北對此著實有些驚喜,側過頭看向趙婧,笑問道:「這家店的名字真特別。」
張厚風貧嘴的功夫是深入骨髓的,雖然身邊站著四川美女,但還是阻攔不住他的貧嘴:「特別裝逼?」
趙婧噗嗤笑出了聲兒,說道:「這兒是我一個朋友開的,他是個很有文藝氣息的人,所以這點名兒自然而然也都是他的風格,他在市區還有個茶館兒,店名也很有意境,叫塵廬。」
江北笑道:「塵廬、塵世……你這個朋友有點意思。」
作為文人,再不濟也算得上半個文人,江北對梅蘭竹菊這些植物有著來自骨髓里的喜歡。
其中尤其以竹子最甚,古人曾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可見從古至今,江北他們這幫子喜歡搞點兒小資情調的文人們,對竹的青睞程度。
「既然是朋友,那咱們就別掬著了,走吧?」
張厚風大步向前,第一個推開了「塵世」的門。
江北抱著黑炭妞緊隨其後,趙婧走在最後。
「塵世」內的裝扮很簡單,特別像電影或電視劇里的古人草廬。
四片竹簾、三張木桌、幾把竹椅、幾個蒲團,外加看上去很是粗糙的古瓷碗及牆邊書架上塞得滿滿的書……便組成了這樣一間及其簡單的小店。
店裡甚至沒有吧台,只有一個類似「收費站」的小亭子。
亭子內,一個留著長發,蓄著鬍鬚的枯槁男人正在捧書深讀。
聚精會神到,哪怕幾人已經走進了屋子,他仍是沒有察覺。
張厚風打量了一圈兒,皺了皺眉。
他不是江北,沒有狗屁文人情節,自然沒覺著這棟「陋室」有什麼出彩兒的地方。
住宅不是住宅,酒館不像酒館……
倒有些像是一個文人的書房。
咚咚咚!
趙婧走到小亭邊上,敲了三下。
聽到近在耳畔的聲音,亭內枯槁男人這才放下手裡讀物,抬起眼睛掃了一圈兒。
枯槁男人把目光收了回來,對趙婧低聲說道:「酒菜都備好了,你自己去拿吧。」
他的聲音似是萬年深潭,毫無波動。
趙婧早已習慣了他這個樣子,熟稔的帶著江北等人在最遠處的一張桌子落了座。
然後她又輕車熟路的打開了通向後廚的竹門,從裡面倒騰出來了幾盤菜和一壺酒。
隨著一聲「齊活!」,趙婧也落了座。
江北和張厚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的眼裡都寫滿了不解。
兩人的眼神似乎在說:好傢夥,這就完事兒了?
四道菜,好歹來一道熱菜呢?
醬肉、泡菜、嗆菜、和生豆腐?
「這……」江北指了指菜,欲言又止。
趙婧神秘兮兮的說道:「今天帶你們來這裡,不是讓你們吃的,看這個是什麼?」
說著,她拍了拍自己面前的大號酒壺。
酒壺是仿製古時的酒罈子造型,不過要小巧一些,看上去一壺酒大概一斤半到兩斤左右的樣子。
黑炭妞搶答道:「酒!」
趙婧大點其頭,繼續道:「沒錯,酒才是今天的主角,至於菜啊什麼的,不要去在意嘛!」
張厚風心中鬱悶,本就想找江北宿醉一場,聽趙婧這麼一說,也覺著沒什麼毛病,說道:「沒錯,今天的主要目的是喝酒,來!」
江北推了一把就要牛飲的張厚風,笑罵道:「咱們是喝酒了,讓瞳瞳吃啥?」
張厚風一拍腦門兒:「哎呀,我這腦袋,把這丫頭給忘了,怪我怪我!」
一旁趙婧咯咯發笑,聲音清脆道:「別擔心啦,我剛才已經在廚房給她煮了餃子,而且今天這家店也不會再接待別的客人,你們兩個就放心的在這兒喝吧,別的別擔心,有我呢!」
江北點了點頭,突然發現張厚風看自己的眼神非常奇怪,扯了扯嘴角想解釋點兒什麼,但再看正在拿著酒壺給他們倆倒酒的趙婧,還是沒說出口。
看著趙婧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張厚風一臉的懵逼。
一直等她帶著黑炭妞跑去廚房看餃子,張厚風滿腹狐疑的開口問道:「兄弟,你這是家裡紅旗沒立起來,外面彩旗就插上了?這才幾天的功夫啊……?」
江北就知道他要這麼說,鄙夷道:「丫腦子裡有沒有別的?今天把她留下,也是因為你,跟我有個屁的關係?」
「怎麼說?」張厚風聽后立馬搓了搓手,一臉淫笑。
他在京城不能瞎搞是因為自己老爹看得太緊,且老爺子耳目太多,稍不留意就可能惹他老人家不開心。
但凡這個浪里小白龍出了京城的一畝三分地兒,就如龍入大海,飛鳥投林,本性再也藏不住。
江北提起酒碗和張厚風撞了一下,喝了一大口辛辣白酒之後,這才繼續道:「沒什麼說法,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反正你只要記住一點就行,我和她一丁點兒的關係都沒有,一丁點兒都沒有!」
生怕張厚風不信,江北可以把最後一句話說了兩遍。
知道江北從不信口胡謅,張厚風嘿嘿一笑:「夠意思,知我者,莫若我江大哥。」
說著,兩人又撞了一下,喝了一口。
雖然是入口辛辣的白酒,但他們的喝酒速度還是很快。
書廳里的枯槁男人抬起頭瞥了眼遠處的兩個北方男人,嘴角非常輕微的扯了扯。
他這個「塵世」酒館招待過各種各樣的人,南方的、北方的、國內的、國外的……
牛飲者亦是屢見不鮮,可如他眼前這二人這般豪邁的客人,還真是不多。
江北和張厚風各自一碗酒下肚之後,渾身開始微微發熱。
喝白酒的人都知道,這是上狀態的過程,也就是微醺的前奏。
正此時,趙婧端著一個木質托盤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托盤上放著五個盛滿了餃子的碗。
身後跟著黑炭妞。
「你們這麼快喝了一碗?」見江北正在倒酒,趙婧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
江北點了點頭,把已經倒滿的一個酒碗遞給了張厚風,然後對趙婧說道:「來這塵世走一遭,就得痛快一點!」
塵世,一語雙關。
既是此時這家小店,也是這偌大三千世界。
趙婧莞爾一笑,把餃子分別發給了江北等人,然後把第五婉餃子送到了書亭前。
「這酒的勁兒可真不小,偏偏合起來不那麼烈,有點意思!」張厚風端起酒碗,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他可是正宗的酒場老手,什麼茅台、五糧液……黑方、軒尼詩……等等名酒他都喝過,可偏偏此時他和江北所飲的酒,他第一次嘗。
江北對酒的了解並不多,只局限在口感之上,他又小抿了一口,說道:「我不懂白酒,反正在我眼裡白酒只有兩種,你知道是啥么?」
微醺狀態下,張厚風和江北聊得很放鬆,毫無戒備,亦無目的。
張厚風咧嘴一笑:「啥?丫不會想說喝過的酒,和沒喝過的酒吧?」
「不~是!」江北端起酒碗和張厚風又撞了一下,又是一大口酒入腹,皺著眉長長的『啊~』了一聲之後,繼續道:「一種是你們京城的二鍋頭,另一種就是除了二鍋頭外的所有酒!哈哈!」
張厚風聽后也是一陣大笑:「tmd,不瞞你說,我自己現在都喝不動二鍋頭,太烈,太猛,就像吞刀子的似的,但那玩意兒上勁兒可是真的快!」
遠處的趙婧聽到二人談酒,踱步走來道:「光顧著餃子了,都忘了給你們介紹介紹這酒了,別當普通酒給灌了還不知道呢!」
張厚風抬了抬眼皮:「聽這意思這裡面兒……還有點兒說法?」
趙婧笑著看了眼書亭里默默看書的枯槁男人,笑道:「那是自然,這酒可不是外面兒市面上買的那些勾兌酒,而是他親手釀出來的竹葉青,就算你再有錢,在別地兒也絕對喝不到這口酒。」
江北掐了塊兒醬肉塞進嘴裡,問道:「既然這酒叫竹葉青,那一定是用竹葉釀的了?」
此情此景他曾在少年時代看武俠小說的時候幻想過。
醬肉、好酒、好友、竹林、小樓……
如今竟是真的處於這樣的環境里,實在是愜意。
一直在遠處讀書的枯槁男人終於開口。
他沒有走出書亭,只在遠處娓娓說道:「所謂竹葉青,是以汾酒為基酒,另以淡竹葉、陳皮、木香、檀香、砂仁、山柰等十餘種種中藥材為輔料製成!竹葉青雖然帶著『竹』字,但其實它與汾酒同源,最初的產地皆是來自汾陽。」
張厚風和江北都不是小氣的性子,不僅沒去責怪他的突然插話,反而是聽著這古怪的店老闆的話之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兄弟,過來喝兩杯?聊聊詩歌也是極好的啊!」
江北朝著他招了招手,剛進門時他就注意到了這店老闆看的書,那是一本詩集,名叫《搖搖晃晃的人間》。
作者名叫余秀華,是一個患有腦癱病症的農村女詩人。
她的詩,放在中國女詩人的詩歌中,就像把殺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閨秀里一樣醒目。、
別人穿戴整齊、塗著脂粉、噴著香水,白紙黑字,聞不出一點汗味。
唯獨她煙熏火燎、泥沙俱下,字與字之間,還有明顯的血污。
正因如此,她的詩歌總是不那麼唯美,不那麼受歡迎。
恐怕只有這個能任由鬍鬚自由生長的男人,能讀得下去吧?
枯槁男人有些意外,他知道江北話中的意思是『兄弟,你那本詩集我看過,咱們可以喝喝酒順便聊聊』。
他終於合上了實際,捧著書走出了書亭,來到江北面前之前,他還從別桌扯了把凳子。
黑炭妞似乎有點害怕這個看上去很是怪異的傢伙,跑到江北身側躲了起來。
「你也看過?」他坐下之後沒有客套,開門見山的問向江北。
除了江北,似乎張厚風、趙婧、黑炭妞這三個人根本不在他的視線里一般。
趙婧見張厚風一臉懵比,很自然的便伏在了張厚風耳邊,兩人的距離莫名其妙的就變得近了一層。
然後她用只有張厚風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他是個書痴,理解一下。」
隨著低沉的話語,趙婧那溫熱的氣息也撲在了張厚風的耳廓上,酒勁兒本就讓他渾身發熱,加之趙婧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一撩撥,此時的張總臉漲的通紅。
江北醉眼朦朧,看著鬍鬚在臉上肆虐、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的店老闆,醉笑道:「一直擔心,此生不夠誠誠懇……」
「手握鑰匙卻認錯門。」枯槁男人自然而然的接上了下一句,然後又長長嘆了口氣,說道:「我覺得,手握鑰匙卻尋不到門,更好一點兒。」
「有門總比連門都找不到強那麼一點兒!哈哈,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來咱們一起喝!」」
江北已然是到了微醺的狀態,說話的分貝不自覺的大了些,表情也更放鬆了些。
更重要的是,此時的他是真的開心。
酒是拉近關係的利器,而且無往不利。
很快桌上的幾個人就聊成了一片,撤去了坐卧姿勢很受限的桌子和椅子,找來了一張矮桌和幾個蒲團。
幾人舒舒服服的席地而坐,繼續肆意豪飲。
唯有一直捧著江北看動漫的黑炭妞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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