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老太太聽到了孫女的大叫,沒啥反應,最近天天去醫院,習慣了,小孩子矯情怕疼,治病哪有不疼的?

  她眯起眼,輕輕嘆口氣,怎麼也得留梁道長吃晚飯,晚飯過去,給孩子喊喊魂。

  沒錯,她沒報多大希望。

  不是看不起梁景瑤,醫院那麼多醫生,那麼多專業儀器都治不好,肯定丟魂了。

  好像過了沒多久,聽到門被推開的動靜,她連忙站起來寒暄:「梁道士,茶沏好了,您請坐。」

  梁景瑤微笑拒絕:「謝謝嬸,道館還是事,我先回去了。」

  「啊,這就回去?」一輩子人情世故,老太太能分得清假客氣還是真客氣,見留不住人,邁著小碎步跟上,低聲哀求道,「梁道士,晚上您有空嗎?」

  梁景哪能不明白她啥意思,眨眨眼:「沒空。」

  鄉下還保留以前的客氣,留人塞錢跟打架似的。

  老太太大失所望:「哦,那明晚呢?」

  梁景瑤已經到了門口:「明晚,應該有吧,您留步。」

  老太太看到了希望,倚在門口:「好好,明晚我去接您——您慢走啊,你說說,連口水都沒喝。」

  一直到身影消失才急火火去看孫女。

  然後,以為自己眼花了。

  一直病懨懨躺床上的孫女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那快的呀,鋼筆都快飛起來了。

  老太太:「」

  啥情況?

  見老太太進來,小女孩甜甜彷彿火燒屁股般大喊:「奶奶,快,幫我倒杯水,渴死我了。」

  老太太:「」

  她如夢如幻倒好水,被趕了出去。

  「奶奶,別看了,你在這打擾我做作業,哎呀,你快出去,幫我關上門。」

  老太太麻木應了聲。

  這是病好了?

  那也不對,怎麼不玩手機做起作業來了?

  她理解不了一個即將開學,作業卻一個字沒寫的小學生的心情!

  心病還得心藥治,當意識到生病的辦法行不通之後,身體會下意識產生不再發燒的命令,只能老老實實面對現實。

  ————

  下午沒啥事,吃過晚飯,梁景瑤遁入地下,看了看小花奶奶和陸東。

  小花奶奶寸步不離跟著爹爹,笑的像一朵花。

  柳生八郎那個老東西,待在賓館沒出去,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

  本以為會是個平靜的夜晚,亥時剛到,小男孩奶聲奶氣的聲音忽然響起。

  梁景瑤猛然循著方向看向茫茫夜空,有人對著她的神像禱告?

  凡人和神仙的溝通方式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對著神像禱告。

  禱告,神仙不一定聽見,聽見不一定顯靈。

  先說前者,想讓神仙聽見,普通神像不行,得那種長期有香火供奉,有念力的,第二,要心誠、

  這兩點對於梁景瑤都挺難的。

  現在的人間有困難找政府,找警察,有病去醫院,除了少數老人,誰信虛無縹緲的神仙呀。生意人倒是供奉,但大部分為了圖個吉利,財神觀音之類,沒人信小小的土地神。

  梁景瑤又驚又喜,滿足兩個條件,有凡人向她祈求,這代表她的法力進入新的階段。

  下一刻,梁景瑤變了,橙紅色綉金披風,手裡多了根造型古樸的拐杖。

  別小看拐杖,那是凝聚轄區內土地之力的神杖,她終於,有點自保能力了。

  不容易啊,放在古代上任即有的基本待遇,到她這足足用了十多天,好像還有點運氣的成份。

  梁景瑤決定,不管小信徒所求多離譜,哪怕要天上的星星,她也想辦法給摘下來!

  鎖定聲音來源,梁景瑤消失在原地。

  不怎麼大的卡通風格屋子裡,國國努力回憶奶奶的姿勢,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對著灰撲撲的土地神神像活像念經般小聲念叨:「兔子神,兔子神,兔子神」

  他正換牙,說話漏風,土地說成兔子。

  實際他也這麼理解的,雖然不明白兔子神為什麼長得一點也不像兔子。

  剛附身到神像的土地神:「」

  行吧,兔子就兔子吧。

  心誠就行。

  屋內沒有別人,梁景瑤清清嗓子,溫聲道:「國國,你有何事求我。」

  就像上任第一次講話,稍微有那麼點緊張。

  國國大概四五歲,小平頭,單眼皮,他看看周圍,小聲問道:「誰在喊我?」

  梁景瑤:「」

  她大概明白了,神像應該是國國的長輩世代供奉,而小孩子本身單純,這才讓她聽到。

  梁景瑤耐著性子道:「是我,土地神。」

  「兔子神?」國國不可思議盯著神像,「你竟然會說話?」

  梁景瑤忍無可忍:「跟我念,tu土,di地,土地神。」

  國國表情非常認真:「兔子神。」

  連續好幾遍,梁景瑤放棄,兔子神總比禿子神好,嚴肅道:「說吧,你想求什麼事。」

  國國的眼睛紅了,他努力忍住眼淚:「我想,我想讓爸爸回家,我和媽媽都想他了,兔子神,你知道我爸爸在哪裡嗎?我打他手機,打不通。」

  「可以。」梁景瑤答應的非常痛快,正要循著因緣查看,忽然愣住了。

  國國代表父親的天紋,斷了,剛剛斷的那種。

  父親已經不在了。

  今天,是他的頭七。

  頭七回魂夜,與親人做最後的告別,等待陰差引路,前往地府報道。

  感知內,沒有魂魄。

  去哪裡了?

  往生錄記載的內容讓梁景瑤險些沒忍住。

  國國的媽媽叫安桂榮,父親早早去世,媽媽帶著她改嫁。

  繼父酗酒,打罵她和媽媽常有的事,娘倆相依為命,活像兩棵荒野里兩棵苦苦掙扎的野草,再後來,只剩安桂榮自己了,媽媽腦溢血,連句話都沒留下就走了。

  她沒地方可去。

  只能繼續忍受。

  好在那時候她已經快成年了。

  她艱難上了大學,有了份不錯的工作,但並未獲得新的人生。

  本應享受疼愛的年紀,唯一的依靠去世,日日活在恐懼中,給她留下了無法癒合的痛。

  安桂榮無法接受愛情,她不相信任何男人。

  像棵沒有根的浮萍飄在喧囂熱鬧的城市。

  有一天晚上,住的地方突發火災,她住六樓,醒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她看著窗外熊熊燃燒的火焰,沒有太多恐懼,反而感覺要解脫了。

  她不想一個人了,她想去找媽媽。

  玻璃忽然被什麼砸碎,一個橘黃色的人影從天而降,他滿身滿臉烏漆嘛黑,眼睛里有火焰燃燒,他伸出手,吼道:「別怕,把手給我。」

  安桂榮楞了下,輕輕把手遞過去。

  男人力氣很大,在他面前,安桂榮輕的活像個沒幾斤重的娃娃。

  安桂榮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生怕他掉下去,男人大聲喊道:「姑娘,別害怕,抱緊我的腰,使勁點,別鬆手,馬上就安全了。」

  安桂榮抬頭,看到滿是鬍渣的下巴。

  她忽然想起印象早已模糊的親生父親,似乎也有這樣的胡茬。

  她生平第一次要陌生男子的聯繫方式。

  他叫楊睿,一名消防員戰士。

  他們相愛了,結婚第二年,有了愛的結晶。

  消防員的妻子不好當,因為職業關係,楊睿回家幾乎倒頭就睡,家就像旅館,孩子只管生不管養,大大小小的事全靠她一人。

  安桂榮一點不覺得苦。

  他是她的英雄。

  她愛這個守衛城市的男人。

  如果,如果少點危險就更好了。

  七天之前,兩人的結婚紀念日,楊睿難得請了半天假。

  安桂榮按照約定時間趕到消防隊,她看到了熟悉的火焰藍身影。

  那麼挺拔。

  他守護這座城市,守護她。

  兩人彼此看著,傻笑著,一步步走進,直到忽然響起的警報。

  楊睿愣了下,把花塞她懷裡,飛快親了下她的臉:「乖,先回家等我,我很快回來。」

  七年了,他待她一點沒變,兒子的出生也沒能奪走半點疼愛。

  安桂榮沒走。

  她想等著男人回來,一起過紀念日。

  消防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車裡的人,同樣的制服,面罩,同樣的氣勢。

  安桂榮努力分辨哪個才是愛人。

  沒認出來,她使勁大喊:「注意安全啊。」

  那是她說給他的最後一句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安桂榮等啊等,等到了愛人隊友的電話,讓她過去一下。

  她的愛人,永遠躺在了廢墟里。

  楊睿本不該犧牲的。

  他請了假,可以不去。

  如果只是這樣,安桂榮或許可以接受,結婚那天起,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真相太殘忍。

  著火的是棟老居民樓,過道滿是雜物的那種,消防車好不容易進去,火勢已經沒法控制。

  只能先救人了。

  楊睿是中隊長,帶頭衝進去,不知道救出多少人,一直到樓房被燒透。

  不能再進去了,再進去,等於無畏的犧牲。

  這時,一個只穿褲衩的男人找到他,哭著大喊:「我的女兒還在裡面,求求你了,再去一趟吧。」

  楊睿沒猶豫,問清年齡和樓層,再次衝進去。

  剛跑到二樓,遇上從同樓層下來的隊友,他懷裡抱著個生死不知的女人。

  見到他還要上去,戰友急的大喊:「沒人了,有人也死了。」

  他剛下來,差點沒下來,身上的防護服已經碳化,更何況幾歲的小女孩了。

  穿褲衩的男人說謊了。

  他女兒根本沒在樓上,在父母家,安全著呢。

  火災發生時,他在和情婦偷情。

  他想騙楊睿上去,救出情婦。

  隊友懷裡抱的,正是他的情婦,樓房裡已經沒人了。

  楊睿就這樣掙脫戰友的手,衝進火海,救一個壓根不存在的孩子,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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