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手
白茵幾個下到一樓的時候,已經遲了。
霧潮幾乎就在大門外。
這就意味著,她們的行動計劃,沒辦法按部就班地正常進行下去。
大門外的景象看上去極其怪異,灰褐色的濃霧彷彿成群結隊的蜂群,形成猶如實質的浪潮,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向她們所在的一樓大廳逼近。
一樓的大廳跟平時一樣,只有三個人,持槍站在大門兩側的守衛員,以及一名專門核驗進出人員的護士。
他們正說著話。
「天氣預報也沒說今天霧霾這麼嚴重,挺奇怪的哈。」
「感覺跟剛刮完沙塵暴一樣,輪到外圍巡邏的,估計得罵娘。」
「還好我包里備著口罩,不然今天下班回家又是一鼻子灰……」
核驗護士看到小柳護士帶著人過來,停下嘴邊的話,笑著問:「柳姐,今天怎麼這麼早啊?」
小柳護士也笑了,面上透著幾分無奈,「她們幾個吵著要吃飯,我就提前帶她們下來了。「
按規定,每個樓層的用餐時間都是有固定安排的,不過,監管護士可以根據病人的具體情況,選擇帶病人去食堂吃飯,或者由後勤部門送餐上門。
負責一些的監管護士,只要定向監管的不是病情不可控的病人,每天起碼會帶著自己的病人,出門去食堂吃個飯,或者在b區的花園遛個彎,或者在活動室里下個棋,看個電視。
當然,大部分監管護士還是更喜歡送餐上門,再留出一小段時間陪病人出門走上兩步,輕鬆又省力氣。
正因為如此,這個固定用餐時間也相對彈性起來。
核驗護士也沒揪著這個點說事,反倒是將目光轉向小柳護士身後並排站著的四個女孩。
小柳護士見她這個反應也不覺得奇怪。
平均175以上的身高,漂亮的臉蛋,加上曾經的頂流明星楚沐雨的存在,自己的這四個病人,經常在護士群里被人提起。
就像帶自家優秀的閨女出門一樣,小柳護士甚至還有那麼一點小得意。
核驗護士確實對她們四個格外關注,但她關注的點,「她們幾個怎麼戴著口罩,這樣我不好核對人臉。「
小柳護士明顯愣了一下,耳朵莫名有些發燙,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我剛剛就跟她們說不能戴口罩,她們非說要世界末日了,外面的霧有毒什麼的,連我都被她們強行塞了一個。」
說著,她朝白茵幾個又勸了一句:「護士姐姐要給你們做人臉核對,我們把口罩摘一下,做完再戴上好不好?你們看,就像我這樣……」
小柳護士從口袋裡拿出白茵給她的口罩,戴在臉上,正準備給她們示範一下,怎麼把口罩摘掉,白茵的手出現在她的臉頰上,壓住了她摘口罩的動作。
然後,小柳護士在完全懵逼的狀態下,被白茵推給了許橙橙,她還看到白茵對著核驗護士點了點,「大橘,照顧好她們兩個。」
長了一米八大高個的許橙橙,一把攬住只到自己胸口的小柳護士,正要伸手去拉站在登記台後面的核驗護士,站在大門兩側的守衛員,警覺地朝她這邊看來。
也正是這個時候,白茵和蘇羽默契地對視一眼,沒有任何語言交流,幾乎是在同一秒內沖向那兩名守衛。
正對白茵的守衛條件反射地抬起槍口,扣動扳機的動作卻停頓了一下。
僅僅一秒之差。
宋明易看到只差一點就能刺穿他眼睛的尖銳物,本能地緊閉雙眼,全身緊繃,後背的冷汗涔涔。
白茵左手倒握的一柄牙刷,穩穩停在守衛員不停顫動的眼皮上。
她看了一眼對面挨了蘇羽幾拳,躬身縮在地上哀嚎的另一名守衛,面無表情地踢開腳邊的麻醉槍,右手飛快在對方腰間解開數個卡扣。
裝有麻醉針的子彈袋,伸縮警棍,辣椒水,束縛繩,一樣接著一樣被她扔向楚沐雨。
將這些東西抱到登記台後方,楚沐雨拿著束縛繩,過去幫白茵綁人。
直到這個時候,小柳護士和那位核驗護士才回過魂,兩人幾乎是本能地抬起手,去按她們工作手環上的報警按鈕。
可惜晚了。
許橙橙一手一個捏住兩人戴著工作手環的手,向後一扭。
小柳護士本就長得矮小,被許橙橙這麼一拉,差點整個人被提起來。
這時候,她才意識到,這個平時只知道吃,每次見她都是一臉呆萌的女孩,其實是個身高一米八,力氣大得離奇的怪胎。
想不通這幾個平日乖巧聽話的病人,怎麼突然發起瘋來,小柳護士強壓下心裡的驚慌,用著她最溫柔的聲音,試圖安撫:「小橙子,我們馬上要去食堂吃飯了,等下再陪你們玩好不好?」
許橙橙偷偷吞了吞口水,沒回應,將目光投向蘇羽。
一個人搞定一個守衛,並且用束縛繩把人手腳捆得跟粽子似的蘇羽,面色平靜地回了一句:「不去。」
聽到蘇羽的聲音,許橙橙的眼裡明顯閃過一絲不能去食堂吃午飯的失望,卻堅定地對小柳護士搖了搖頭。
一旁的核驗護士臉色蒼白,她只是個普通護士,第一次遇上病人集體發病,這會兒已經嚇得完全說不出話。
小柳護士忍著手腕上的痛,換人勸說:「白茵,你是個好孩子,聽柳姨的話,把手上的東西收起來好不好?」
白茵點點頭。
小柳護士見狀,明顯鬆了一口氣。
白茵收起手裡的牙刷,將已經被楚沐雨反綁住手腳的守衛員,拖拽到大門一側。
小柳護士:「……」不是,這孩子怎麼話只聽一半?
被白茵隨意丟在地上的宋明易,過了初時的慌亂,已經冷靜下來,也看清了剛才那距離他眼睛不到半毫米的尖銳物。
竟然是一根尾端被磨尖的塑料牙刷。
能把牙刷柄打磨到這個程度,這女人的危險性起碼在b級以上。
他剛畢業被分配到這裡工作沒多久,這兩個月每天也就站個崗,巡個邏,突然遭遇襲擊,才發現自己的臨場對戰反應經驗這麼差。
被攻擊的那一瞬間,他的第一反應是抬槍口。但是他們這些守衛員手裡的麻醉槍,平時是不能上針的,這玩意兒主要起到恐嚇作用。
當時自己就應該抽警棍,或者辣椒水。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
他穩了穩情緒,嘗試溝通:「我們身上都配了電子眼警報器,大廳這邊還有四個全局監視器,監控中心的人不是瞎子。」
白茵沒理他,正忙著在繳獲的武器堆里挑挑揀揀。
宋明易沒得到回應,半威脅半警告:「離2號樓最近的巡邏隊,每二十分鐘經過這裡一次,距離上一次,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
如果不是被打個措手不及,宋明易很自信,自己一個人就能制服她們四個。
更何況,馬上過來的是六人一隊的巡邏守衛。
這幾個女犯人毫無勝算。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被灰霧徹底籠罩,能見度不足兩米的大門外,隱隱約約出現幾個黑影。
宋明易心中的底氣更盛,「你現在把我放了,事後判定的時候,我可以考慮不把你的這個小玩意交上去。」
心裡有了足夠把握,宋明易對那把差點嚇得他大腦停轉的牙刷,連稱呼都改了。
然而,他依舊沒得到白茵的回應。
這個比他矮了小半個頭的女人,此時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大門外。
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後的玻璃門傳來「砰砰砰」的拍打聲。
宋明易扭轉頭,玻璃大門外,是跟他一起分到177醫院的同期畢業生李慶。
壯碩魁梧的李慶,一張臉像大餅一樣擠在玻璃門上,瘋狂地拍打玻璃門,焦急驚慌的表情,看上去既猙獰又滑稽。
宋明易覺得有些好笑,他跟這個李慶不是一個班的,不算特別熟,甚至在去年的大比武上,他們兩個班還起了點小摩擦。
沒想到這小子看到自己這邊的情況會這麼緊張。
他腦子裡的想法剛一掠過,一條墨綠色的細影重重抽在李慶的太陽穴上。
抵在玻璃門上的腦袋像個爛西瓜一樣,在他眼前轟然爆開,粘稠的血液和腦漿糊滿玻璃,緩緩向下流淌。
宋明易臉上剛浮起的那抹笑意戛然而止,被蘇羽捆住手腳,縮在地上的另一名守衛掙扎的動作同樣一滯。
站在白茵身側的楚沐雨,杏眼睜大,呆了足足五秒,突然迴轉頭,「嘔」——
玻璃門外的墨綠色細影,似乎聽到了她的乾嘔,細長如藤蔓狀的觸鬚,對著玻璃門頂了兩下。
然後。
在場所有的人都清楚地看到,那觸鬚后慢慢顯現出來的人影,穿著跟宋明易一樣的安全部黑色守衛制服,防暴頭盔下,是一張布滿青灰血管的死人臉。
他睜著眼,漆黑的,沒有眼白的眼球,眼眶周角布滿裂紋。
直面如此駭人的情景,楚沐雨嚇得連連倒退。
那觸鬚聽到聲音,隔著玻璃門,對著楚沐雨方向,重重撞了一下。
白茵側身,一把捂住她的嘴,腳步極輕,帶著她向後退。
宋明易離大門最近,眼看著血液透過大門下方的縫隙,朝他的方向流動,滿臉驚懼地向後挪動身體。
那墨綠色的觸鬚在門外又試探了幾下,似乎是沒探查到想要東西,倏地縮回那位已經變成活死人的守衛手臂內側。
它在門外來回遊盪了兩圈,遠處傳來一道沉悶的槍響,手臂里的觸鬚驟然朝著那個方向射去。
那怪物一樣的守衛,朝著觸鬚的方向,邁著僵硬的腳步離開。
宋明易整個人虛脫一般,靠在登記台一側,下巴抵著汗津津的領口,無聲喘息。
一隻剛轉化完成的變異種「獵手」,白茵甩了一下手裡的伸縮警棍,眉頭皺了皺。
這一世,霧潮的速度似乎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