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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4050天和6000天

  「說了幾百次,鑽戒丟了!你自己扔的!用我幫你回憶嗎?」周茉把衣服掛回衣架,轉身走出去。

  張晨星想跟出去,但唐光稷拉住她:「張晨星你等會兒。」轉身大步追出去。

  「哦。」

  張晨星站在窗前,看到唐光稷追到外面扯住周茉胳膊,兩個人站在那裡又都不說話,只是彼此瞪眼對峙。

  再過一會兒,周茉推了唐光稷一把,轉身走了。

  清衣巷的姑娘才不會輸。管你開什麼車、有多少商鋪、有什麼華麗的背景,她都不在乎。

  唐光稷跟上去,彎腰扛起她,不顧周茉的劇烈掙扎,把她塞進車裡,他也坐上去,鎖死車門。

  「你這是非法囚禁!」周茉身子探過去打坐在駕駛位的唐光稷:「你給我開門!」

  「不開。」

  「那我報警!」

  周茉拿出手機,剛按了「1」手機就被唐光稷搶過去,丟進衣服口袋。她愣了愣,說:「唐光稷,你現在…怎麼跟土匪似的?」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搶你手機了?」

  「你搶我鑽戒了。」

  「沒完了是吧?」

  「對。」

  周茉看了會兒窗外,街上行人匆匆、大包小提,都快過年了,這一年一年過得多快啊:「五百多天沒見…」

  「五百六十四天。」唐光稷打斷她:「你嚴謹點。」

  「…你抱著日曆數了還是怎麼著?你說五百六十四就五百六十四?」

  「你自己算。」

  「我不算,我沒你閑。」周茉轉向唐光稷,對他挑眉:「我說唐光稷,你手機里是不是有個備忘錄啊?跟哪個女人最後一次見面,自動計算天數。等見到人家就拿出來套近乎。是不是啊?你給我看看,你標記了多少女人。是不是能從郵局排到老書店啊?」

  「真看?」唐光稷問。

  「看啊,有什麼不敢看的。」

  唐光稷點點頭,把手機遞給她:「看。密碼沒換。」

  「哦。」

  周茉打開來看,她現在心態好了,反正跟唐光稷沒關係了,看他手機也不心虛,先打開相冊看一看,有沒有什麼親密合照,唐光稷可真無聊,相冊里都是一些風景,還拍得不怎麼樣;備忘錄里什麼都沒有,乾乾淨淨;聊天記錄里呢,倒是很熱鬧,不少客戶。

  「沒勁。」周茉把手機丟還給他:「你回來幹什麼啊?」

  「過年。」

  「那你好好過年,我祝你新年行大運財運亨通。我要跟張晨星逛街了,回見啊!」

  周茉見唐光稷沒有給她開車門的打算,就問他:「怎麼了?」

  「也不跟我敘敘舊。」

  「忙著呢。」

  「我看你把商鋪掛出去了,準備賣了?」

  「對啊,我拿著錢享樂人生去。」

  「我有錢,要不你拿去享樂。」

  「跟別的女人平分嗎?噁心人。」

  唐光稷笑了:「周茉我問你,你總說我有別的女人,你見過嗎?我胡來過嗎?」

  「跟我有什麼關係啊?」周茉說:「我笑死了,前一秒還急得要死,褲子都脫了,別人一個電話你走了。怎麼著?你還想當著我面演一場嗎?」

  「那天是有特殊情況,我跟你解釋過。」

  「別解釋,不重要。」周茉說:「我跟你說過,當我的面把她刪了,以後不聯繫,這事兒就過去了。是你不讓它過去的。不怪我。」

  「現在不是你不過去了,是我過不去。不對,我自己讓它過去了。你開門,我不想跟你吵架,見一次吵一次煩死了。」

  唐光稷終於放周茉下車,看到她走回商店,挎著張晨星胳膊走了。

  「沒事吧?」張晨星問周茉。

  「沒事,討人厭罷了。」周茉眉頭皺起:「咱們快點走,離他遠點。」

  周茉拉著張晨星小跑起來,像避瘟神一樣避著唐光稷,這是很少見的。張晨星跟著她跑了一會兒,突然說:「你怕唐光稷?」

  「我怕他幹什麼。」周茉嘴硬,回頭看了眼那輛車:「他老跟我要鑽戒,煩。」

  「還他,一乾二淨。」

  「行。你陪我去。」

  「好。」

  兩個人回到周茉家,從她床櫃最下面里三層外三層的包裹里拿出一個小盒子,周茉打開來看一眼:「我還真捨不得,前段時間去問,十多萬呢!」

  「嗯,是挺貴。夠咱倆吃一輩子麵館了。」張晨星一本正經地說。她知道周茉捨不得什麼,她如果真貪財,當初就會放下身段哄唐光稷,再哄一套商鋪出來。反正唐光稷看起來很好騙。

  「走。送去。」周茉拉著張晨星向外走。

  「不用送了。」張晨星指了指:「人來了。」

  張晨星趴在窗前看他們倆說話,給梁暮發了條消息:「周茉和唐光稷。」

  「在哪?」

  「周茉家。」

  「來了。」

  梁暮把書店門一鎖,小跑著過來看戲。他進院的時候兩個人正站在那,看到他來齊聲問他:「你來幹什麼?」

  「我老婆低血糖,我來看一眼。」梁暮面不改色走進去,站在張晨星旁邊。他已經想好待會兒兩個人再鬧起來怎麼辦了,一人一棍子敲暈扔一起,大家都清凈了。

  「你這個鑽戒呢,我不是想據為己有。我怕你轉手送給別人噁心我。但我今天想通了,東西是你的,你送給誰都跟我沒關係。」周茉把盒子遞過去:「喏,給你。」

  「行。那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唐光稷接過去攥在手裡,四下看了看:「現在跟哪個弟弟談戀愛呢?」

  「說了你也不認識。」

  「那個爛成一灘泥的弟弟呢?」

  「與你無關。」周茉脖子仰著,誓死不低頭的姿態。唐光稷斜眼看她一眼,笑了。

  「你笑什麼?」

  「沒事。」唐光稷把鑽戒揣進大衣口袋:「我走了。回見。」

  「別,不見了。」周茉把他推出去,關上院門,對張晨星眨眨眼。

  「周茉又出幺蛾子了。」梁暮說。

  這事就算過去,沒有人放在心上。

  馬上要過年,程予秋催梁暮回去,說七大姑八大姨過年事情多,要他回家幫忙。梁暮想找個機會跟程予秋談一談,但程予秋都強勢拒絕:「我不談,你給我回來過年。」

  在小年那天,梁暮給程予秋髮了條消息:「來古城過年吧?你之前不是說喜歡古城過年的氣氛嗎?」

  「我不去!」程予秋說:「我就問你回不回來?」

  「不回。」梁暮說。

  「你是不是又跟張晨星在一起了?」

  「是。」

  程予秋快要心梗了,想起上一次兩個人鬧成那樣,梁暮快要死了一樣,就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太沒出息。她跟老梁哭了一鼻子,說:「那張晨星有什麼好啊?」想起張晨星對人那掏心掏肺的樣子,又覺得自己這麼說過分:「就算張晨星好,那她對他那樣,他不長記性嗎?氣死我得了!」

  「你要是不放心,咱們就去古城過年。反正你喜歡,兒子也邀請你。現在是什麼情形你都不知道,就會瞎操心!」

  「我不去!」程予秋哼了一聲:「張晨星又沒邀請我,那古城是她家,她不請我我不去!」

  程予秋正在發脾氣,梁暮打來的,她接起電話劈頭蓋臉地罵梁暮:「你自己願意沒皮沒臉你就自己沒皮沒臉,別拉著你媽!你不回來過年讓我去,人家願意嗎?還有,你怎麼答應我的?這輩子離她遠遠的!」

  程予秋罵了半天,聽到電話那邊沒動靜,就說:「你怎麼不說話?你啞巴了?」

  「我是想邀請您來古城過年。」

  電話那邊是張晨星說話,程予秋登時紅了臉,支吾一下:「你什麼時候拿電話的?」

  「從你自己願意沒皮沒臉那句開始。」

  「…」程予秋咳了聲:「我不是沖你啊,我覺得梁暮沒出息。」

  「我知道。」張晨星說:「我們應該去北京過年,但今年過年期間,梁暮那個紀錄片要拍古城的年俗,所以…」

  「你現在說話挺利索。」程予秋說:「我知道了。」

  梁暮拿過電話,故意逗程予秋:「說人壞話被抓到了吧?丟人不丟人。」

  「我算白養你了。」程予秋說。

  儘管她不同意梁暮吃回頭草,但梁暮現在又跟她拌嘴了,讓她覺得或許梁暮又被張晨星治癒了。這世界上就是有這種說不清的事,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了。

  那頭梁暮笑著問張晨星:「今年過年你可以送我一份禮物嗎?」

  「可以。」

  「我自己選?」

  「不可以。」

  「那你準備送我什麼?」梁暮問。

  「結婚證。」

  梁暮明顯感覺自己憋了一口大氣不敢喘,直直看著張晨星,怕她緊接著說:逗你的。可張晨星卻看向他:「你還敢不敢再跟我結一次婚?」

  「不離婚那種嗎?」梁暮問她。

  張晨星點點頭。

  梁暮笑了,順手抽出一本書來,翻到第一頁,把筆放上去:「寫個婚姻誓約。」

  「什麼誓約?」

  「誰提離婚誰是狗。」

  「在我辛苦修的《詩經》上?」

  「對。」

  梁暮有點孩子氣,他需要張晨星給他一個能得到的承諾:「我寫,你簽字畫押。」

  梁暮大筆一揮寫下:誰提離婚誰是狗。然後自己率先簽字,按手印,又推給張晨星。

  張晨星實在不想在「狗」下面簽字,於是提筆寫下:生同衾,死同槨。

  按手印的時候,將手印與梁暮的手印交疊按在一起,像一顆鮮紅的心。

  梁暮捧起來看了很久,感動不已。又把這本書放到卧室書架的顯眼位置去:方便隨時翻看。

  他們在年前最後一個工作日領證,兩個人清早牽著手去麵館吃了一碗面,然後騎著那輛破自行車,梁暮載著張晨星騎過悠長的小巷,張晨星仰起頭看到眼前的浮光掠影,微微閉上眼睛,又將頭靠在梁暮背上,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賴。

  他們的自行車一路穿過古城,風吹在臉上,陽光灑在臉上,笑容就在臉上。

  這一次的他們,都有同樣的心意,那就是把這平凡的小日子過下去、過好、過到老。

  那天晚上周茉非要參加他們二人的新婚慶祝,發誓要做古城最亮的電燈泡。三個人去吃古城老菜館,談性正酣,唐光稷的電話進來了。周茉對另外二人眨眨眼,接起,聽到唐光稷說:「你把鑽戒調包了?」

  「什麼意思?」

  「你別跟我裝傻,我那鑽戒的戒托上刻了字!」

  「什麼字啊?」

  唐光稷不回答她,只說:「你把真的給我。」

  「你跟我說刻了什麼字?」周茉逼唐光稷說,他就不說,兩個人僵持很久,唐光稷終於開口:「見面說。」

  「好啊。」

  周茉敲敲桌子:「電燈泡滅了,再見!」

  她小跑著出去,過了橋,回到家裡。唐光稷已經等在門口,看到周茉就把假鑽戒盒子丟給她,周茉手快接住:「別摔壞了,我好幾百塊錢做的呢!」

  唐光稷想弄死周茉。

  「寫的什麼啊?」周茉問得漫不經心,眼看向一邊。

  她是在最後一次下定決心要把鑽戒賣了的時候,拿去出鑒定證書,人家說:「你這戒托上不是花紋,是字。」

  「什麼字啊?」

  「好像是白頭到老。這兩個是字母,後面的是字。」

  「什麼鬼!」周茉放在儀器上看,之前還說這戒托上的定製花紋少見,不曾想是變體字。周茉罵了唐光稷一句,把那戒指拿走,終於是捨不得賣。

  「白頭到老。」唐光稷說。

  他以玩笑的形式跟她開始婚姻,但他內心是在認真。他以為慢慢來他們會有感情,卻不成想周茉就真的只是為了那間商鋪,找一個理由就跟他離了婚,甚至連解決方案都沒跟他協商過。

  「你把鑽戒還給我,我兌現金給你。」唐光稷說:「你別攥著我的真心不放了,顯得我很愚蠢。」

  「行。那你準備怎麼處理?」周茉歪著脖子問他。

  「沉湖。」

  「財大氣粗了不起。」

  周茉又回到家裡翻騰。

  拿出一把剪刀來,剪開她的蕎麥枕,蕎麥殼散了一床,她扒拉幾下,一顆亮晶晶的鑽石在燈下發光。捏起來給唐光稷:「喏!還你了哦!」

  她有時候睡不著,去做新被褥的時候順道做個新枕頭,自己舀蕎麥殼的時候,把鑽戒偷偷扔進去,不錯眼地看老闆把它做在枕頭裡。

  那之後她睡眠很好。

  早些年周茉愛一個人的時候是非常激烈的,不行就拿命來換那樣的激烈。遇到唐光稷后,他們吵吵鬧鬧,她沒像從前那樣。可從前激烈,調整個把月就會好。跟唐光稷分開這麼久,她始終不見好。有時在單位,看到她之前買錯的那些花鬱鬱蔥蔥長得好、看到那塊換的玻璃乾乾淨淨,總能想起唐光稷來。

  唐光稷接過鑽戒攥在手心裡,看著周茉床上一片狼藉。就在床邊扒拉出一塊乾淨的地方來坐下,扭頭看著周茉。

  「我說關於我的那些傳言都是假的,你信嗎?」唐光稷問她。

  「我知道。」

  「我說我跟她清清白白你信嗎?」

  「不信!」

  「你看她的小孩,滿月了。」唐光稷給周茉看照片:「她愛人也是我的朋友,你見過。」

  「說這些幹什麼?」

  唐光稷嘗試著指尖對了對周茉的:「我不走了。我在古城開了家工廠,做上海公司的產品。我們可以偶爾出去坐坐、吃個飯、看看電影。」

  「我不去。我要嫁人呢,跟你吃飯看電影算怎麼回事?名聲會壞的。」

  周茉踢了他一腳:「你走吧,我還要打掃房間呢!」

  唐光稷嗯了聲,突然翻身將周茉壓在那一層蕎麥殼上,手指將她唇邊的頭髮塞到耳後,靜靜看她。

  「硌的慌。」周茉輕聲抱怨。

  唐光稷手掌塞到她後背與床之間:「好了嗎?」

  「嗯。」

  「我說的是,你和我,可以不吵架了嗎?」

  周茉臉微微紅了,看向床頭,輕輕嗯了聲。

  這天終於沒嘴硬。

  程予秋夫婦是在新年前一天到的古城。

  他們輕車熟路找到老書店,看到門口貼著自己寫的春聯,窗明几淨。書店內,張晨星和梁暮正在掃塵,頭上戴著一次性帽子,用頭巾捂住口鼻。

  程予秋進門就嘖嘖:「好歹也算賺了點錢吧?怎麼?捨不得請人幫忙?」

  梁暮從步梯上跳下來,扯過張晨星,兩個人滿身是灰站在程予秋對面。程予秋捏著鼻子咳了兩聲:「煩人!」從包里拿出一個紅包塞給張晨星:「拿去請人!」

  梁暮拿過紅包,打開來看,大概兩萬現金,但是上面有一張卡,就問程予秋:「多少錢啊?」

  「能有多少啊?十萬!你們倆再離一次就要掏空我棺材本了!」說完自己笑了,假裝生氣拍了張晨星肩膀一下,拿過一邊的掃帚遞給梁爸爸:「幹活!」

  她自己拉著張晨星坐下,悠哉悠哉喝茶。

  這一年過得多快啊,吃年飯的時候跟馬爺爺打視頻,電話接通后馬爺爺看到這裡坐著的人們笑了,逐一打招呼:「周茉、小唐、晨星、梁暮,你們要照顧好梁暮爸爸媽媽。」

  大家點頭應允。馬爺爺很欣慰,說了一句:「要是今年過年,能再聽晨星唱次歌,就圓滿了。」

  是從前熱鬧的過年光景里,少女張晨星站在院子中間,給大家唱歌。那歌聲讓人記很久。

  大家都看著張晨星,而她很拘謹。

  「我給你和聲。」梁暮小聲說。

  「好的。」張晨星清了清嗓子,試唱了一句:

  乘著歌聲的翅膀。

  然後看著梁暮:「這首,可以嗎?」

  「可以!」

  梁暮拉著她站起來,像從前的合唱團歲月一樣,站姿端正。程予秋記得方紅年老師的指揮姿勢,站起來學了一下,數著拍子:

  四、三、二、一,走~

  「乘著歌聲的翅膀

  親愛的請隨我前往

  …」

  目光相遇,清澈透亮,有淚光涌動。

  這是他們人生中第一次二人合唱,梁暮的聲音托著她的、纏著她的,一路向天邊飛去。穿過六千個日夜晨昏,飛回最初的時光。

  人生最好的時光。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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