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平息
趙清婉雖然記不清當時混亂而糾纏的記憶,可是她卻記得當時床榻上濺落的猩紅。她知道曾楚延琛的身子應當不好,那麼只要秦院正替他把脈,將此情況告知父皇,想來疼愛她的父皇先前做下的決定會有所改變。
自小在寧惠帝和皇後娘娘的呵護下成長的趙清婉並不知道,朝堂上的決斷,並不會因為任何的寵愛而有變化。
她想得天真,但是現實卻是極為殘忍而冰冷。
「皎皎。」
寧惠帝從殿內走了出來,他面上的神情冷肅,眼中的神色似有莫名,秦院正尚未替楚延琛把脈,便聽到寧惠帝的聲音,他急忙站直身子,恭身一禮。
「臣見過陛下。」
寧惠帝揮了揮手,示意人不必多禮。他看了一眼垂眸不語的趙清婉,又看了一眼恭敬跪著的楚延琛,走到趙清婉面前,蹲了下來,他看著眼中藏著不甘的趙清婉,伸手輕柔地拍了下她的額頭,道:「皎皎,朕素來是說話算話的。」
「朕先前同你說的,你要好好放在心上。」寧惠帝面上的神色始終是柔和的,他的語調也是輕輕柔柔的,彷彿是怕嚇到趙清婉一般。
可是他說出口的話卻帶著一股莫名的寒意。
趙清婉抬眸對上寧惠帝的雙眼,登時間讓寧惠帝眼中的冰冷嚇住,她抿了抿唇,半晌才恍惚地點了點頭。
寧惠帝側目看了一眼身後跟著的小內侍,伸了伸手,一方柔軟的墊子遞了上來。寧惠帝將墊子放在趙清婉的面前,開口道:「雖說是小懲大誡,但春寒陡峭,小姑娘家家的,還是別受了寒。」
趙清婉垂下眼帘,她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墊子,半天沒有動靜,寧惠帝似乎知道趙清婉此時內心裡的不甘,他低低地道:「皎皎,就算他今日死在這兒,你也是他未過門的媳婦。」
寧惠帝的聲音很輕,輕微地連近在身前趙清婉都聽不大清楚。
她抬起頭,看著始終帶著淺淡笑容的寧惠帝,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趙清婉並不明白寧惠帝為何會如此執意將她下嫁楚家?
寧惠帝知道趙清婉心中有疑惑,可是他並未給她答案,而是站起身來,看了一眼楚延琛,沒有任何的言語。
「秦院正,公主可有大礙?」
「回陛下,公主殿下一切安好。」秦院正迅速回道。
寧惠帝聽著這答案,眸色稍暖,又看了一眼低著頭,半晌沒有動靜的趙清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而後對著高公公,道:「高進,公主這兒,你好生伺候。」
「是。」高公公躬身一禮,恭敬地應道。
寧惠帝走至楚延琛身邊的時候,他沉聲道了一句:「皎皎這些年讓朕寵壞了,你便多包容些。」
「陛下言重了,殿下天真爛漫。」楚延琛是何等心思聰慧之人,不過是心思一轉,便猜到了趙清婉之前的小算盤。
寧惠帝側目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語的趙清婉,不再多說什麼,而後便邁步離開。
等到寧惠帝離開之後,秦院正急忙躬身一禮,也匆匆退下。
清和殿外忽而就安靜了下來。
高公公看著趙清婉並未用上那軟墊,便又躬身勸道:「殿下,這軟墊,是陛下的拳拳愛護之心,您……」
趙清婉的神思似乎沉浸在什麼之中,並未回應。
高公公挪了下腳步,站在趙清婉的一側,替她擋了擋風,對於福慧公主,高公公也是看著她長大的,公主殿下性子好,待他們這些宮人也和善,平日里也不會為難他們,這宮中的上上下下都喜歡這位嬌艷可人的公主。
楚延琛抬眸看了眼面上略顯焦急的高公公,輕聲開口道:「殿下,朝里朝外,都逃不脫一個身不由己。事已至此,還請殿下放寬心。」
他看著這般倔強的趙清婉,心頭終究是不由得軟了下來,溫聲安慰了兩句。趙清婉不知道寧惠帝為何這般執拗決斷,可是楚延琛卻是知道的,左右不過是一個帝王心術。
想來寧惠帝是要藉機動一動謝家了,那麼要穩住楚家就是必然的做法。這一次他入了局,補償一番是需要的,等到公主下嫁以後,加官進爵的旨意怕是也要來了。
自然,這一次的打壓謝家,寧惠帝應該也有些許情緒。大抵是天下所有疼愛閨女的父親的想法,便是『我可以不讓你們娶,但是你們不能自己不想娶』。謝家揣摩到了帝王的想法,卻忽略了一個父親的情緒。
趙清婉低著頭,慢慢地伸手,將地上的軟墊拉了過來,她小聲回了一句:「楚大人,對不起。」
這時候,她似乎也慢慢地反應過來了。趙清婉是寧惠帝手把手教導起來的,並非是愚鈍之人,只是這一日之間,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令她無暇深思。
到了現在,她似乎是認了下來,只是心頭的不甘和憋屈終究是揮之不去。
寧惠帝走到盛和殿的門口時,面上的柔和已然全部收起。盛和殿的門口有人守著,見到寧惠帝走近,守門的侍衛躬身行禮。
寧惠帝面無表情走了進去。
此時盛和殿里的氣氛異常凝重。
服侍皇后的人都被攔在了殿外院子里,在夜幕下安安靜靜地跪著。
寧惠帝沒有多看一眼,徑直朝著內殿走去,一入了殿,便看到冷著臉坐在殿中的皇後娘娘。
她的眉眼處掛著尚未褪去的怒意,在她的腳下是一攤摔碎在地的瓷片。
皇后看到寧惠帝入殿,她沒有起身行禮,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寧惠帝。
寧惠帝看著殿內的狼藉,他面上未有半分變化,繞過碎片,走了過去,開口道:「這麼多年,倒是難得見皇后耍這麼大的脾氣。」
皇後娘娘眉頭一皺,冷笑一聲,回道:「不及陛下的手筆。禁足?呵,陛下是不是還想廢了我這皇后之位?」
寧惠帝冷眼看了看皇後娘娘,沉聲道:「皇后,慎言。」
聽到寧惠帝的話,皇後娘娘冷哼一聲,難怪自趙清婉回去后,最為疼愛她的皇後娘娘並未過去安慰,原是被寧惠帝禁足在殿中。
「天一亮,朕便會下明旨,將皎皎下嫁楚延琛。」
寧惠帝這話一出口,皇後娘娘面色微變,她忍不住站起身來,厲聲道:「陛下,皎皎要嫁的應是謝家。」
「但是,今日,皎皎是與那楚延琛在眾目睽睽之下躺在一張床上。」
寧惠帝簡簡單單地吐出一句話,將皇後娘娘想要出口的話語噎了回去。
「不過是躺著……陛下,你也知道,他們什麼都沒發生的。」皇後娘娘想了想,還是掙扎著開了口,「雖說是眾目睽睽,但也都是自己人……」
「皇后,可是忘了今日在場的還有何相爺?」寧惠帝冷聲反問。
皇後娘娘抿緊了嘴角,她眸中神色閃爍,眉眼間的怒意褪去,染上一抹狠厲,道:「君要臣死……」
「皇后,你逾矩了。」寧惠帝的神情愈顯冷淡,看向皇后的目光更是清冷。
「嫁給楚家,也還好。楚延琛這人,在世家大族裡,是出了名的優秀,倒也配得上皎皎。」
「可是,他身子不好!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死了,那皎皎……」皇后恨恨地開口反駁。
「若是那般,皎皎到時候若是再看上了誰,再嫁便是。」
「陛下說得輕巧,可這不是委屈了皎皎?」皇后的眼眸中帶著淚花,心疼地道。
「事到如今,還談什麼委屈?」寧惠帝面沉似水,眸中透出一抹不虞,「往後,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別在皎皎身上倒騰!沒的傷了她的身子!」
一想到今兒那查出來的什麼迷夢香,寧惠帝心頭便湧起一陣怒火。
「若不是陛下要將皎皎遠嫁和親,我又何必出此下策!皎皎是我的心頭肉,我又怎麼捨得傷她?」皇后眼眸發紅,哽咽著道。
「然後呢?你們謝家乾的好事!呵……」寧惠帝只要想到謝家如此避之不及,一股莫名的厭惡油然而生。
「好了,這事兒,就到此為止!今日朕來,是通知你一聲,皎皎將會下嫁楚家。你的那些心思都給朕收起來,這段時間好好看著皎皎,不要讓她出宮了,省得節外生枝!」
聽著寧惠帝那夾帶著火氣的話語,皇後半晌沒有開口,她垂眸落淚,想著是自己將皎皎推到另一個火坑裡,這心裡彷彿就像是攪進去了一堆刀片,痛苦不堪。
「皎皎現下如何了?」皇後娘娘幽幽地開口問道。
寧惠帝嘆了一口氣,道:「人在清和殿外跪著,說是做錯了事,就要小懲大誡。」
「什麼?」皇後娘娘愣了一下,不由得驚聲道。她看了一眼寧惠帝,氣惱地便要往外走。
「皇后!」寧惠帝冷聲喚了一句,「皎皎這般,便好。皇后,莫要一錯再錯。」
他說著,邁步走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寧惠帝又轉身看向皇後娘娘,面有疲色地道:「玉瑩,你不僅僅是皎皎的娘親,也是勤暄的母后,更是朕的皇后。這點,你好好想想。」
「地上,這一片亂糟糟的,你別踏進去,省得傷了你。」寧惠帝像是倦極了,他的面上透出一抹蒼老,擺了擺手道,「時辰也不早了,你且先歇歇,明日再去看看皎皎。」
說罷,他就轉身往外走。寧惠帝與皇後娘娘可以算是少年夫妻,皇後娘娘是當時的寧惠帝自己挑出來的皇后,這麼多年下來,兩人倒也算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因而,寧惠帝也了解皇後娘娘,口硬心軟,只要他露出一絲的虛弱無力,她便會退一步。
果然,見到寧惠帝這般模樣,皇後娘娘便怔怔地站在原地,而後無奈地坐了下來……
翌日,寧惠帝下達明旨,福慧公主下嫁楚家楚延琛,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而這一切的震驚喧嘩都在跪了一宿沉默出宮的楚延琛的意料之中。
在楚延琛踉蹌腳步,虛乏無力地走出宮門的時候,一輛馬車在外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