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當斷則斷
楚延琛一眼便認出那是自家的馬車,想來車上應該是父親在等著。他稍微整了整衣裳,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許,這才走了過去。
車旁的車夫見到楚延琛,急忙上前行禮,小心地扶了一把人。
楚延琛入了馬車裡,眼前一晃,他的身子略微不穩,身邊一隻手扶住了他,楚延琛順著手力坐了下來。
車內的人確實是楚大老爺。
楚大老爺扶著人坐下,他隨即提起一旁溫著的葯壺,倒了一杯出來,遞送到楚延琛的面前,小聲道:「先把葯喝了。」
楚延琛接過葯碗,葯碗的溫度適中,他抬了抬葯碗,一飲而盡。不一會兒,他蒼白的面容上湧起一抹異常的紅暈,而後精神似乎也好了些許。
注意到楚大老爺緊張的注視,楚延琛抬眸看向人,看著人面上難掩的疲憊,他心頭湧上一抹歉意,沙啞地道:「父親,對不起。」
馬車緩緩行進著,楚大老爺見著楚延琛緩緩褪去紅暈而後呈現出一片蒼白的臉色,他沉默許久,嘆息道:「是父親對不住你。」
「近年來,我放任旁支做大,給你留了不少麻煩。」楚大老爺的神色間帶著些許惆悵,而後苦笑著道,「都言千年的世家,誰又能懂世家的難處,如今咱們楚家是烈火亨油,如坐針氈。」
楚延琛低著頭看著自己蒼白而修長的手,彷彿是看到了無盡的殺戮和骯髒,他輕聲道:「父親,現下這般是意外,卻也算是一個機會。一個讓我們楚家跳出困局的機會。」
「皇室忌憚世家,世家之間相互算計,楚家嫡脈凋零,雖然位居世家之首,看著是花團錦簇,可是實際上卻是危機四伏。為父放任旁支做大,只是想著能夠百花齊放,成為你的助力。我總想著給他們一個機會,卻不曾想旁支某些人目光短淺,爭權奪勢,不僅不能成為你的助力,反倒是拖累了你。」楚大老爺苦笑著自嘲道。
他作為楚家家主,掌握著一切消息,縱然是這些年放了權,但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武先生只以為楚大老爺性子軟和,慈不掌兵,卻不知道楚大老爺是為了楚家的未來著想,暗地裡給了旁支資源,培育旁支。只是顧及頗多,故而有些動作不能做得太明顯。對於旁支某些人的小心思,他便睜隻眼閉隻眼,當做看不到,也算是自污名聲,留了個把柄給皇室。
楚家明面上旁支不成氣候,但是暗地裡楚大老爺確實是培育了些人出來,散落著入朝為仕、在野經商,楚家的暗線,便是這般形成的。
「只是想不到壽安會讓立明闖下如此大禍」
楚大老爺看著楚延琛清瘦的模樣,想著這一副擔子要壓在這個孩子身上,他的心裡便不由得一陣心疼。先前楚延琛下手清理旁支,他知道的時候,氣的不是楚延琛的下手狠辣,而是楚延琛瞞著他下手。這事,何必髒了這孩子的手,攪和著旁支們對楚延琛心懷怨恨。
也怪他這些年太過優柔寡斷,才拖了這麼久。如今寧惠帝一道明旨,更是將旁支的怨恨凝聚到了楚延琛身上。
「無妨,父親不必擔心,這般結果,倒也好。先前的隱患都過了明路,好歹,咱們楚家也是皇親國戚了,」楚延琛面上露出一抹笑,緩緩地道,「況且,謝家這一次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帝王之怒,可不是一般的損失可以平復的。
「父親,子瑜如何了?」楚延琛將滿腹的心思收斂,沉聲問道。
楚大老爺無奈地笑了一下,他又給楚延琛倒了一杯溫水,小聲道:「人是沒什麼,就是吸入了不少迷夢香,大抵今晚是要在夢裡翻天覆地一宿了。」
「是我不好,若不是叮囑了一句,子瑜也不會回去當值,或許便也不會遭這麼一劫了。」楚延琛心頭湧起絲絲歉意,當時要是讓楚延熙直接回去便也好了。
楚大老爺搖了搖頭,道:「都是旁人的算計。」
「不說這些了,你且回去好生休養,啞醫已經等著了。其他的事,你不必擔心,一切都有為父在。公主,」楚大老爺沉吟片刻,才輕聲接著道,「公主殿下,金尊玉貴,性子」
感覺到楚大老爺心頭的擔憂,楚延琛主動接過話頭,他的腦中浮現先前那倔強的身影,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淺淡的笑,道:「殿下性子爽朗,並不難相處。父親不必擔心。」
「明旨下達,婚期也近了,讓母親做好準備,免得委屈了公主殿下。」楚延琛似乎想到了什麼,他意有所指地道,「今日,陛下在明旨下達之前,召見了戎朝使者團。」
楚大老爺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他想了想,而後道:「想來這一次,陛下對戎朝提出的要求,是做了退讓。」
「麗華郡主,遠嫁和親,和親的對象將是賀然靖。」楚延琛的聲音很輕,可是吐露出的消息卻是震撼人心。
「看了和親的旨意應當很快也會下了,和親之日,不會太遠。你和公主殿下的婚期之前,麗華郡主便會踏上和親遠嫁之路。」楚大老爺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楚延琛。
娶了公主,他們楚家的身份地位怕是一時間將會水漲船高,風光無限,尤其是楚延琛,將會成為各方的焦點。
「你娶了公主后,陛下大抵是要給你提提官位,如今,科考在即,算一算時間,恰好便是你和公主的大婚之後,或許你會成為寧朝最為年輕的科考官。」楚大老爺伸手輕輕拍了拍楚延琛的肩膀,低低的話語落在他的耳畔,道,「懷瑾,這個位置,你須得好好斟酌,好好把握。」
「是,父親放心,我知道。」
馬車內楚家父子的對話,可以說是將寧惠帝的心思摸了個透,這隻言片語,未曾流露出絲毫,若不然,便要掀開一場軒然大波。當然,如今的謝家已然是暗涌澎湃。
謝嘉安凝視著面前的祖父,他的眼神定定的,沒有絲毫的神采。
「祖父,為何?今日這般對待皎皎,祖父,我錯了,你可以罰我,可以打我,可以罵我,但皎皎是無辜的,她」
謝嘉安艱難地吐出這一些話,他的眼中透出一抹痛苦,腦中浮現在宮中看到的那一幕,彷彿是有什麼扼住了他的咽喉,令他呼吸困難。那一股噁心感與歉疚感,以及被生生剝離美好情愫的疼痛感,混雜在一起,成了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此刻的他就彷彿是一個溺水的人,痛苦而窒息。
「文卿,不是祖父非要這般做,是皇後娘娘逼得祖父不得不行此手段。」謝相面上一片冷然,他對上謝嘉安的雙眸,語調平穩,「今日,在公主床上的,不是那楚延琛,便就是你。」
謝相沒有解釋,今日這一切不過是陰差陽錯,他本是以為那會是楚延熙,卻不知中間出了什麼岔子,人換了個,這結果便是天差地別。而何相的出現
謝相微微垂眸,他的心中升騰起一抹疑惑,或許,陛下在這事兒里,也動了手腳,若不然如何會這般巧合呢?如今,損失最嚴重的便是謝家,失了宮中埋著的線,還給陛下留了把柄,只怕接下來一段日子,謝家在朝中的人是不好過了。
「那為何不能是我?」謝嘉安的眼眶微微發紅,他的雙眸中帶著委屈和氣惱,這些年,他一直都是順風順水,驟然間得了這般挫折,自然是受不住。
「因為,陛下不許。」謝相看著一臉不甘的謝嘉安,冷聲回道,「謝家已經出了一個皇后了,嫡公主出自皇后,嫡皇子也是出自皇后,或者應該說未來的陛下與謝家關係密切,而謝家更是當今世家中舉重輕重的一位,你說,陛下還會允許你娶了公主嗎?」
「你會是謝家下一任的家主,若是昨兒躺在公主床上的是你,今日明旨下達你娶了公主,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你在朝堂上不可能再有所晉陞,意味著你皇后姑母要意外病逝,意味著陛下要清算謝家了!」謝相的聲音不由得提了上來,字字句句越發尖銳,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扎進謝嘉安的心坎。
「你要娶公主,是要搭上這一切嗎?」
謝嘉安難堪地垂下頭,他看著自己白皙修長的手,這一雙手保養得極好,若不是他身處在權勢富貴的謝家,他或許便是如同那地里的農夫一般,苦苦煎熬
謝相看著痛苦不堪的謝嘉安,心頭微微一軟,起身走過來,他伸手搭著謝嘉安的肩膀,輕聲安撫道:「大男兒何患無妻。就當殿下,與咱們謝家無緣。」
謝嘉安沉默不語,謝相知道他不過是一時之間想不通,畢竟謝嘉安是他一手培育起來,對於謝嘉安的性子,他總是把握得到的。
「殿下那兒,文卿,如今明旨已下,為著殿下好當斷則斷。」謝相說完這句,便不再多說,而是邁步出了書房,獨留下謝嘉安一人。
謝嘉安知道謝相這話的意思,只是他捨不得,他與趙清婉青梅竹馬,這多年的情誼,如何當斷則斷?他低著頭,腦中思緒紛亂,額上沁出細密的冷汗,打濕了他的髮絲,些許髮絲貼在他的脖頸處,令他看起來滄桑而憔悴。不一會兒,低低的哽咽聲響起,一滴淚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
「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