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貴客
聽到燕琴的這一句話,孟晟一馬當先擋在了楚延琛身前,候在門口的重九握緊手中的長劍,眼神戒備地看向那看似柔弱的女子。
燕琴面上的笑並未消退,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旁人的戒備與警惕,雙眸看向楚延琛,輕啟朱唇,聲若玉珠落盤,恰是清脆圓潤:「楚大人,有位貴客想要見一見您。」
孟晟注意到燕琴口中著重的『貴客』二字,他眉頭微微一蹙,而後朗聲道:「燕琴姑娘,咱們楚大人身份金貴得很,不是什麼藏頭藏尾的貴客可以見的。」
「孟大人,不是貴客藏著不來,只是不大方便。還望孟大人見諒。」燕琴微微躬身,略帶歉意地道。
孟晟呵呵一笑,他擺了擺手,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不見了。等那位貴客什麼時候方便了,再來大理寺見人吧。」
說著,他看了一眼楚延琛,似乎是想帶著楚延琛離開。今日來蘭亭序,可以說是意外頻發,雖說周邊都守著他的人,但他也不得不小心點,陰溝裡翻船的事兒可不是少見。
燕琴柳眉微皺,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楚大人,我想您應是想知道那一日出手相助之人是誰吧?」
聽到燕琴這一句話,楚延琛心頭一驚,雙眼裡的淡然稍退,朝前走了一步,他打量了一番燕琴,燕琴一身坦然,面上的神情更是鎮定大方。
楚延琛的面上一片平靜,內心深處卻是在微微思忖,看來這位貴客很可能就是蘭亭序背後的神秘人了。
「燕琴姑娘,請帶路。」
「楚大人!」孟晟不由得伸手攔了一把,隨後靠近一步,對著楚延琛急聲道,楚大人,來人這般遮遮掩掩,又不報名諱,只怕是來者不善。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楚大人,您三思而行。」
重九雖然並未多言,但是那緊繃的氣息可以感覺到他的想法與孟晟是一樣的。
楚延琛笑了笑,道:「孟大人不必擔心,在這青天白日之下,想來還未有人如此喪心病狂,襲擊朝廷重臣。」
楚延琛眼中帶著一絲深思,對於燕琴口中說到的貴客,他心中有那麼一個想法,故而才會同意隨人前去。他對於自己這條命還是很看重的,若非是有把握,又怎麼會以身犯險?
「可」孟晟面上依舊是帶著濃濃的警惕,他似乎還想再勸上一勸。
只是楚延琛走近他身邊的時候,輕飄飄地道了一句:「這位貴客,可能是貴不可言。」
正是這麼一句話,孟晟沉默地移開了身子,任由楚延琛隨著燕琴離開,重九抬腳跟上的時候,楚延琛忽而側頭看了一眼重九,吩咐道:「重九,你在此等候。」
「公子。」重九張了張口,似有不甘。
只是見楚延琛面容沉沉,他只得將到口的話咽了下去,安靜地守在一旁等著。
楚延琛與燕琴緩步離開,一路上兩人都是沉默不語。出了菊樂樓,便朝著晴雪苑而去。晴雪苑與菊樂樓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格,這兒更是清雅淡然,帶著一股悠然恬靜的氣息。
楚延琛的腳踏上樓閣的時候,便聽得一陣咿呀絲竹之聲傳來,那樂聲婉轉動聽,夾雜在其中的唱曲兒聲更是如晴雪初霽,豁然貫通,只是那曲詞卻是哀婉纏綿,令人心嘆。
「奴曾見,金玉滿堂鶯聲曉,亭台水榭疊疊花,卻未想雪融冰消。這殘垣斷壁處,奴見絲帶飄,奴見歌舞轉,數十年起起落落,家家換姓,人人不道,殘夢留,舊怨泯,不信從頭看,青絲白髮君不見。」
楚延琛唇邊扯了一抹淺淺的笑,似嘲諷,似無奈,聽著這一曲『歡喜悲』,想著裡頭的貴客還真是品味非常。這一曲『歡喜悲』唱的便是世事更替,興衰成敗,由於曲風太過悲戚,故而並不被人喜歡,唯有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才會喜歡聽。
到了閣樓的正門,燕琴停在了門口,她低聲道了一句:「楚大人,我就送您到這兒了,貴客在裡頭等著您。」
楚延琛微微點頭,低聲道:「辛苦燕琴姑娘了。」
言罷,他推門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略微瘦削的少年郎,他靠在軟塌上,雙目微微閉著,手輕輕打著拍子,面上帶著一抹說不出是滿足還是哀慟的神情,悠悠聽著屋子裡盲眼歌女的輕唱低吟。
見到屋子裡的貴客,楚延琛心頭是驚詫的,他的雙眼裡露出一抹詫異,但很快便又隱沒起來。因為這人,正是當今陛下剛剛立下的太子,也是福慧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趙勤暄。
太子此時似乎是沉醉在這一曲『歡喜悲』中,並未注意到楚延琛的到來。他的面容與福慧公主有四分相似,但卻比福慧公主更加清秀些,不若公主那般明艷不可方物。此刻安靜聽著曲兒的模樣,更是透出了一抹與世無爭的氣息,仿若是飽經滄桑后的疲憊都散了出來。
楚延琛並未打擾太子聽曲子,他安靜地找了一個角落坐下,緩了緩心口處的凝滯感。
這一曲一唱三嘆,最後才裊裊結束,那位盲眼歌女抱著琵琶,拄著長棍,熟悉而緩慢地從偏門離開。
倚靠在榻上的太子殿下似乎還沉浸在那餘音裊裊中,許久沒有醒過神來。好一會兒,他幽幽嘆了一口氣,而後睜開眼,看到坐在角落裡的楚延琛。
太子面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只是注意到楚延琛蒼白的面色,他的眉眼中又閃過一抹慍怒,站了起來,朝著楚延琛走了過去。
楚延琛不疾不徐地站起身來,對著走過來的太子,躬身一禮,恭敬地道:「臣,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擺了擺手,示意楚延琛坐下,他仔細端詳著楚延琛的面容,而後不虞地道:「姐夫,可是一路奔波,太過勞累,怎的這氣色如此糟糕?」
楚延琛倒是沒想到太子殿下開口竟然會是如此親近的稱呼,他低頭,拱了拱手,道:「謝殿下關心,臣無事。不過君臣有別,殿下這稱呼,折煞臣了。」
太子笑著給楚延琛倒了一杯茶,搖搖頭,聳了聳肩,道:「姐夫這話就不對了,在宮中,那是君臣,在宮外,咱們這就是親戚。況且,若是讓皇姐知道孤在姐夫你面前擺架子,皇姐還不得打斷孤的腿。」
聽聞福慧公主與太子是姐弟情深,此時聽著太子殿下這般歡喜自然的措辭,想來這情誼是真心實意的。
「這蘭亭序,姐夫覺得如何?」太子殿下眼中帶著濃濃的笑意,自得地問道。
楚延琛略微沉吟,片刻之後,他開口道:「風雅二字,在這兒是用到了極點。」
太子殿下面上的笑容越發濃烈,抬頭盯著楚延琛看,確定楚延琛這話是發自內心的感受,而不是用來敷衍附和他的,他才哈哈一笑,道:「姐夫的眼光,很好。當然,皇姐的眼光更好。」
他站了起來,繞著屋子轉了一轉,而後推開窗子。晴雪苑的位置極好,尤其是窗外看出去的風景,更是精妙絕美。落日餘暉之下,錯落有致的假山花石,都鋪上了一層金紗,淙淙流水,蜿蜒而過,遠遠看出,似乎是一波金色碎星徜徉而過,那是天上的星子落在了地上。
太子並不在賣關子,而是直截了當地開口道:「這座蘭亭序的背後之人就是孤。」
「那一日,青竹廂里的人也是孤,還有孤的表哥謝嘉安。」他見著楚延琛面上的神情不帶絲毫的震撼,走了回來,坐在桌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接著道,「孤有時乏了,便會來這兒坐坐,若是一個人時,便到這晴雪苑裡。不過,那一日恰好表哥也來,就乾脆去了青竹廂。」
楚延琛認真地聽著,莫怪乎子瑜當時說迷迷糊糊之間見到跟著他闖入的任石巍會那般驚恐和敬畏。而對於蘭亭序的背後主持之人是太子殿下,他倒是沒有什麼震驚,畢竟這麼一座銷金窟,能夠在京都里安然無恙地開起來,那背後倚靠的勢力必定不簡單。
他曾經甚至猜測過,這樓或許是陛下著人開的。如今,知道是太子所建,倒是也沒什麼特別想法。
「孤也沒想到,會有人闖進來,更想不到闖進來的人會是二公子。」太子臉上的神色略微難看,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沉聲道,「任家那人也跟著闖了進來,不過那人見著屋子裡的人,就識趣地急忙退了出去。」
「二公子闖進了屋子裡,一句話都沒說就昏睡了過去。倒是把孤和表哥嚇了一跳,上前一看,才發現是喝醉了。孤本是想著把人送回去,但看著二公子這渾身酒氣的模樣,就讓人在青竹廂里歇著,等醒了酒再回去。」
楚延琛點了點頭,對於太子殿下的做法還是理解的。只是想不到那下了葯的酒,竟然是真的矇混了過去,也或許是那葯並不尋常。
「殿下,當時可是很快就離開了?」
太子點了下頭,他嘆了一聲,道:「畢竟,孤那時候是秘密出宮,讓人撞見了,總是不大好的,也就提前回宮了。表哥也隨著孤離開。至於二公子,當時,孤讓樓里的人好生照看著。只是沒想到,後來」
他的話說到這裡沒有接著說下去,但是楚延琛便也知道後續了,後來便是這菊樂樓的命案發生了。
「好在殿下您回去得早。」楚延琛沉聲回了一句。
楚延琛知道虞三郎定然不是兇手,兇手另有其人的話,那麼當時在樓里的太子殿下也是極其危險的。
太子聽得出楚延琛話里的擔心,他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道:「讓姐夫擔心了。」
「孤與姐夫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蘭亭序雖然是孤開的,命案也是在蘭亭序里發生的,但是這事兒與孤無關,與謝家表哥無關。」
楚延琛面色不變,但是心頭卻是思緒紛紛,這事兒雖然與太子無關,但是誰能說得清與謝家是否真的無關呢?
太子似乎是猜到了楚延琛的想法,他垂下眼,輕聲道:「謝家表哥,其實是一個坦蕩的君子,姐夫放心。」
這一句『放心』帶著一絲莫名的寓意,聽得楚延琛的心裡不是很舒服。
太子面上的神色變幻得很快,他笑了笑,復又加了一句,道:「對了,有一件事兒,或許與此案有關。」
「那一日,菊樂樓曾來過一人,是王家二房的嫡出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