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父母始終沒有給他們開門,而我一直在山頂上觀察著他們。

  那個戴眼鏡的大概是他們的隊長,我看他回到了車裡,不知道在做什麼,車窗是黑色的,無法看到裡面的情形。

  大概兩個小時之後,隊長和另一個人交流了一會,又去找我的父母。

  父親出來和他交談了一會,隊長低低地說了幾句話,父親竟然打開門,讓他進去了。

  隊長進了院子,他明顯看到了院子里囤積的物資,表情嚴肅起來。父母戒備地看著他,隊長又做了個手勢,隨後三人便上樓了。

  他們進屋之後,我就什麼都看不到了,只好觀察著那些穿黑制服的人。現在天氣仍然很熱——上輩子,這樣的異常高溫持續了整整一年多,之後才逐步降溫,這種高溫下,那些黑制服仍然全副武裝,沒有絲毫懈怠。

  隊長進去之後,他們就在外面剝離那些喪屍腦袋裡的晶石,他們的動作雖然還不熟練,但已經呈現出一種機械化,和農民在豐收的時候割下麥子的樣子差不多。

  黑制服們偶爾低聲交談幾句,但大部分時候都沉默不語,在剝完那些晶石之後,他們把晶石放在一個箱子里。等天色漸漸昏暗的時候,那些人便開始扎帳篷,準備就地休息。

  天黑之後,隊長才從屋子裡出來,另一個人上前問他情況,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不知道其他喪屍是不是這樣,我的視野在黑夜中並不受影響。到了大概九點的時候,除了隊長的帳篷還亮著燈,其他人都睡了,只留了兩個人負責守夜。

  從生理上來說,我並不需要睡眠,但到了晚上還是會很累,也許是心理上殘留的習慣。他們在下面睡覺,我卻不敢睡。而且我特別想知道,今天白天他們說了什麼。

  到現在為止,喪屍潮爆發已經過去了五天,父母也見過了試圖衝到院子里的喪屍,想必各種新聞或者小道消息現在也全是關於喪屍的事,因此爸媽完全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全世界有一半的人變成了喪屍,而他們的兩個孩子,屬於不幸的那一方。

  他們已經親眼目睹,但即使如此,每天父母還是會出來呼喚我們的名字。

  父母在牆外徘徊的時候,我就在山頂看著。我是否應該給他們一個希望?讓他們知道我還保持著短暫的清醒,但之後呢,當我靠近他們,卻又忽然失去意識,那時候又該怎麼辦。

  我和姜不移至今還沒有和父母打過照面,他們並不知道我們的情況,也許會覺得我們早就離開了村子。

  我等了一晚上,帳篷亮了一晚,家裡的燈也亮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下面的車隊就傳來了動靜。家裡的煙囪冒出白煙,父母在生火做飯,也是村子里的唯一的煙火氣息。

  那些人在外面也準備做飯,他們的設備還要更先進一點,隊長吃完飯之後去敲門,父母把門打開,他們又進屋了。

  剩下的人在巡邏,我看到他們兩兩一隊,手裡拿著槍,背上背著刀,往山上走過來。

  我們離的位置倒挺遠,並不擔心他會發現我們,不過我還是準備帶姜不移躲一躲。

  這些黑制服可能是人類的保護神,但對我們來說,完全是催命符。

  我們的後山很高,而且其中樹木多且繁雜,在其中行走的時候,簡直透不過一絲光。山路也極為陡峭,沒有台階,只有以前的村民日夜走出來的一條小路,且視野十分狹窄,隱藏在這裡,他們應該不會發現我和姜不移。

  之前姜不移的腿摔斷了,但現在已經好得好不多了,堪稱醫學奇迹。有時候我覺得這幅喪屍的身體比人類優秀,五感發達,恢復能力強,沒有睡眠需求,除了丑點,動作遲緩了點,簡直沒有缺點。

  而且,進化到a級喪屍,外表和人類就沒什麼區別了。

  林中忽然傳來一聲槍響。

  我心裡一驚,按照這些黑制服的素質,他們是不會隨意開槍的。難道他們發現了其他喪屍?之前他們剛進村的時候,幾乎吸引了所有喪屍過去,但可能還有漏網之魚。

  我判斷著槍聲響起的方向,離我這邊很遠,但他們很有可能會過來。

  姜不移也聽到了槍聲,他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狂躁不安的表情。喪屍其實大部分時候都很安靜,如果一座城市裡只有喪屍,那座城市會如同死了一樣寂靜。因此它們對聲音非常敏感,劇烈的聲響會讓它們感到不舒服。

  ……好吧,是我們。

  姜不移想過去,我硬拉著他,那邊很快接連又傳來幾聲槍響,緊接著便歸於沉靜。

  看來他們已經解決了那個喪屍,我和姜不移躲到一個高地,藉助地形優勢,我看到他們把一個喪屍腦袋帶回去了。

  隊長也聽到了這個消息,他從我家走出來,下令之後,所有的黑制服都朝著後山過來了。

  看來他們是想清除這裡所有的喪屍。

  ————

  大部分喪屍都在固定的地方徘徊,除非有聲音和人類氣息的吸引,這些黑制服在剛來這個村子的時候就已經解決了大部分喪屍。

  現在的喪屍普遍都是d級,普通人類只要方法得當,使用武器就可以單殺一隻喪屍。

  至於方法,我之前就整理好發給他們了。

  對了,現在想起來,他們剝離晶石的手法也是我教的。

  唉,難受。

  我和姜不移之前打一隻普通d級喪屍都費盡,更別提這樣一支裝備精良的隊伍。他們進入山林之後,又接連傳來幾聲突兀而短暫的槍聲,樹葉在頭頂簌簌作響,我帶著姜不移四處逃竄,但不可避免的,我和姜不移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

  姜不移爬到樹上——都是喪屍,真不明白他為什麼居然能爬樹,他指了指下面的方向,我立刻看過去,那個戴眼鏡的隊長居然也拿著槍上來了。

  我下意識便覺得不妙,這個隊長好像就是朝我們過來的,在他的調度下,逐漸形成了一個嚴密的包圍圈,我和姜不移幾乎無處可逃。

  陰暗潮濕的山林之中,此時彷彿連蟲鳴都消失了。腳下是泥濘的土壤和碎石,樹木投下濃綠的陰影,我們邊跑邊躲,樹枝從身上打過去,我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從之前的情況看,他們發現喪屍之後會立刻開槍,話說,我舉手投降的速度能超過他們開槍的速度嗎?

  「就在這附近嗎?」

  我大概好久沒聽過人說話了,這個聲音一出現,我竟然有渾身發麻的感覺。此時我和姜不移就躲在石頭後面,聽到這個聲音后,我小心翼翼探頭看過去,穿著黑制服的隊長緩緩出現在視野中。

  另一個黑制服說:「是,好像有兩個一起的,但它們的行為有些奇怪……」

  果然是沖我們來的!

  究竟是什麼時候被發現的,不過明顯對方也不確定。就在這時,隊長忽然朝我們這邊舉起槍,大喝一聲:「誰在那裡?!出來!」

  我悚然一驚,這也太敏銳了,我們絕對沒有弄出任何動靜。

  隊長拿著槍朝我們緩緩走過來,我心裡一急,拉著姜不移就跑。

  「站住!」

  砰得一聲槍響,如同在我耳邊炸裂。我現在本來就五感發達,著槍聲震得我頭腦發昏,眼前一片模糊。

  我倉皇間回頭看了一眼,在一瞬間正對上隊長的視線。

  他的眼神極為鎮定冷靜,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力量感,像一把冷槍,或者黑暗中陡然亮起的一點星火。

  我和他對視片刻,便感覺胸口彷彿被狠狠撞了一下,彷彿蟲子遇到了天敵。

  又是尖銳又突兀的槍響,我感覺右腿被一股巨力貫穿,但我根本不敢停下來,幸好這幅身體沒有痛覺,倒是不影響我跑路。

  我們跑到一個山坡上,子彈打在我的腳邊,我是滾下去的,爬起來的時候,右腿向外折,我實在沒能把它掰回來。

  姜不移把我背起來,神色煩躁不安,他頻頻往回看,比起逃跑,他更想回去。

  對人類的強烈渴望正在折磨他,我也如此,但比起食慾,還是恐懼更勝一籌。

  我敲了敲他的腦袋,指了個方向示意他繼續逃跑。

  我以前只知道人想要活著很難,不知道喪屍想要活下去也很難。姜不移背著我狼狽逃竄,槍聲離我們越來越遠。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隊長帶著人先回去了。

  他們雖然撤退了,但山腳還是留下了巡邏的人。這倒是一個從山裡逃出去的好時機,無論如何,他們都不如我對這座山熟悉。

  我整個童年時光都在這裡度過,上山下水,摸魚打鳥,山裡的時光彷彿凝固,連路邊石頭的位置都和我記憶中的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但是……我要帶著姜不移離開這裡嗎?

  當天晚上,我在山頭朝著家裡望過去的時候,發現家裡最右邊的房間開了一整晚的燈。

  那個位置,是我的房間。

  我的窗戶朝著山頭這邊,上面貼了很多交叉的膠帶,在燈光下,我艱難地辨認出它扭曲的形狀。

  【快走】

  這是父母對我們說的話。

  有黑制服他們,留在村子里太危險了,更別提那個隊長已經發現了我們,他遲早會把我們翻出來的。

  於是,趁著夜色,我和姜不移繞過他們的巡邏,從後山下來,又找了條偏僻的路,離開了村子。

  大概是村裡的夜晚黑得太純粹,走了很遠之後,我依稀還能看到那扇窗戶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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