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庄繁橙曾經問，人類是否是唯一對同類最殘忍的生物。
我說不是，只是越聰明的生物，慾望就越多，越強烈。
人類如此欲壑難平。
喪屍的慾望就簡單很多，不過是餓了想吃，有食物就很開心，也不會有雖然我吃飽了，但其他喪屍比我吃得多所以憤怒不滿的情況。
……
從村子里出來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實際上我們並沒有走出太遠，喪屍的行動太慢了，我們又沒法開車或者乘坐其他交通工具，只能靠兩條腿慢慢走。我的腿被那個隊長打了一槍，後來摔下山坡的時候又斷了，不過只需要五天的時間，在沒有任何包紮處理的情況下，它自己就慢慢恢復了。
真是個神奇的身體。
我這樣的身體，既沒有衣食住行的需求，也沒有精神層面的需求。有時候，俗語形容某些精神匱乏的人為行屍走肉，呃——我現在好像就是這樣的。
我只需要活下去，離人群遠一點，這樣對我和人類都好。離人類太近，強烈的飢餓感會讓我和姜不移痛苦不堪，而人類每次遠遠看見我們就會開始尖叫……我尚且能勉強壓制住對人類的食慾，但姜不移無法忍耐，所以這段時間我都帶著他遠離有人類聚集的地方走。
偶爾我會失去意識，醒來時就不知道在哪裡了。久了之後，面對這種情況我也淡定了，繼續走就是，反正我本來也沒有方向，而且姜不移也一直乖乖跟著，沒有走丟。
我曾經想過，如果當著隊長的面走出去，在他們沒有立刻開槍殺了我和姜不移的情況下，努力表明自己的身份，讓他們知道我是清醒的，然後跟著他們走，黑制服背後的力量也許能幫到我，畢竟他們曾經是我翹首以盼等來的——但是，就算一切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一個喪屍，在人類之中要如何生存，我會被誰接受？
我對人類垂涎欲滴。
我的腦子裡還有塊晶石。
被關起來做實驗甚至是我想到的還算不錯的結局。
而且還有姜不移在。
……
樹上有一隻鳥，我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握在手裡，瞄準之後，用力甩臂把石頭砸過去。
石頭擦著樹榦飛出去，連鳥毛都沒有碰到，那隻鳥淡定地看著我，然後拍了拍翅膀。
姜不移在旁邊鼓掌。
我：……
我又撿起一顆石頭，在手裡掂了掂，這顆比剛才的要小一點，我必須用力才能控制自己的五指握住它，冰涼僵硬的石頭在手心的觸感非常遲鈍。
我看向那隻小鳥，它有著圓滾滾的身體，潔白色的羽毛和一雙黑豆樣的眼睛，它敏銳的目光投向我，翅尾震顫，雙翅展開，在風拂過樹葉頂端的一瞬間，它振翅而飛。
我同時扔出了石頭，石頭劃過一條長長的弧線。
石頭命中小鳥，它無力地墜落。
姜不移跑過去撿小鳥，他對這種小動物沒有食慾，也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自從離開村子之後，我也一直在努力練習使用我的手。人總是忽視自己所擁有的優勢，覺得理所當然，直到失去后才後悔莫及，例如一雙靈活的雙手。到現在為止，我勉強可以握住一些大小適中的東西，做一些簡單的手勢，手臂也能進行大規模的揮舞，這種練習讓我覺得自己彷彿是在做復健的植物人。
我在地上拿著一根樹枝，寫下今天的日期。
我每天都會做這樣的記錄，身上沒有任何計時的東西，每天看著日升月落，一天過去好像就過去了。我對此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惶恐感，因此便借這種方法把每天的日期記錄下來。
姜不移忽然急沖沖跑過來，我看到口水從他嘴邊流下來，就知道他發現人類了。
我放下手裡的樹枝，躲到樹后，朝外面看去。
自從離開村子之後，我們一直走的都是國道。人口少了一半之後，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更別提還有被喪屍吃掉的人類。我們在國道上看到了零散的人類和喪屍的屍體，這裡來往的人本來就少。
此時國道外面停著一輛車，車窗緊閉，五個d級喪屍圍在車外，扒著車窗，它們用爪子在車身上留下裂痕，再過不久，這輛車肯定撐不下去的。
一股強烈的飢餓感瞬間襲來，如同有人用刀剝空了我的胃，腹部傳來難以言明的疼痛和空虛感，緊接著，我才嗅到了人類的氣息。
車裡有兩個人，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
她為什麼不把車開走，是半路拋錨，然後被喪屍發現了嗎？
我和姜不移已經成為了喪屍，按理說應該站在喪屍陣營的，但大概因為我還保留著理智，始終也沒法把自己當成喪屍的一員。
就在這時，車窗被其中一個喪屍打碎了。
車內爆發出一聲急促而驚恐的尖叫，一個紅頭髮女人抱著自己的孩子縮在車廂內，瞪大眼睛，絕望地看著圍過來的喪屍。
雖然都是d級喪屍，但普通人也無法一次對付五個，那個女人緊緊地把孩子抱在懷裡，這是她在極度恐懼下唯一能做的事。
那個孩子十歲左右，身上還穿著校服，他被困在母親懷裡，兩眼盯著撲進車廂內的喪屍，嚇傻了一樣，目光獃獃的。
等等，這個小孩，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
那個喪屍只打破了一扇車窗，位置狹窄，當它把頭伸進去的時候，紅髮女人在驚恐之中爆發出極大的能量，她從駕駛位不知道拿了個什麼東西，咣的一聲砸在喪屍腦袋上，喪屍向後倒去，脖子非常誇張地歪到一邊，暫時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然而這只是突然的爆發，其他喪屍此時已經將這輛車徹底破壞，這樣下去，她們很快就會被喪屍吃掉。
我跑出去，雖然那五個d級喪屍我也打不過，但還是要試一試，反正那些喪屍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吃了我——喪屍對同類一點興趣都沒有，無論是哪方面的興趣。
女人用身體擋住喪屍的攻擊，忽然放開手，把懷裡的孩子推出去，嘶吼道：「快跑！快跑！」
那小孩一個趔趄，遲疑地看向她，女人發出一聲痛呼，又忍耐住，張開手臂死死扼住了前面的喪屍，給小孩讓開一條道：「快跑！橙橙！」
小孩遲疑地跑開，後面有兩個喪屍過來追他，那小孩跑過來的方向剛好是我這裡，他傻愣愣的，竟然直接衝到了我身上。
我下意識把小孩抱起來。
女人見這場面，目眥盡裂，絕望地哀嚎著，想朝這邊衝過來，但她被喪屍困住了。
那兩個喪屍跑過來，他們對我倒是沒有敵意，只是想分一杯羹。他們伸出爪子，我用力揮開，把小孩抱在懷裡，低低地嘶吼一聲。
我沒注意到的是，懷裡的小孩也同時伸出了手。
就在這時，我忽然感覺胸口一陣麻痹，我如今的身體內已經沒有血液，但瞬間還是有一種血液在沸騰的錯覺。我低下頭和小孩對視，他也看著我，手指貼在我的胸口。
指尖發出噼里啪啦的輕響聲。
我腦袋發矇，那兩個喪屍執著地要抓這小孩，我跟他們纏鬥在一起。這段時間以來的訓練效果不錯，我的肢體明顯比他們更靈活，再也不會像之前那麼狼狽了。
那女人發出一聲慘叫，我踢開眼前的喪屍，就看到她已經力氣用盡，無處可逃了，她手裡的武器已經折斷，那是根棒球棍，女人無力地跪在地上，眼睛卻看著我這邊的方向。
她的孩子我可護得好好的呢，我正想趕過去救她，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引擎聲。
那引擎聲爆裂刺耳，一輛純黑色的摩托沖了過來，上面坐著一個穿棒球服，戴著頭盔的人，一眨眼的功夫，他直接撞飛了其中一個喪屍，碾著喪屍的屍體，他扭轉車頭，急剎停下，舉起左手——空中突然凝結出兩道冰刃，割斷了剩下兩個喪屍的脖子。
女人被救下來之後，渾然不顧自己，立刻朝我這邊衝過來。
坐著摩托的人摘下頭盔，厲聲道：「姐，小心！」
此時的我已經驚呆了，頭盔下面的臉那麼熟悉，但和十年之後，又有一些差別。
我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了上輩子的隊長。
因為太過震驚，我一時沒有放下懷裡的小孩，那女人衝過來十分危險，杜若又一次凝成冰刃，同時貫穿了旁邊兩個喪屍的脖頸。因為顧忌我懷裡的孩子，那道冰刃從後面朝我襲來，我反應遲鈍地想躲開，但冰刃速度太快，我已經做好了被擊中的準備。
然後，我聽到後面傳來的撲通落地聲。
姜不移倒在我身後，他擋下了那道冰刃。
冰刃貫穿了他的大腦，然後變成水，混著奇怪的液體流到地面。
小孩從我身上跳下來，朝他的母親跑過去，他的母親緊緊抱住他，雙眼盈滿淚水。
「橙橙，你沒事吧？！」女人披頭散髮地顫聲問。
小孩指著我說：「她剛才……保護了我。」
「你在胡說什麼！」女人戒備地看著我，她朝我揮舞著那根壞掉的棒球棍，一邊抱著小孩朝杜若那邊跑。
我此時已經顧不得他們，眼裡只有倒在地上的姜不移，他一動不動，腦袋上破了個大洞，晶石的光在裡面閃爍。
女人抱著小孩坐上了摩托車，小孩喊了一句舅舅。
所以，這小孩就是庄繁橙，上一次，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覺醒了異能，是非常強大的自然系。
我腦子裡遲鈍地想著。
「真的，她剛才在保護我。」庄繁橙指向我，重複道。我拖著姜不移的身體戒備地看著他們……如果杜若還要攻擊我們的話，我也只能殊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