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526
暮鼓晨鐘,天色微亮,玄同派主峰的鐘聲準時敲響。
「咚——」木頭與金屬的碰撞之後是長長的顫音。音浪回蕩在群峰之間,如霧如雲。將還在睡夢中的子弟喚醒,開始了一天的修行。
與其他弟子前往的方向不同,風塵僕僕的申季仁拎著兩個大包往凈明峰趕去。
凈明峰上一如既往的冷清,在申季仁眼裡這兒除了乾淨些與荒郊野外並沒有什麼差別。
你問上面的人?如果不能交流,跟有也沒什麼區別。還偏偏,凈明峰上大多數人就是這樣。
找了半天,申季仁才見到一個在松樹下小憩的鶴童,很熟稔地上前打招呼。
「鶴凈,穆長老在嗎?」
一身素白的鶴凈微微睜開雙眼,看看來人,然後面無表情地擺擺手,又再次閉上眼。
申季仁習慣了兩個鶴童的冷淡,笑著繼續問:「顧師叔呢?」
因為顧清鴻是清字輩,與申季仁師父同一輩,故申季仁如此稱呼。起初申季仁覺得有點叫不出口,畢竟顧清鴻也算他看著入玄同派的。後來顧清鴻的修為飛速增長,以地靈根之資短短十二年便進入心動後期,超過眾多擁有天靈根的弟子,最終令申季仁心悅誠服,甘願喊出這一聲師叔。
鶴凈金口一開,兩個字:「葯田。」
葯田是穆一遠開闢出來種植藥草的地方。申季仁曾聽門內的前輩說過,以前有不少人為了研究穆長老丹藥的做法,偷偷上凈明峰「順」走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藥,但是無一成功,別說繁殖,摘走不久盡數枯萎。大家紛紛猜測,肯定是穆一遠在上面下了禁制。
很快申季仁就走到了葯田,不出意料,正有一個青年彎腰不停將成熟的藥草採摘進特殊的葯簍中。
聽到有人靠近,青年停下動作,回過身來。
二十二歲的顧清鴻已經完全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要說他如今的相貌,玉雕似的輪廓,剛毅中不失柔和,五官分明俊美,額間那道紅痕越發得紅艷,如同一朵海棠飄落雪地,為這尊玉制工藝品添上了一絲妖艷誘惑。按理說這樣的模樣本該男女莫辨,偏向陰柔。
可你看他的眼睛,黑若夜幕,沉若古井,冷若寒冰,明明白白寫著四個字,生人勿近。任誰存點褻玩之心靠近,被他撇上一眼,便什麼想法都被澆滅了,乖乖繞道走開。
《玄同之事》上曾經有一篇稿子長篇大論,以花喻各門派美人。寫到顧清鴻時,作者大呼浪費,賜名「妖蓮」,批了八個字「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其中的遺憾之情力透紙背,從中讀者完全可以想象愛作者是如何的捶胸頓足哀其不爭。
不過聽說供稿的這位作者在那一期刊出后不久,就封刀絕筆了,不失為八卦界的一個損失。
申季仁看看已經長得自己高小半個頭的男人,眉毛跳了跳。放下手上的東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清鴻師叔。」
看到熟人,還有熟人腳邊的兩袋紅布包著的東西。顧清鴻那面無表情的臉上有些許變化。
「勞申家費心了。」
七年前凈明峰三代人馬出手救下申家幼子的事,申家一直銘記於心,逢年過節總要派人送上供奉,因知道穆長老喜煉丹藥,申家送的多是珍貴的材料。但是花銷巨大,穆一遠推辭不去,也只能收下了,後來幾次三番跟申季仁暗示他喜歡吃他嫂子做的幾樣點心。之後申季仁每次帶回玄同派的東西就由材料變為了食物。
雙方都鬆了一口氣。
穆一遠一直教導顧清鴻,貪字最是吃人。他自己也是身體力行,言傳身教。
廚房中,申季仁幫著燒柴火。
「穆長老又去閉關了?」申季仁咋舌,這閉關也未免太勤快了吧,每三個月閉關一次,每一次閉關才三天。恐怕整個修真界找不出第二個閉關這麼奇特的人。
挑了幾樣師父比較喜歡的點心放入籠屜,顧清鴻淡淡地說:「今日午時出關。」
顧清鴻是個不愛跟外人說話的,申季仁看火無聊之際,找了個話頭攀談起來。
「顧師叔,這次門派內比你會參加嗎?陸師叔呢?說是要選出五名弟子去參加三個月後在崑崙舉行的那個巔峰大會。」
對於這次的巔峰大會,玄同派是前所未有的的看重。以往只是選十來個親傳弟子過去,這次是慎重地舉行一次內比挑選前去的弟子。
這七年來,玄同派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比如收弟子的方式,不再僅限於推薦制,內外門弟子也可以享受更多的福利,甚至開放了一些親傳弟子專有的秘籍供大家修習,提高弟子的總體實力。而這些變革的源頭,就是那次修補封魔陣。
修真界兩大門派,玄同派與羅浮山皆是損失慘重。玄同派的掌門至今仍在閉關療傷,排名跌出了前三,羅浮山失去了帶隊的柳長老數位親傳弟子。
所有人都對當時發生的事三緘其口,聽說兩派甚至與參與人員定了保守契。
而不管外面如何的翻天覆地,這凈明峰時光如舊。穆一遠照樣不參加門派事務,外人也不上這兒來打擾。大有大隱隱於市的感覺。
「嗯。清隱下個月便回來。」顧清鴻簡明扼要地回道。
顧清鴻可以對著死一般的寂靜視如不見,申季仁可不行。只能繼續沒話找話說。
「對了,新一期的《玄同之事》中對『所有弟子中哪五人會勝出』,做了調查。顧師叔你猜都有誰?」
顧清鴻揭開蓋子,用筷子去戳點心,試試軟度。
「咳咳,現在呼聲最高的有卓清明,容清凝,段清成,子車清文,向清吾等等,顧師叔你排第六。」
親傳弟子中已經結丹或快要結丹的不少,顧清鴻能排上第六名,真的是奇迹。很多人看到他七年跨近兩個階段過於神速,又是地靈根,所以開始起鬨投了他一票。
顧清鴻隨口問:「清隱第七?」
「呵呵呵呵,陸師叔沒有排上。」陸清隱都已經六七年沒有露過面,修為如何無人得知。別說上榜,連提名都沒有。
接著申季仁補充道:「第七是去年剛入門的萬季燁,就是被羅浮山趕出來的那個……」末了,給了顧清鴻一個「你懂的」的表情。
顧清鴻挑挑眉,雖然他不太明白這其中的緣由。但是他完全可以想象羅浮山的人聽到這個玄同派把人收下時的表情。
我們趕出來的人你竟然收下了?這不是明擺著要給我難堪,甩我耳光!
玄同派的代掌門,改革家,夏一文呵呵一笑,海納百川,既然萬燁已經是無門無派的,前來拜山,我們收下難道有錯?
羅浮山的人氣得鼻子都歪了,直指著萬燁的鼻子喊道。
「這是個半人半妖!」
夏一文笑得慈悲:「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可得道。何必拘泥種族之分?況且,如果連妖都想入我道門,不是更能說明我道之宏達,道法無邊?」
接著就是兩派代表長篇大論的論道。
最後人是收下了,與羅浮山那若有若無的聯盟破裂了,玄同派大肆宣傳這事狠狠做了一次招生軟廣。
穆一遠聽到此事後,與顧清鴻吐槽說,夏一文這隻笑面虎終於有機會亮爪子了,不再裝死。
過了午時,當顧清鴻將最後一個菜碟擺上桌后,三步並稱兩步走,由內打開了緊閉的廚房門。
顧盼神飛,總抿成一條線的唇線有了弧度,笑得如這正午的陽光一般燦爛。堅硬的冰塊消融,化作春水般溫柔的話語。
「師父。」
短短兩個字,無限溫情與愉悅。
看著那好像自帶柔光效果的顧清鴻,申季仁很想把那位被迫封筆的同門喊來看一眼。
什麼叫只可遠觀,人家那是不屑理你。你瞧瞧,對著他師父,這分明是要把自己這朵妖蓮折了遞過去求賞看的樣子。
人和人的差別怎麼這麼大呢?明明他們認識一樣都是十二年。
「乖徒兒。」穆一遠很是受用,點點頭,正要慣性伸手去摸摸徒弟的腦袋,手伸一半才想到對方早就超過了自己,而且早已成年。訕訕地收回,卻被那隻溫暖的手握住。
「師父,我很想你。」低沉磁性得令人酥麻的聲音撒起嬌也是如此地一本正經。
三天,你師父才閉關了三天!不是三年!覺得眼前一陣刺目,申季仁轉而低頭去看火,感覺自己一跟這對師徒在一起就會忍不住想用感嘆號啊。
「……」明明每次都是這樣的話,怎麼聽起來有點羞恥感。
穆一遠默默地抽回手,輕咳一聲,沖坐在灶台後面的人打招呼:「申五過完年回來了啊。」
灶台後的人揮了揮手,又往牆壁的方向縮了縮。求求你別急著跟我說話,先跟你面前的徒弟「久」別重逢一下。
被不友好視線凍得背脊骨發涼的申季仁手一抖,為本該熄滅的火星堆多添了一把柴。
如果申季仁只是來送點心的,大概任務就到此為止了。
可他偏偏不是。
一筷子戳進顧清鴻夾到他碗中的點心,穆一遠問起了正事:「上次讓你去查的事情如何?」
「還真如您所說,那家確實兩年前從人牙子手裡收到一個清秀青年,只是……」申季仁有些猶豫地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再收到穆一遠肯定的眼神后,他繼續補充道,「他又聾又啞,賣過去的時候就這樣了。」
穆一遠點點頭:「哦。」
看他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申季仁奇道:「額,穆長老,難道您早有所料?」
「算是吧。」
「那您也知道他被一個富家弟子贖走的事了?」
穆一遠繼續點頭。
跑到隔壁州去問來的消息竟然是重複的,申季仁有些喪氣,「您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讓我去一趟啊?」
「確認一下。」穆一遠咬下顧清鴻遞到他嘴邊的小包子,邊咀嚼邊走神。現在他擁有的自由度高達80點,大部分事情都不在原書中。而經過申季仁這麼一說,他可以肯定,雖然拖后了幾年,他的師弟,莫一諾的支線劇情沒有變。
即使原作中只是提了一小段。
三年前,莫一諾出關,跟穆一遠說了一句,要去凡世歷練就走了。中途有過幾次書信,兩年前突然斷了消息。
穆一遠胡亂猜測會不會是那個支線劇情開始了?
不敢妄下定論,等了兩年依然沒有消息,他才敢讓人去探查。
他首先拜託羅雀齋留意莫一諾的幾樣隨身法器的去向,大致確定了地方,才再讓申季仁去詳細打探。
如今得到了準確的消息,穆一遠想多個事,在這一段姻緣上插個手。
正好今天他剛出關,而下一次的發/情期是三個月後。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中,顧清鴻對於問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所以現在開啟的大概就是,對喜歡的人討好求注意的模式。
明天去修電腦,更新依然有的昂~
莫一諾的線只是個背景,穆一遠的身體已經開始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