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義軍
巳時初,也就是九點左右。
沙溪村的村口聚攏七個漢子,具是頭戴斗笠,蓑衣裹身,個個面容上都帶著苦色。
雲空下著細雨,這群漢子盯著霧中小徑,隱隱有不耐之色。
「老刀頭,這個天氣真不適合上山採藥。」蠟黃漢子身旁一壯漢瓮聲瓮氣道。
蠟黃漢子也就是被稱為老刀頭的人道:「大夥已經幾周沒幹活,難道真要離開烏山。」
「也不是不可以,聽說有些葯客去了澤川。」壯漢小聲道。
「哼!」老刀頭輕哼,「當初來烏山死了一十八人才勉強紮下根,去澤川你覺得需要多少人命去填。」
「可咱們的根在北三峰,如今被地犀幫趕出來…」
老刀頭打斷壯漢的話,臉上愁苦一閃而逝,「地犀幫這些年越發肆無忌憚,北三峰和南四峰遲早會…到時…」
老刀頭的聲音越說越小,以至於身邊人側耳傾聽都無法聽到。
細雨綿綿,霧氣翻滾,村頭小徑上兩位道童相伴而來。
「諸位居士有禮了!」陸山出右手,屈食指,持於胸前道。
陸山自我感覺良好,對面一眾漢子卻是手忙腳亂的各自回禮,讓他頓失趣味。
「兄弟粗鄙,還請見怪!」蠟黃漢子抱拳道。
陸山微微頷首,「何時出發?」
「現在,請!」蠟黃漢子側身道。
從沙溪村需行三四里才能抵達牡丹峰地界,這牡丹峰也不是什麼人都能上的。
牡丹峰畢竟是青提觀私產,需要提前在觀中報備,並繳納一定入山費。
當然,如今雲府大旱,附近不少災民湧進這烏山中,大多數寺廟道觀都是開始封山,自然無暇顧及這私產情況,不過這大多數並不包括青提觀。
蠟黃漢子老刀頭站在山道上,透過重重雲霧依稀可以望見青提觀的模糊輪廓。
「當年六合劍就曾輕身入此峰,不到一柱香便提此峰匪首之顱,自此南四峰青提觀便真正立起來了。」
老刀頭回憶往昔故事,陸山卻是警惕的四下環視,第一次外出探索,除了濃濃的好奇,還有心底深藏的恐懼。
山間多豺狼,尤其雲府這西南之地,豺狼虎豹只是等閑,更讓人恐懼的是那不起眼的毒蟲瘴氣。
一行人漸入深林,樹冠將陽光遮掩,空氣中多了一絲悶熱。
陸山腳底踏著枯枝腐葉,稍稍用力一踩便滲出積水,幾寸長的蜈蚣不時從青石板下鑽進鑽出。
陸山跟在老刀頭身後,萬東林則忐忑不安的吊在隊尾。
老刀頭不時的指點陸山幾句生存常識,都是他葯客生涯中的教訓。
這一路上陸山已經不止發現一種草藥,有止血的,有治濕邪之症的,正應了那句「烏山無閑草」。
不過老刀頭他們對這些草藥卻視若無睹,他們是老葯客,入高山攀險峰,乃是尋寶葯。
就這樣,一行人又行了數十里,時過正午,牡丹峰上已經悶熱難耐。
「先休息一下!」老刀頭對著陸山以及吊在隊伍后的萬東林道。
「黃覺,布置一下,免得有東西打擾。」
名為黃覺的壯漢應了一聲,拉開蓑衣,露出胸膛上的健碩肌肉,挑釁的望了陸山兩眼,然後提著一個破布口袋沒入周遭灌木叢里。
「吱吱吱!」
陸山正啃著乾麵餅,不遠處水塘中一頭水老鼠慢慢游過來。
水老鼠濕漉漉的毛髮沾著大片的綠浮萍,漆黑的鼠眼盯著陸山腳邊的碎末。
「咚!」
陸山正看得出神,忽覺耳邊冷風,再看時那水老鼠已被一支箭矢射死。
自覺失了面子的陸山剛要說幾句,又一陣冷風擦過,箭矢沒入水面,這水塘下泥沙湧起,水花激蕩,不久一頭蟒屍浮起。
陸山嘴巴微張,望了望水塘中的蟒屍,又望了望收弓而立的風霜女子,最終沉默的嚼著乾糧。
萬東林抱著兩張大餅來到陸山身邊,「阿山,那大姐真厲害!」
陸山吃完麵餅便閉目調息,慢慢屏蔽外界環境的影響。
萬東林見陸山沒有談話的慾望,便靜靜守護在他身邊,幫助其警戒四周。
「叮鈴!叮鈴!」
細微的鈴鐺聲將入定中的陸山驚醒,他疑惑望著聲源處。
老刀頭等人已經抽出各自武器,擺出一個錐形陣將陸山二人護在身後。
過了沒多久,幾個身形狼狽的採藥人闖入眾人視野里。
「站住!」
那黃覺一個箭步,手中厚背刀已經拍在為首一人的胳膊上,那人一聲痛呼,隨即倒地不起。
「赤義軍,牡丹峰上有赤義軍的兵匪。」幾個採藥人慌忙道。
彷彿印證採藥人的話,周圍灌木叢發出嘩啦啦的聲音,設置的警戒鈴鐺更是發出刺耳的鈴鐺聲,一時間眾人變得風聲鶴唳起來。
赤義軍的名頭是在最近一段時間變得響亮起來,近幾個月雲府大旱,一部分活不下去的災民自然開始自發的轉職。
一部分轉職為流民,哪裡有活路就去哪裡;一部分轉職為盜匪山賊,佔山而成勢,據道而劫財;另一部分則聚義而起,攻城略地,佔地為王。
烏山在雲府之東,距離旱災區域還有一定距離,且地形複雜,民風彪悍。
一般來說,除了流民外,其他轉職的災民不會來這裡。
周圍灌木叢劇烈晃動,彷彿埋伏著千軍萬馬一般,陸山明知這是對方的疑兵之際,但手掌還是忍不住顫抖。
死死握住腰間劍柄,感受著冰冷的觸感這才回復些許冷靜。
「許二姐!」
老刀頭對著隊伍中唯一的弓手喊道。
「咻咻!」
許二姐張弓便射,而且是二珠連射,只聽得對面發出兩聲短促慘叫,隨後灌木叢不再晃動,鈴鐺聲也止息。
陸山的短劍已經半出鞘,腦海里不斷回憶基礎劍法的一招一式,以及敵人可能做出的攻擊。
寂靜維持了近半刻,隨著一陣低沉的交談聲和腳步退後聲,陸山提起的心也放了下來。
敵人退去,老刀頭的表情依舊緊繃,他和隊伍的人用眼神交流,完全將陸山二人當做空氣。
半晌之後,老刀頭走到面色發白的陸山面前,「抱歉了,這趟任務我們放棄了。」
「沒關係!」
陸山努力想讓自己從容一些,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
為防止那群兵匪使詐,陸山他們又在原地待了一個時辰,老刀頭也從那幾個死裡逃生的採藥人口中問得一些情況。
原本牡丹峰也不時會上來一些逃難的災民,亦或是一些盜匪,但那都不成氣候,隔幾天便被青提觀的巡山道士剪除。
但近幾周情況有所不同,不光是周邊流民激增,而且有出現群盜的蹤跡。
幾個採藥人淚眼婆娑的講述著,凄苦的將散落在地上的採藥一一拾起。
他們這些採藥人因是烏山居民,所以無需繳納山費,但每年官府也會徵收一筆養山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