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將門之後·微儀

  天邊的紅日映照九重宮闕，黃牆黛瓦，參天大樹。

  殿內金碧輝煌，金漆雕龍寶座上只余帝王蘇惇一人，他翻閱著手中的奏摺，面無表情的臉上不知他內心所想。

  穿著盔甲的少女仍然跪著，不施粉黛便艷色絕世，黑髮被綢帶束起，柳葉眼下的一道疤痕，增添了不符合年紀的凌厲。

  將門之後沈未霜，十四歲開始醉卧沙場，劍下斬魂無數，無論是孤煙起還是烽火燼，一塊蒼狼令便可統千軍萬馬。

  「沈將軍，可想好了？」蘇惇發話，可一個眼神也沒有給她，雙眸深邃如湖泊平靜。

  「末將知道該怎麼做了。」沈未霜黯淡了神情，嘶啞了聲線，說出這個必須令皇帝滿意的答案。

  「知道就好，退下吧。」 ——

  又是一個破曉花開的午日，只是不同的是，這一日，沒有風絮滿堂，沒有青梅煮酒。

  沈未霜站在枯寂的桃花樹下，闔雙眼微微抬頭，褪下盔甲的她，身穿蘇綉月華錦衫，烏黑青絲披肩，雙眉修如彎月，明眸顧盼，暗香浮動。

  「微儀。」身後傳來蘇溟翊的聲音，驚訝中帶著歡喜。

  微儀，是沈未霜的字，只有關係極好的人才知道。

  「蘇溟翊，還記得這棵樹嗎？」沈未霜睜眼，喚著他的名字。

  蘇溟翊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問他，她的聲音也不似從前那般明媚柔和，只剩沉冷淡漠。直覺告訴他，今日的微儀，很不對勁。

  「自然是記得的，這是我為你栽下的。」

  沈未霜莫名嘲諷的笑了一聲，拔劍斬斷桃花枝葉，腐敗殘葉落入泥濘的那一瞬間，蘇溟翊的腦中是空白的，等到沈未霜收劍的時候，蘇溟翊才緩緩出聲：「微儀，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他雙手緊攥成拳，眼中壓抑陰狠乖戾，血絲漸漸湧上眸中，想要她一個答案。

  沈未霜轉身，臉上是含霜覆雪的冷漠，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花開花落，如今，花枯了，我們也該結束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蘇溟翊向她走去，緊緊握住她的手腕，怒氣顯而易見。

  「是父皇逼迫你了，對嗎？」他壓低了聲音，盡量把語氣放的溫柔，怕嚇著了她。

  沈未霜甩開他的手，一閃而逝的動容，皆由不屑掩蓋，「沒有人逼迫我，是我不想放棄功名，所以，只能放棄你。」

  父親年邁，不能征戰沙場，皇上多疑，害怕自己與他在一起朝中勢力過大會反叛，到時候一生為國征戰的沈侯又不知會落下一個什麼罪名。

  這是她選擇的決絕。

  「要你有什麼用啊，鬥不過太子，又不能給我沈家功名加身。」沈未霜在他耳畔說了這句話，帶著輕笑，與他擦肩而過。

  在擦肩的那一刻，沈未霜努力裝出的輕蔑，霎時間土崩瓦解，留下心碎與孤寂洶湧而來。

  蘇溟翊在這棵枯樹下站了很久很久，四周寂靜變得無聲，飛魚刺破了寧靜，他才站在原地笑了起來。

  他想起了曾經簫聲劍舞，鞦韆飛盪，一腔深情入信箋，宮殿對弈，觀日暮霞色。

  「什麼啊，我才不信，你說的話，我一字都不會信……」

  又想起堅決的背影，義無反顧赴沙場生殺，蒼狼令在手，沈侯百年名將。

  他蹲在地上，宛如無家可歸的小獸，猩紅的眸中流下血淚一滴。

  「我說的，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