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那小廝
「賬東西,老頭子一把歲數的人,還讓他去松峰山上干那事,煙雨樓里的人腦子裡裝的都他娘的屎尿嗎?」
聽得錢二爺出口成髒的劉大石臉色陰沉附和道:「興許連屎尿都沒有,紙糊的腦殼。」
「瞧不出來師弟你不出口則已一出口驚人吶。」錢二爺面露訝異,「還以為你他娘的髒字兒都不會吐一個。」
劉大石面孔微微抽搐,張家槍一門裡最是隨和的老好人如今雖說也是怒氣上沖,但仍強忍著:「那余成被逼到這種地步,除了這招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來。」
「老頭子也答應了?」
「嗯。」
張家槍現如今僅剩的兩名張五記名弟子說到這皆是垂頭喪氣。
棲山縣裡有個老頭兒,打著算無遺策的旗號,替人測起吉凶來也有些門道,向來不信鬼神的師兄弟也去求了一簽。
從簽筒子里仔細掂出一根簽來的錢二爺與劉大石腦袋湊到一塊兒去看那簽文,二人都識字不多,那簽上所用文字又不是今文。抬眼看那算命老頭兒,仍是擺著架子毫無動作。
從錢二爺手中接過一小粒碎銀子的老頭兒捋捋那兩撇鼠須,開口道:
「來路明兮復不明,不明莫要與他真。坭牆傾跌還城土,縱然神扶也難行。」
下下籤。
老頭兒沒有詳解簽文,面露憐憫之色的一句自求多福讓錢二爺氣得差點沒掀翻那小攤,虧得劉大石阻攔再三才罷手,頭也不回進了張家宅院。
合兩名六層樓武夫與數名五層樓之力去殺一個高旭,是否值當是個更待推敲的問題。而個中關節所在,便是高旭其人身死後,松峰山是否會就此土崩瓦解,如若不然,煙雨樓與張家槍武道境界最高的幾人冒此奇險,便得不償失了。
錢二爺與劉大石相對無言。
次日有一騎出棲山自南向北。 ……
心如明鏡台的張五拎著酒葫蘆提著槍,尋了處沒人的僻靜所在,又從懷裡摸出油紙包的薄片醬牛肉,葫蘆嘴剛離口片刻,醬牛肉又上去補了缺。
自從上了這滮湖以來,張五幾近槍不離手,前前後後光是想混入湖心島的刺客便親手誅殺了不下二十人。
每日睡眠不足兩個時辰的這位六層樓武夫至今還是受了些皮外傷,一隻甩手箭被刺客臨死前甩到了張五右肩上,恰巧刺穿貼身軟甲的連接處,所幸並未淬毒,煙雨樓內又有江州名醫幫著調理,此刻倒也恢復得七七八八。
煙雨樓子弟對這個其貌不揚的糟老頭子起先並未有什麼敬畏之心,直到有一夜松峰山刺客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有十幾名好手竟是趁滮湖附近換防的空當摸了進來,當得知消息的煙雨樓眾人姍姍來遲時,這糟老頭子正賣力拖著最後一具刺客屍身堆放到一處,見來了人,便擦擦臉上血跡,笑著招呼道:
「小夥子快來幫忙搭把手。」
自此,張五的聲名便在煙雨樓內子弟一傳十十傳百之下越發神乎其神,在崇尚個人武力的的煙雨樓內,顯然成了眾多年輕子弟敬仰的對象。
不知從何處漏出的消息,說是這位槍法如神的的武夫也是好酒之輩,張五便陸續不斷收到那些個想要其指點一二的煙雨樓子弟酒水,此前樓主余成擔心喝酒誤事,便極長時間未曾與其共飲,前者也便習慣了獨來獨往,在煙雨樓子弟眼中也便成了瀟洒自如。
在棵光禿禿楊柳上翹著二郎腿的的張五,猛地朝一處望去。
渡船上的絡腮鬍漢子正大著嗓門喊叫,一邊朝張五揮手。 ……
青山鎮上。
魏長磐爹娘早便得知了他婚事,只是對自家小石頭將迎娶江州煙雨樓樓主小女的消息仍是似懂非懂,將那煙雨樓也只是看成了鎮外的大戶而已。
縱是如此,都不過是貧苦庄稼人出身的魏老爹與他娘親,仍是有些擔心老魏家破屋兩間如何能迎得新娘子進來,只是小石頭說了有鎮上頭一份有錢的師父錢二爺幫著去縣城裡頭操持,那煙雨樓日後岳父也對此不甚計較,這對窮苦了一輩子的夫婦方才安下心來。
魏長磐忙完小青樓里雜活兒,又反反覆復打了一個時辰的劈鑽崩炮橫,錢二爺當初所授這幾招,現如今他手中已然今非昔比,拳出時隱隱能帶起風聲,縱是六層樓武夫的張五見了,也挑不出太大毛病來。
一如錢二爺所料,魏長磐資質不算出彩,在張家槍而今這二百弟子也僅能算是中游,勤勉卻是一等一的無可挑剔,以二層樓境界在劉大石未曾多留手的情形下過了十六招的結果,張家槍里相同境界者還無一人能做到。
石子在水面上跳躍了六七下沉入水底,魏長磐又扔出一顆去,一顆接一顆,沒個休止。
松峰山山主和自己未來的岳父,魏長磐都是見過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兩人竟是要互相致於死地。
明明看起來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的人,怎能做出這樣視人命如草芥的事來。
他一直在想,一直想不明白,江州如此之大,容得下千萬百姓,可為何就容不下兩個江湖門派共存?他只不過是小青樓里的一個小廝,江州江湖頂上那一撮人的想法他是斷然想不到的。
所以魏長磐一直很苦惱,既是對松峰山與煙雨樓,也是對自己對此無能為力。
那就不能讓大堯的江湖門派都各安其分,誰也不打誰?
錢二爺在武道一途上,勉強能算是明師,之前聽得魏長磐吐露心聲時,想了半天,也只是憋出不出什麼道理來應對魏長磐的疑問,只是對他說要是師父跟其他江湖人打起來,自然是要幫師父這麼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只是現如今就連師父錢二爺都去幫著煙雨樓打松峰山了,他魏長磐這個青山鎮小青樓的小廝,還只能眼睜睜看著,插不上半點手。
武道二層樓境界在魏長磐這個年紀興許是不低了,可也高不到哪裡去,有談何能影響到江州最大兩個江湖門派。
小青樓里那小廝少年多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