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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蕭蕭兮松峰

  當星野徹底顛倒,群山邊緣已經透出朦朧的亮來,不多的一點光足以讓某人看清楚出鎮的路。

  小青樓和老秀才家門前各有封書信,後面那封之所以沒留在老魏家,是因為那兩位老人都大字不識的緣故。

  青山鎮內少了個小廝,青山鎮外的江湖多了名年紀輕輕的二層樓武夫。 ……

  松峰山腳下,子時。

  外山管事背著手巡視各處,山上山下而今一入夜都是燈火通明,每日光是耗費在此項上的火油便有幾百斤,不過山上那些大人物不吝嗇這些開銷,他這個管事還肉痛什麼。

  松峰山弟子雖對外號稱有萬名弟子之眾,實則把山門裡頭下人僕役長短工都算上,也不過是六七千人,不過江湖人都好這點臉面,講究湊個整數,也好聽些。

  這位在松峰山山門裡頭養尊處優已有二三十個年頭的外山管事,即便是繫上了鑲玉的腰帶,腹間仍是鼓出偌大的一塊來,隨著步伐晃蕩,倒像是懷胎九月將要臨產的模樣,任誰能瞧出這還是位三樓層武夫?

  因此也算是頗有底氣的這位外山管事午夜巡視也並未帶上護衛,身材雖說肥碩,可繞松峰山山腳哨卡走完半圈只耗費了一個半時辰。

  步履如風走上一個半時辰,他艱難伸出肥短手掌去拎了拎貼在寬厚背上被汗浸濕的綢衫子,有瞧了眼前路,得,走了這麼些時候才巡視完一般哨卡,再走下去怕是得到天亮才能完。

  要不這就回山上,跟內山那些個難打交道的人物道一聲平安無事?

  那些個煙雨樓好手的厲害,以他的地位,也是能略知一二的,更何況而今還得添上那棲山縣張家槍的六層樓武夫.……實在是容不得他疏忽,包括山主在內的松峰山上層人物,山門內外設防一事都是極重視的,半月有餘,因此被重重責罰乃至逐出山門的弟子管事便遠不止雙手之數。

  擔任松峰山上數一數二肥缺一職的這位外山管事,顯然還不想在這個年紀便被迫退隱,更何況子侄晚輩中還有個有出息的,被山主高旭青眼相加,親自開口送入內山,前程不出意外,是板上釘釘的大好無疑,說不準連帶著他這表叔公一道,地位再上個台階也未嘗不可。

  想到這一節,這外山管事原本已覺著沒什麼力道的腿腳又憑地里生出些氣力來,望了眼遠處的火光,又是快步趕去。

  眼見那點火光在視線中越來越明晰,這外山管事的步伐卻漸漸慢了,眼裡生出警惕。

  武夫五感隨著境界攀升,總要更敏銳些,而這位外山管事五感中,聞又是所長,隨著與那哨卡越來越近,原本那些還捉摸不著蹤跡的血腥味便愈發重了起來,這本是獵戶馴養最好獵犬都難以嗅到的。

  臨時搭建起來的營帳內,錢二爺輕輕將最後一具顱骨俱碎的屍體扔到營帳陰影處后,便以手勢問詢正全神貫注望向正逐漸逼近那人動作的張五,是將其悄無聲息抹殺還是用身上這松峰山弟子打扮矇混過關。

  張五並未著急給出答案,先前除了那稍稍慢了片刻的動作以外,此人也並無什麼異常舉動,松峰山山腳哨卡如此之多,想來要是人人都認識也是困難。

  然而余成乾脆利落的一個手勢打消了張五心存的這點僥倖心思,一路以來,他們五人悄無稍息抹殺的松峰山子弟已有三十餘人,此刻再用對著一人的慈悲去冒功虧一簣的風險,太不值當,待到此人入這營帳時,便是他死期。

  風蕭蕭地吹,若不是有這燈火通明的營帳,當真是令人悚然的,營帳內的五人穿著松峰山外山弟子的服飾,或是緊繃或是鬆鬆垮垮,再加上有張五這麼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在,確實不像是松峰山弟子。

  此前抹殺這營帳內駐守六人,縱是在張五看來也沒什麼疏漏可尋,只是那松峰山堂主下手重了些,一掌差些許沒將人頭顱拍掉,那松峰山弟子口鼻中也濺出血來,然而不過須臾間就被他摸凈.……

  不對!

  張五驟然緊張起來,這松峰山人漸漸近了,那身被汗濕的衫子暴露了此人正處於武夫一觸即發的姿態。

  其餘幾人見張五如此反應,也是訝然,不過武道境界都不低,不多時也都明了當下局面,一個眼神交錯,等時機出手便是。

  若是那觀其氣象不過三層樓的武夫知曉稍後便有三名五層樓武夫和兩名六層樓武夫要出手取其姓名,深感不幸之餘,大概也會對自己被如此鄭重其事對待生出幾分自豪吧。

  只等張五一個手勢,亦或是此人行動稍有不對處,營帳中的人便會在五個瞬剎之內迫近這松峰山倒霉弟子身前八丈,這個距離,手持撞山槍的張五以擲槍一術出手,此人便再也不會有下一次呼吸。

  八十九步,八十七步,八十六步……

  或許不用出這營帳,靜候此人在上前幾步即可。

  錢二爺如此想,只是再看這松峰山弟子時,他已然停下步子,突兀轉身向後狂奔,一面從懷中摸索些什麼東西。

  「不好。」已經顧不得噤聲的張五低吼,撕裂營帳外包裹的油布,右手蓄力,一槍擲出。

  長槍裂風之聲在寂靜的夜中格外刺耳,許是那人從身後的風聲中知道自己已經無法躲過比自己境界高出太多這人擲出的槍,便放棄從懷中摸索物件的打算,轉而深吸口氣,意欲大吼道:

  「敵……襲。」

  這聲吼叫並沒有起到他預想中的效果,待到這二字出口時,已成了綿軟無力的呻吟。

  在松峰山擔任了幾十年外山管事的此人,在生前的最後一刻仍保有了對自己門派的忠誠,試圖在從懷中摸索出那物事來。

  只是隨後的一板斧,剁掉了他的腦袋,沒了腦袋的人,就算是武道境界再高,也不能做出任何動作來。

  張五走到這具無頭屍首前三丈,在山松下鬆軟的土中拔出了透體而過後仍飛出去三丈遠在深入地面一尺的撞山槍,抖去槍上泥土血跡,槍鋒雪亮。

  這五人環顧四周,松峰山腳的守備雖說嚴密,可哨卡之間相距也足有半里地,這些聲響在那些武道境界低微的松峰山外山弟子聽來,也就跟悄無聲息沒什麼區別。

  而後五人並未遮掩這具無頭屍首,直往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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