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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江湖共主

  披著蓑衣斗笠冒雨在濕滑泥濘山路上跋涉的行人遠遠地看到的青山環繞的村鎮,摘下斗笠,露出一張大病初癒后的慘白面龐。他望著山下村鎮,天色愈發暗了,裊裊炊煙漸起,一棟與周遭茅屋瓦房相較格格不入的竹樓映入眼帘。

  彷彿想起些什麼著行人不知為何激動起來,面龐上泛起病態的潮紅,隨後便是止不住的咳嗽,身後隨行的人忙從行囊中翻找出一隻錫包,打開后其中是一層薄薄的膏子,半黑透明,像是黑玉一樣。

  掏出火摺子點燃一支蠟后,把錫包放在燭火上灼燒,不多時便有絲絲縷縷的青煙瀰漫。

  隨行的人將錫包放在一隻鏤空的木匣中遞給前者,行人一把抓過來后,努力扇動鼻翼,竭力將那些絲絲縷縷的青煙吸進體內。

  像是焚燒香料的餘味,行人臉上泛起的潮紅和身上傷疤的痛楚一齊消退了,難以言表的溫暖讓他臉上露出里的輕鬆愜意的笑,卻還將那隻木匣視若性命一般緊緊抓在掌中。

  懶洋洋的麻痹從四肢百骸一齊湧向心口,讓他忍不住想睡去,即便從此不再醒來。

  鬆開手中木匣的行人放鬆的神情收斂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久居高位者獨有的威嚴,讓人難以心生親近。

  「大人,此地距離青山鎮看似近在咫尺,實則還有相當距離,雨天道路濕滑,日落後再趕路,只怕有些危險。」身邊的人向他提議道,「您身子也抱恙,歇息一晚也不遲。」

  「打起火把,趕路。」

  隨行的人識趣得退下去,收起那燃盡的錫包后趕向已向前走出幾十步距離的那人。

  瓢潑的雨在這一行人走到能見著那棵槐樹后小了,縱是有武夫四層樓境界傍身還是在這山路上栽了兩三個跟頭的隨行人知道自己服侍的那位大人脾氣,也不敢口出怨言,直到青山鎮口了來敢稍泄心中怨氣,大力將手中火把扔得整隻沒入泥濘中。

  行人向身後冷冷瞥了眼,從頭到腳感到冷意的隨行人當即便在泥濘中五體投地,不敢做聲。

  在松峰山也算是有頭有臉人物的四層樓武夫就這麼在泥濘中呆了好些時候,行人方才冷漠揮手,那人身後才有人將其來扶起,衣衫依舊淋漓往下滴著泥水,一張花臉煞是可笑的那人再也不敢有任何動作,屈身低頭,視線對著地面。

  身為一名長老嫡系的這四層樓武夫,深知眼前這位曾經極好打交道的高山主,此時性子轉成了何其暴戾的存在。在那場廝殺中受了極嚴重傷勢后,仍帶著人前往議事堂,盡取身處其中的長老們性命,隨後又在松峰山山門上下掀起了清洗,但凡是議事堂長老一脈,死者甚眾。

  不破不立,強撐著回到議事堂的松峰山前代山主岳柒蕤見到眼前慘狀時,高旭如是說。

  隨後目睹岳柒蕤氣急攻心而亡后的這四層樓武夫,松峰山上執守,便死心塌地跟著這位即將一統江州江湖的松峰山中興之主。

  松峰山山門上下的清洗在隨後的十日內展開,一直以風度翩翩示人的高旭帶著籠絡起來的心腹,將議事堂長老的首級掛在山門上,向所有弟子宣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試圖挑戰高旭威嚴的弟子們大多死在他身邊披著黑大氅的人手下,喪失了膽氣的松峰山上下雙膝跪地,臣服於松峰山山主高旭的權威。

  那十日中松峰山並未能派出任何一人前往滮湖,事實是煙雨樓的覆滅幾乎全是徽州割鹿台刺客的手段,松峰山姍姍來遲的二百弟子僅僅收拾了滮湖湖心島的一應金銀細軟而已。

  野靡香是徽州割鹿台給刺客們用於舒緩精神的藥物,點燃后便是有再大的疼痛也能讓人彷彿身處雲端一般。在最後圍剿斷後張五時受了嚴重傷勢的高旭,之所以能強自支撐到現在,一半是這其貌不揚的膏子功勞。

  然而這效用遠勝麻沸散的野靡香同樣也是割鹿台掌握刺客的手段,一旦沾上就再難戒除的葯,葯停時好似有渾身有千百隻蟻蟲在噬咬。野靡香製備過程和方子牢牢掌握在割鹿台為數不多的幾人手中,每月按時給刺客分發一月的量,便能令這些刺客敢於冒奇險殺人。

  繼續朝青山鎮鎮頭走去的高旭突兀停下步子轉身,向噤若寒蟬的那昔日議事堂嫡系隨從說道:

  「自今日起,停了每日的野靡香。」

  隨後腳步不停。

  在青山鎮萬籟俱寂的夜裡,松峰山山主高旭沉默地站在小青樓前,審視著這座建築。

  隨行的人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便都跟在高旭身後矗立。

  良久,他終於上前輕輕扣響小青樓的門扉,內里毫無動靜后再扣。

  始終是不緊不慢的松峰山山主高旭就這麼一遍遍扣著小青樓的門扉,以至於隨行的人的都開始揣測起一個江州的小小村鎮內如今還有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於將這位如今江州江湖共主就這麼晾在外頭。

  在高旭鍥而不捨的動作之下,小青樓內終於有了些許響動,侍女打扮的姑娘從開啟不大一條縫中的正門中探出腦袋來,瞧得出只著了裡衣,警惕地望著門前的高旭開口:

  「樓里的人都睡下了,明日再來。」說罷便要闔門。

  再也看不下去去的松峰山隨行弟子上前拉住門扉,又豈是幾近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所能撼動的?

  「小竹兒退開吧。」將全身重量都掛在門上仍是不能將其扳回半點的小竹兒覺著自己也太沒用了些,明明是這些來人無理取鬧,自己卻連閉門謝客的小事都辦不好,眼中便有淚花閃動,不情不願退了回去。

  一襲白衣打扮齊整的岳青箐顯然不如先前小竹兒言語中那般睡下,隨行弟子中看到她容顏的那一剎那,便驚覺這位風姿無雙的麗人兒與山主高旭是何其相像。

  面色寒冷若冰霜的岳青箐看望著自己該叫一聲爹的男人,卻沒有任何言語,只是與同樣默不作聲的高旭對視。

  將身上蓑衣斗笠置於一旁的後者開口:

  「幾年了?」

  「五年。」

  「回吧。」

  「不回。」

  「為何?」

  「不願。」

  「真像你娘親啊。」

  「生我的娘親,自然是像的。」

  隨行的人不敢再聽這普天之下大約是最為淡漠的父女問答,識趣地退出小青樓去守在外頭。

  面對不願多說一字的岳青箐,即便是在松峰山山門內已有對弟子生殺予奪大權的山主高旭,也僅能做出尋常父親對於溺愛任性兒女的姿態,溫言道:

  「爹的事已經差不多了結了,山上你的屋子還空關著,回去看看也是好的。」此時這位松峰山山主的僅比低三下四好上些許,「在外這五年,身邊又沒人護衛,爹是擔心的,誰知你又找了這麼個偏僻所在,前不久才露出些風聲來傳到山上,只是一直未曾得空。」

  「了結了……那煙雨樓……」岳青箐欲言又止。

  「傳承已斷,江州不會再有煙雨樓了。」言及此處,高旭語氣驟然變了,變得像是從極高的山上傳來,帶著山巔的冷「你娘的仇終於是報了。」

  嘴角扯了扯的岳青箐笑得凄美,「松峰山山主的位子坐了這麼些年,這才想起還有我娘親的仇嗎?」

  這正戳中松峰山山主痛處言語讓他終是再難維持風度,高旭的拳與瞬時間握緊又放鬆,儘力平和了語氣的他開口:

  「松峰山上勢力盤根錯節,遠不是爹一個山主身份便能壓服的,你叔叔身為江州將軍,也不便直接調遣麾下兵卒進剿滮湖。若是先前不再三隱忍,不僅煙雨樓勢力難以根除,便是松峰山山主的位子爹都是岌岌可危。」

  「爹只能豪賭一把,但爹賭贏了。」

  不經意間雙手抓住岳青箐肩膀搖晃的高旭察覺到前者眼中的厭棄,面帶尷尬鬆開手后,這位松峰山山主又回復到了儒雅謙和的模樣。他正了正衣冠後繼續侃侃而談:

  「此役松峰山付出的代價其實遠超許多人想象,可畢竟爹是將江州江湖一統的中興之主,再大的代價能比得上這青史留名的殊.……」

  「爹!」岳青箐打斷了他的話,「青史留名?用多少條人命才換來的青史留名,在你眼中真值得嗎?」

  「娘的仇,無非是你手刃害死娘的那幾人便能報了的,哪裡用得著山主的位子,十幾年的謀划和江州兩個江湖門派的和千百條人命……」

  不由語帶哽咽的岳青箐望見怔住高旭的灰白頭髮,和衰老的面容,斷續說道:「爹,已經死了太多的人了……收手吧.……收手吧!」

  她語氣懇切。

  怔住的高旭片刻后便回過神來,喃喃道:「收手?太晚了。」

  高旭,你的究竟要走到哪一步。

  聽聞岳青箐此問的高旭捫心自問。

  隨後這位歷任松峰山山主中最是梟雄心性的男人心中自答。

  我高旭志在大堯泱泱十六州江湖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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