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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九 煙消雨散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是大堯開國皇帝打破前朝桀后入主京城時有感而發的言語,為史官記載流傳至今,其中王朝興衰更替之理,尤為世人所稱道。

  「江州勿亂,而社稷安。」這位帝王對兒孫如是說。

  大堯疆域內,江州富庶冠絕泱泱十六州,每年所佔國庫賦稅已近十之二三,所產絲帛米糧更是足以供養數州百姓,故而力求江州安穩,便成了江州歷任封疆大吏職責所在。

  歷來大堯皇帝對江州是極關切的,不論是皇家內庫用於玩樂的銀兩,還是用於討伐蠻夷開疆拓土之志的軍需,其中半數皆出自江州,因而其餘十五州皆可亂,唯獨江州亂了,京城那位便要寢食難安。

  因而江州江湖由松峰山一統,便能少許多動亂,大堯君臣都樂見其成。

  烈帝四年冬,在徽宿二州十餘萬百姓化為餓殍白骨后終見了尾聲,第一場春雨落下的時候,從國庫調撥賑濟的糧車開始連綿不絕駛入徽宿二州各地,再加上減免二州三年賦稅的御詔,二州人口產糧想要恢復如初,僅是時候早晚而已。

  至於流入饑民最多的江州,賦稅非但不得減免,反而更添兩成,刺史連書三道奏章快馬送京,痛陳此舉弊病,卻如石沉大海,了無音信。

  那位的態度很明顯,如何籌措賦稅是你江州刺史所要勞心勞力之事,朕要北伐,大軍如若少了糧草.……

  拿你頭顱來抵。

  刺史大人只得燒香拜佛求今年收成能能比去年好些。

  江州江湖自打為松峰山一統之後便多了許多新氣象,先是山主高旭現如今的江州江湖共主於松峰山山門共邀江州大小江湖門派掌門前來,商討之事竟與瓜分煙雨樓所留產業地盤相關。

  莫非其中有詐,松峰山都吃到肚裡去的東西,哪能再吐出來給大伙兒分了?這些個大小掌門心裡犯嘀咕之餘卻也都不敢怠慢,畢竟松峰山而今可是名副其實的江州江湖之主,據江湖上包打聽小道消息流傳,說是松峰山山主高旭似是與江州將軍有些血緣,這次剿滅對峙百餘年的煙雨樓,其中這位江州將軍出力不少,還有便是松峰山拉攏別州江州門派來對付煙雨樓的消息,也不知真假,說是那門派中都是精於暗殺的刺客,煙雨樓不知如何應對,吃了大虧,不然不至落敗如此云云。

  江州人管江州事,輪不著外人插手。是江州江湖前輩立下的規矩,其中除去有排斥別州江湖勢力的意思外,還有維護江州自家江湖人的意思,畢竟大堯十六州中,江州江湖武夫戰力可是出了名的不濟。非但大堯朝廷有意壓制江州江湖,本州武夫拋頭露面者也極少有出彩,去別州闖蕩的遊俠兒一旦露出了江州口音,落些奚落嘲諷還是好的,若是怒髮衝冠上去與人理論拚鬥,少不得要被境界戰力都要高出江州一截的別州武夫來一頓飽揍。

  呦,江州人又來咱們這兒找揍了?

  這便是別州武夫對江州遊俠兒的態度,如此看來,江州江湖前輩立下的規矩也不無道理,如若遇別州外敵入我江州地界欺辱我江州兒郎,理當擱置平日恩怨共擊之。不僅有同仇敵愾之意氣,還有些許技不如人只能聯手的辛酸在內。

  江州江湖積弱也不是一兩天的事,這會兒是百年難遇的大一統格局,本州武夫能否藉此機會更進一步也未可知,更何況松峰山似乎也並沒有藉此機會將這些門派掌門一網打盡的意思,這些二三流門派掌門心存疑慮的同時也入了松峰山山門。

  娘的,反正咱就這麼點家業,跟松峰山比起來毛都不算一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倒要看看那高旭耍的什麼把戲。

  當不少掌門人懷揣著這種心思入了松峰山山門時,卻未曾見著演義小說中「埋伏三百刀斧手於兩廂」,「以摔杯為號」的場面,而是被伶俐丫鬟侍女伺候周到,待到品過了松峰山上松香茶,高旭才現身與這些掌門人一一見禮。

  竟真是瓜分那煙雨樓地盤!不少掌門人聽罷高旭言語后都驚起,這些二三流門派在先前松峰山與煙雨樓曠日持久的對峙中都是搖擺不定,甚至還有明裡暗地對煙雨樓施以援手的,卻都未曾料到有棲山縣張家張老爺子為強援的煙雨樓竟是敗給素來不以門下弟子戰力著稱的松峰山,而且就此煙消雲散,這些對煙雨樓施以援手的門派有種大禍臨頭之感,其中不乏有盤算著舉派遷往別州的,只是恰巧碰上別州飢荒,才未能成事,在江州心驚膽戰挨到這時候,眼看著日子好些便要遷出江州,忽的收到松峰山請帖,邀來山上還當真是瓜分煙雨樓地盤產業,怎能教這些人不心中打鼓?

  幾個賬房先生打扮之人捧來許多賬簿圖志來,上頭都是煙雨樓所留產業,當時迫於與松峰山對峙銀錢吃緊,賤賣一小部分以外,其餘的現如今都被松峰山收入囊中,可謂是筆天大的橫財,足以彌補過去三年松峰山的全數損耗,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此時卻要拿出來與他們瓜分,是何居心,是連這些帶著門派在煙雨樓與松峰山夾縫裡存活了許多年頭的老奸巨猾都想不明白的事。

  對這些許多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武夫而言猶如天書的賬簿圖志,上頭所載的煙雨樓產業幾何都由那幾位賬房先生竭力向這些掌門解釋,煙雨樓田地房產幾畝,金玉珠寶幾何,銀兩多少,鋪面幾間,講了有兩個時辰才讓這些掌門人大致知曉煙雨樓產業數額,其中便有位二流門派掌門人驚呼煙雨樓產業半年收入便足以抵得上他一門所值。

  「煙雨樓百年積澱,略有產業不足為奇。」高旭仍是端坐高位,拿起近旁的茶盞來微抿一口,笑道:「諸位可對煙雨樓產業多寡略知一二?」

  隨後高旭便開始劃分起了煙雨樓產業,毋庸置疑松峰山所佔是大頭,然而二十多名名二三流門派掌門人能分到三成產業,也是始料未及之事。

  本以為充其量高旭也就能方出些殘羹冷炙的各派掌門中有心思敏捷的,不多時便心算出了自家門派得產業所值,足足將自家產業翻上一番.……

  「漁鄞郡海沙幫,全幫上下,唯高山主命是從。」那分得煙雨樓所遺留漁鄞郡大半船隻的海沙幫幫主起身向高旭抱拳行禮道。

  其餘些個稍還有些搖擺的掌門頓時醒悟過來,先後表態自家門派唯高旭命是從,少數幾人還在遲疑,都是曾與煙雨樓交情不菲的門派,手中也都曾有或多或少松峰山弟子的性命,此前擺出態度來替煙雨樓站台,這煙雨樓產業拿著不好受不說,指不定吃進去還得撐壞胃腸。

  「高山主。」這些門派之中勢力最是不弱,與海沙幫同處漁鄞郡的游魚門門主沉吟片刻后坦然道:「我游魚門此前替煙雨樓賣命,對松峰山實是多有得罪之舉,還請高山主見諒,游魚門分得產業,就當是本門給松峰山賠禮,日後游魚門,同為高山主命是從。」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縱是和游魚門素來爭端不止的海沙幫幫主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只得捏著鼻子暗罵這游魚門老傢伙狡猾。

  果不其然,上了年歲白髮飄飄的游魚門門主此言一出,高旭便笑道:「三年前,任是在座各位那位,都未必能有瞧見松峰山勝局的遠見,更何況是這樣大獲全勝,一舉了結了與松峰山與煙雨樓的百年恩怨,為各自門派著想,尋一家下注,也在情理之中,游魚門門主切莫如此,所分得煙雨樓產業,還是得拿。」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也不客氣了。」游魚門門主喜笑顏開,畢竟把那些個擱三年前想都不敢想的產業拱手送還,實在是心疼得緊,「高山主大氣。」

  跟著這麼個出手闊綽為人也大氣的江州江湖共主,似也不是什麼壞事,說不準自家門派還能在自己手上再上層樓也未可知,這些江州二三流門派的掌門人不約而同想到。

  「對了。」像是想起什麼,高旭皺眉,指節輕扣身旁桌面,片刻后說道,「貌似還有幾家人沒來……」

  在座的掌門人面面相覷,煙雨樓在江州各地分樓都被剿滅乾淨,鮮有走脫的,零零散散也不成氣候,唯獨那棲山縣張家,現如今被松峰山誅殺的張老爺子,還有幾個徒弟,出師以後自立門戶,在武杭漁鄞二郡都開了武館收徒,其中頗有些是江州權貴人家子弟,不過與棲山縣張家斷絕來往已有好些年頭,加上那些權貴子弟長輩從中斡旋,也便沒被定為同黨。高旭此言,明擺著是指向這幾家張家嫡系。

  武杭城內的武館,誰趕去生是非怕不嫌命長,唯有漁鄞郡的還有些搞頭,正好收受了高旭這好大一個人情,藉此機會還了也好。

  海沙幫幫主與游魚門門主一齊起身:

  「願為高山主解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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