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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六 富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有驚無險過了這卧牛山地界,這趟鏢向前便都是些康庄大道,多半不會再遇上什麼危險場面,故而鏢頭張八順也便大鬆了口氣,幾個喝道開路的趟子手終於也得以有些偷閑光陰。

  此行保鏢去處,是宿州境內的河清郡郡城,再行兩日路程便到。保鏢的幾個鏢師見河清郡就在眼前,想要偷著小酌兩口,卻都挨了鏢頭張八順的責罵,說是鏢還沒保完,喝酒誤事,罰著那幾人守夜,時候卻又親自陪了半夜光景,那肚裡酒蟲子搗亂的幾人反倒頗有些不好意思。

  等到了河清郡城,保完了這趟鏢,鏢頭請你們敞開肚子喝一頓。有張八順的許諾在先,眾鏢師也便都打起精神來,鉚足氣力把這趟鏢押完。

  跟河清郡守城的軍士交過路引鏢單,守城的軍士又將那押貨的三輛大車上下查驗一翻,看看有無私自夾帶、鏢單上沒有的貨物,而後便放伍和鏢局一行人入城。

  「頭兒。」與張八順同車的小顧腦袋探出大車去左顧右盼,「宿州這河清郡城怎的還沒咱們晉州那地兒繁華。」

  「人去年剛遭了大飢荒,現在能有恢復往年三分生氣,已是屬實不易。」

  張八順朝大車外行色匆匆又多面露菜色的行人望去,語氣感慨,「瞧著街上有些個人身上衣裳做工,雖說都破舊了,打的補丁還是織錦的,一看就曾闊過,約莫也是遭了這飢荒的災,這才落得如此下場,當真可憐。」

  一場天災,窮了權貴,餓了富人,死了百姓。

  宿州去年秋顆粒無收,今年夏糧還未割,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宿州一州之地還靠著朝廷調撥下來的那點糧食勉力支撐,也不知是怎麼撐到今天的,宿州上下又不知有多少人餓死又沒報上去。

  郡城上有行人面露菜色,何況縣城,村鎮?

  可咱們就是些行鏢的,管不了這許多。

  河清城內大街旁槐樹下,十幾個手上拿著破碗在屬下乘涼的面黃肌瘦孩子,高矮年紀不一,皮包骨頭的樣倒是如出一轍,見遠處大車駛來,相互倚靠攙扶著向大車跌跌撞撞跑去,擋在大街前張開雙臂截下大車,將手中破碗高舉。

  意思很明顯,給我吃的,放你們走。

  趕車的馬夫揮動馬鞭嚇唬這些孩子,卻起不到絲毫效用,大車內小顧顧盛實在看不下去,便將大車內幾張路上鏢師所食干餅掰了,給每個孩子碗中都放些,後者得了碎餅子,也不道謝,有的著急用手抓起來嚼都不嚼便往下吞咽,有的噎著,咳嗽時餅渣子噴出去老遠,仍是從地上撿起來吃了,有的則默默從槐樹旁水井中打一桶水來,泡著干鏌吃了,這樣能更頂餓些,或許能撐到下一個願意給他們干餅子的人來。

  「小顧。」冷眼旁觀顧盛前後舉止的張八順一聲長嘆,而後接著說道:「宿州這樣的孩子,有千萬個,你今天給了他們餅子,不過是讓他們多苟延殘喘幾天,夏糧沒收進來前,宿州這般多的孩子,你能給多少人餅子?」

  顧盛撓撓頭,將大車內僅剩的兩張餅子也扔向外頭,引起一陣熱鬧哄搶,而後說道:「有多少給多少嘍,反正這餅子咱們也沒人吃,再放下去也要壞,還不如這樣,也算是做善事了。」

  先前見顧盛甩手將那兩張餅子扔出去,想要阻攔的顧生陽仍是不及,此刻氣得花白鬍子顫抖,指著他鼻子罵道:「你這哪裡是做善事,分明是害人,回頭看!」

  張八順又是搖頭嘆息。

  自以為不算做了好事好歹也不至於壞事的顧盛憋著氣探出腦袋向大車后望去,卻見先前還互相攙扶著來攔大車的這群孩子竟是大打出手,趕忙跳下車去,意欲喝住正扭打在一處的人群,見人絲毫不為所動,便咬牙上前那拿拳頭開路,這些個面黃肌瘦的孩子哪裡會是身強體壯的武夫對手好在顧盛拳頭臨到人身上時都由拳變掌再收力三分,饒是如此,那些個身子骨禁不起一陣風吹的孩童也紛紛倒地。

  「你們都是一個地方的人,前面還相互扶持,怎麼為了丁點兒餅子就大打出手?」顧盛痛心道,轉而對兩個稍身強體健搶得大半餅子的孩童說道,」還不快跟你門同伴分了?」

  那兩個半大孩童心不甘情不願將手中餅子遞出去,眼珠子卻死死盯著顧盛,像是要把他看出個窟窿來,而後低頭看著碗中不知比先前小了多少倍的一塊可憐餅子,恨恨瞪他一眼,趕忙將這餅子填下肚,掉頭就跑時還扭頭跟顧盛喊了句當地土話。

  不得已停下來等他的五輛鏢車,在他上來後接著向前,張八順頭也不回說道:「在這地方,一張餅子的分量,可比你所想要重得多,多吃兩口進肚,往往就是多幾天一旬日子能活,縱是孩童,有幾人願意把自身活路讓給別人?」

  「可餅子是我的給的。」顧盛兀自不服道,「自然我想怎麼分就怎麼分,每人一塊,最合道理。」

  「你知道先前那吃了餅子就跑的孩子說你什麼?」顧生陽冷笑,花白鬍須微微顫抖,「說你是個餓死鬼,還要來給乞兒搶吃的。」

  「你以為你做了件善事?為了這張餅子大打出手的人里,前面有兩個看著都受了不輕傷勢,如不及時醫救,只怕是明日便沒氣力站起來乞討,再過兩天就得成路邊餓殍,是不是小顧鏢師你這會兒慈悲心腸發作,又要下去送醫藥,順帶著再捎他們上大車?」顧生陽言語儘是嘲諷之色,「顧盛,日後行鏢,你若還是這般,還不如早些回家去種地務農,做個買賣,也好過在保鏢時害了一隊人的活路!」

  「老顧,這話重了。」張八順聽了顧生陽言語,掉轉過頭來與小顧說道,「咱們不是那兼濟天下的絕世人物,都只是些小人物而已,先得把自兒個照顧好了,這種朝廷該操心的事兒,咱們能少摻和就少摻和,就算是要做,也得跟他們講好規矩,不然餓極了的人,和野獸無異。」

  小顧顧盛悶聲應下張八順,後者則抬頭跟馬夫說著保鏢地方所在,是間私家宅院。

  馬車在金字匾額的一座大宅院門前停下,張八順將匾額上字跡跟印象中保鏢那位主顧所說地點對了,確認無誤後下了大車,拿出鏢單路引給門房瞧了,後者見的是伍和鏢局的鏢頭,也不敢怠慢,忙去請府上管事出來相迎。

  「伍和鏢局的兄弟辛苦辛苦。」府上開了側門,出來個胖大管事來,見了張八順便打了揖手,而後問道,「敢問鏢頭姓氏?」

  「在下伍和鏢局,張八順。」

  「原來是張鏢頭,失敬失敬。」那胖大管事又是滿臉堆笑,而後神色急切,「敢問保鏢貨物.……」

  「沿途上弟兄們都好好守著,未曾出過半點差池,要不您現在點點?」

  胖大管事忙搖搖那只有著肥短五根手指的肉掌,「伍和鏢局是晉州的老字號鏢局,咱們華府老爺都信得過,更何況是咱們這個當管事的,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一會兒再看也不遲。」

  按照老規矩來本是想著當面錢貨兩清的張八順聽了管事這般滴水不漏言語,沉吟片刻后便應下了,畢竟人家宅院就在此處,他們這些押鏢的又有何擔心,卻還是讓手下鏢師和趟子手將三輛大車上的六隻大木箱子都抬下來,給那管事看過,封條俱在,抬到府內,起開木箱,伍和鏢局的眾鏢師一見其中金玉首飾珍珠瑪瑙都訝異不已,其中以一套赤金鳳冠手工最為巧奪天工,有幾個鏢師想著晚上就枕著這些東西入睡心裡頭也得意些,想著回去跟鏢局裡其他鏢師吹噓,咱可是在金子上睡過覺打過盹的人。

  押過這許多年鏢,銀鏢物鏢也押過好些次數,卻從未見過這般多寶物的張八順覺得喉頭有些緊,咽了口唾沫,與身旁那胖大管事說道:「敢問府上可是有小姐要出嫁?」

  「是哩。」那胖大管事照著鏢單,一件件點過木箱裡頭物事,確認無誤后也長舒一口氣,「咱們老爺嫁女兒,這些陪嫁都是在晉州的老爺兄弟送過來的,還好你們鏢局早了些時日到,不然日子還真有些吃緊。」

  「難怪。」進來是見著府上張燈結綵熱鬧非凡的景象,心中早便有些猜疑的張八順這才心裡有些准數,做事又是滴水不露,跟那管事笑道,「不知是府上老爺千金大喜,在下到時略備薄禮,也來府上道賀。」

  「謝伍和鏢局張鏢頭捧場。」那胖大管事驚喜道,而後壓低了聲音跟張八順說道,」不滿張鏢頭說,這附近卧牛山上新近出了個山大王,本是咱們河清郡陽谷縣的一個都頭,因嫂子與外人勾搭成奸,害了他哥哥,故而殺了那對姦夫淫婦,跑去卧牛山上落草,不知張鏢頭可曾聽過?」

  「不瞞管事說,來路上還真撞了個照面。」張八順苦笑道,「那武二郎似是身手了得的武夫,武大郎多半便是那哥哥了?」

  「正是正是。」管事忙點頭如搗蒜,「那武大郎沒了媳婦兒,又痴傻了,偏偏他兄弟又是極愛他的,所以就要下山去搶未出嫁的媳婦,咱們府上小姐這才要出嫁,偏生又被那廝聽得了風聲,送了信來,說是成親那夜三更天,便來擄了小姐去做他哥哥媳婦。」

  還請張鏢頭帶著鏢局眾人護小姐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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