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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三 疾風驟雨不須歸

  雨沒有半點見停的意思,華府中喊殺聲也未止。

  「這河清郡城內偌大的動靜,官府怎麼不管。」年紀輕些的鏢師一抖胳膊,振去刀上雨水,說道。

  「衙門裡頭現在坐堂的就只有十幾人,多的人錢糧都發不出來,又沒幾人有硬功夫傍身,哪個敢來救?」年長鏢師一手握刀,一手捏了把彈弓,腰間牛皮袋子中裝著數十枚鐵彈丸。

  「咱們擋不擋得住?」年輕鏢師掌心摩挲著刀柄上纏的布條,浸透了雨,稍微用力便能擠出水來。

  「擋得住要擋,擋不住也得擋。」老鏢師惡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伍和鏢局的招牌,可不能砸在這兒。」

  就是不知前頭打得如何了。

  張八順想過數十種卧牛山山賊闖華府的法子,便是連挖掘地道、混進道賀人群中、裝作喜宴戲班子的路數都一同想了進去,卻未曾想過武二郎竟是會以這等近乎囂張跋扈的姿態,從中門大搖大擺走進華府。

  一炷香的功夫前,幾宿沒睡好覺的華府門房困得不行,才要眯眼休憩一會兒,便聽得大街上有鑼鼓捶打滴滴答答不休,揉著惺忪睡眼望向大街遠處盡頭,見著像是有隊迎親的人馬過來忙擦擦嘴角口水迎上去。

  大戶人家門房,往往家中產業比起尋常富戶來也不少了去,除去客人上門求主家辦事遞來的打點銀子以外,還有便是這前後大小事伺候停當的賞銀,零零散散累加起來數額相當可觀,更何況今日是府上小姐出嫁,新郎官兒又是城北孫家公子,想必出手定然闊綽。

  這孫家迎親的隊伍,怎地看起來這般磕磣?待到那些人馬走近了些,那老眼昏花的門房才瞧見,那動靜煞是熱鬧的隊伍,其實不過稀稀落落二三十人,與他料想中連綿不絕的迎親隊伍大相徑庭,不過到底還是華府姑爺,他可不敢在這節骨眼上再伸手要銀子,不然這在華府油水頗豐的門房職位為這丟了,可是大不值得。

  於是乎當這吹打班子前在華府中門還有數十步遠時,華府門房早早便將華府中門大開,還跟伍和鏢局兩個鏢師說了,是來接親的城北孫家人,把身上刀劍都藏好些,莫要驚擾了來結親的華府姑爺。

  胖大管事一聽了門房火急火燎傳來的言語,狐疑道:「孫家不是說了人馬稍有耽擱,得遲半個時辰才到.……」

  「敵襲!敵襲!敵——!」華府中門傳來伍和鏢局鏢師的凄厲吼聲,連著三聲喊叫,最後一聲戛然而止,那兩名鏢師多半是凶多吉少。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華府管事與門房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走吧,找個安全隱蔽的地兒藏著,或是跑得越遠越好,你們在這兒,沒用了。」胖大管事身後傳來淡漠的言語,他回頭望去,張八順正了正衣冠,手中是華府主人收藏的寶刀,「卧牛山的人已經進了華府,可憐了那我那兩個鏢局的弟兄。」

  張八順趕到華府前院時,孫家那名四層樓武夫已與武二郎戰在一處,大堯江湖草莽,往往都少件趁手兵刃,故而武二郎手上那柄任陽谷縣都頭時的佩刀,已是山上大王中罕見的好兵刃,實在沒趁手兵刃的,不是拿根大棒釘些鐵釘稜角,就是拿塊頑鐵打兩把錘斧之流的兵刃,打的就是個以力壓人,功夫再高,三下撂倒,打家劫舍,攔路收錢,都是上上之選。

  然而再看那孫家四層樓武夫漢子手中那柄寶刀,武二郎手中那柄都頭制式的刀立馬成了砍柴剁肉的貨色,與前者相擊不過數下,鋒刃上便有缺口出現,不得已,這位卧牛山二當家的刀走輕靈,不與那孫家武夫正面磕碰。

  張八順將那柄在華府所藏數十名刀古道寶刀中,鋒銳能排見前三甲,所值更是不菲,張八順聽著那個數目的時候險些沒打個踉蹌,而華府主人華安卻仍是不以為意,揮手便讓他拿了去,還允諾下來,只要伍和鏢局這次能保住他女兒,這柄刀,從此便是他張八順的私人物件。

  這名伍和鏢局的老資歷鏢頭調整了氣息,拔刀出鞘的瞬間有寒光乍現,約莫也便是這柄被命名為小霜的因由?

  他心中有些不安,華府所展露出來的財力遠超他之前的預想,按鏢局的消息和他之前的判斷,這河清郡華家撐死了也便是一郡首富的財力,而今看來,所謂一郡首富身家,估計也就抵得上這華老爺產業零頭而已,一州之地首富估摸著才差不離。一州

  靠著糧食買賣做到一州首富?有,大堯更南的幾州還有些可能,但絕不會是多山地少良田的宿州!

  現在想這些已經遲了。

  帶著伍和鏢局的兄弟趟了這趟渾水,已經搭進去兩條人命。

  只能等事了后,再去找這華府主人問個究竟。張八順心中打定主意,便擯棄了其餘雜念,持刀並不急於加入戰團,而是於一旁尋覓時機。

  也是一聲簇新衣裳打扮的武二郎打了個唿哨,華府外迎親的二三十人也都從各處摸出兵刃來殺進華府,孫家派來的差役率先頂上前去,好一番混戰廝殺。

  大喜的日子,華府門前終還是見血了。

  卧牛山山上的這二三十餘嘍啰身手也是不弱,能與孫家差役戰個旗鼓相當,直至伍和鏢局人手趕來前還不落下風,可伍和鏢局十餘名二層樓武夫一加入戰團,卧牛山嘍啰們便有些支撐不住的潰退趨勢。

  雨自天幕落下,滿落人間,時而有天雷滾滾,電光擊地。

  一刀逼退孫家那四層樓武夫漢子,武二郎亂髮披頭蓋面,又是兩聲唿哨。

  張八順一聽便有些不安,與還未曾加入戰團的幾名伍和鏢局鏢師言說,回華府後院屋舍中巡視一番,看有無卧牛山嘍啰蹤跡。

  「不與你耍了!」武二郎吼聲如雷,而後揮刀,張八順看不見那把刀的軌跡,僅能憑藉直覺伸臂,替那回刀不及的孫家四層樓武夫去擋那要命的一刀。

  沒有兵刃與兵刃相擊的鏘鏘之聲,如切豆腐般,武二郎手中那柄官府制式的鐵刀斷口平滑如鏡。

  「好刀。」武二郎眼神熾熱,接過卧牛山嘍啰遞過來的兩柄銹跡斑斑板斧,張八順瞧著似有些眼熟,多半便是卧牛山前任山大王的兵刃,「可惜放在你手上,屬實是有些糟蹋這把刀了。」

  「再好再壞的刀,刀鋒向著外敵就行。」孫家那四層樓武夫低吼,改換手中刀變作進手招式,「張鏢頭,先前多有得罪處,這會兒並肩上了!」

  「理當如此。」張八順挺刀,與卧牛山嘍啰廝殺在一處的差役中領頭人物脫出戰團,身上血跡,手中長劍猶血腥,「算在下一個。」

  三人合力對敵武二郎。

  瀟湘館院門前竹籬旁,魏長磐三人不知戰況如何,只見華府中下人胡亂逃竄,想尋個安全所在,便都一齊尋到此處來,院中現在擠著足足有三十幾口人,都淋得透濕,有幾個剛從前院逃回來都是說,有三人合力戰那卧牛山賊人,仍是不敵,只得且戰且退。

  「不等了。」年長鏢師一試手中彈弓,「再等下去,等推到這瀟湘館門前,又當如何是好,你們在這兒守著,我去助陣!」

  說罷便從腰間捻了數枚鐵彈子於掌心,大踏步向愈發近了的喊殺聲處去。

  那年輕些的鏢師與魏長磐在一塊兒又等了少頃,喊殺聲仍是絲毫不小,於是那年輕鏢師也開始有些坐立不安,才想拿刀也去一探究竟,卻被魏長磐拉住。

  「當務之急,是護衛好院中這些人。」他死死盯住這年輕些鏢師的臉,拽著他的胳膊,「張鏢頭是怎麼囑咐的?前頭這些廝殺咱們不必去管,只需在瀟湘館門前護衛即可!」

  「去他媽的。」年輕鏢師一把甩開魏長磐拽著他的那隻手,「鏢局裡的弟兄就在前面死戰,難不成在這兒干看著?你不去,我去!」

  魏長磐拉不住他,只得目送著年輕鏢師衝進雨幕中,朝前院奔去。

  他默然站在院門前,堵著院門,低著頭。

  不知過了多久,他身前傳來一聲稱怪聲:「怎麼這院前還守著一人,伍和鏢局的人手,不都去前院了?」

  瀟湘館院門前五丈遠,撐著油紙傘的年輕男子驚疑道,雖說生得張妖冶麵皮,但怎麼看都透著一股子邪氣。

  「也罷也罷,一個伍和鏢局鏢師而已,又不是沒對付過。」

  這在與卧牛山一座臨近山頭做著山大王的男子,本是採花賊一道中有名的聖手,怎奈前兩年禍害了宿州一位一流正派掌門的嫡親孫女,這才不得已上山落草為寇,不過坐的也是頭把交椅,用不著看人臉色過活。

  不過山上日子,哪有山下來得風流快活?更不消說沒了那般多的水靈女子,讓他成日心中撓心抓肝般的癢,一聽附近山頭武二當家的要下山去華府搶人,這些日子便一直潛伏在華府附近,等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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