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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七 武夫南北

  在雪夜沒有任何照明的手段登上無名山谷兩側,縱然宋之問先前供給了他們兵部秘制用來攀援的鐵爪和繩索,不少人手腳都被凍得紫黑,生滿一觸即會潰破流膿的凍瘡。

  最終,當這些筋疲力竭的晉州江湖武夫登上山谷兩側峭壁后,又有三人在半途上失手墜下。在谷上方發出的聲響在谷下的人聽來會千百倍的放大,這三人都沒有發出驚慌失措的喊叫,只有下墜時的風聲和陷入雪中的一生悶響。

  幾丈高的地方跌下去,就算有及腰深的雪在下面墊著,保不齊也會傷筋動骨,沒有多餘的人手去施救,這三人只能自尋活路。

  魏長磐十指也生滿凍瘡,稍微發力便是鑽心的痛,幾次險些沒抓住繩索,等到登上谷頂的時候,感到貼身的裡衣都被汗得透濕。

  他回望了身後,依稀可見雪地上三個模糊的人形,回頭時身邊十數雙眼睛都在望他。魏長磐心知沒有閑暇再去悼念下頭三人的生死。

  居高臨下,谷內境況倒還能看得清楚,用油布蓋著防水的高大器械足有百餘,從有些空曠處痕迹可知谷內此前多半還有相當數目的器械,二十餘頂塗了油的牛皮帳篷,不算在外戒備守夜的人手,足以容納十人的寬闊帳篷內每頂卻只有寥寥三四人。

  那斥候的情報沒有出錯,駐守的人依舊唯有一個百人隊的數目,只是素來是各部中戰力最為低下的老弱才被差派來做這等守糧草軍備的活兒,待遇遠不比上戰陣的人,為何此時闊綽到能夠五人住得起一頂大牛皮帳篷?若草原人皆如此,何至於費勁周章千里迢迢來大堯劫掠?

  饒是以魏長磐那點自認為粗淺不堪的閱歷都能看出太多不對,草原鐵器匱乏,早先些年月,甚至多半南下劫掠的流寇甚至連一把像樣的馬刀都沒有,多半人拿了嵌釘子鐵片的狼牙棒,貴族們屬下的騎兵雖說馬匹甲胄不是流寇能比的,可說起這兵刃,屬實是令許多邊關的將士嗤笑,和大堯制式的馬刀一碰就豁口,過馬兵器相擊時輕鬆斷刀的場面也數見不鮮。

  可遠望谷內這些蠻人的兵刃和甲胄,都不是粗製濫造的產物,甚至比起魏長磐身邊這些人也不逞多讓,各人手中的兵刃都不是制式,甲胄卻都是相同的式樣,何況從幾人的身姿步態就能看出……

  頓冒之所以全然不顧其餘各部主君們的顧慮與對他獨斷專行的不滿,威嚴使然是一面,另一面則是頓冒對台岌格部中的這些武士極有信心,憑藉地勢和這百人的精銳,就是千人的騎兵強行沖谷,這百人也能御守。

  百人隊是情報上的百人隊,可不是預想中儘是老弱病殘的百人,而是百名深淺不知的武夫。少頃,幾乎所有人都看出谷內的守備和他們預想中的大有不同,魏長磐身邊的十數人在等他的號令,山谷另一側的峭壁上,十數人在等他的號令。

  最穩妥的法子是現在就下谷去救起傷者繞道回晉州,等回去並圓城再做打算。

  然而歸途沒了馬匹,全靠兩條腿走,原本一旬的路說不準要走一個月,一月後,並圓城是否還在堯人手中都尚未可知。

  他們已經來遲了,攻城的器械已經被運往晉州,或許有的城已經破了,有他們相熟的人已經死了。

  為了走到這裡,已經有十來條人命沒了,在谷上趴伏著的這些人超過半數都得丟掉不止一根的手指腳趾,一個時辰之後,這些人又不知道有幾個能站著走出這無名的谷。

  都到了這裡……難道還能回去?

  魏長磐將裝著火油的皮囊揣在懷裡,和所有人一樣用體溫化開被凍結實的火油。

  火油化開的時候,就是他們下去衝殺的時候。 ……

  無名谷最寬敞舒適的牛皮帳篷內鋪著羊皮的地毯,黃銅的雁足燈照亮了赤裸男人渾身虯結的皮肉和女人細膩光潔的肌膚,不論是草原人還是堯人,行軍打仗時候唯有主君和皇帝才能挾妃子闕氏隨軍隨軍,即便是即便是領軍的的大將也不例外。

  躺在虎皮上的男人腹胸上都是濃密的黑毛,身手去摸旁邊空空如也的酒罐卻摸了個空,而後那雙巨掌便在熟睡女人的身上上下摩挲。

  禿羅巴圖是台岌格部第一的武士,氣力大得能一拳打死一頭氂牛,在主君頓冒初即位的時候便極為明智地選擇跪伏在這位年輕主君的腳下,用他的勇武替頓冒掃清了許多不臣服於他的貴族和小部,名聲也越來越大,頓冒將一面從大堯購入的銅鏡賜予他的同時,禿羅巴圖也名正言順成為了台岌格部乃至整個草原最強悍的男人。

  頓冒喜愛禿羅巴圖的勇武,卻對他的惡習不厭其煩。這位泰極個別部的主君極為生動地將禿羅巴圖形容為一匹整日都在發情的公馬,台岌格部年輕貌美的女人有上百都遭了他的毒手,其中不乏有貴族的妻女,若非在主君頓冒的調停下,這些貴族勢必會讓人把禿羅巴圖裝進麻袋用馬蹄踏成一堆碎肉。

  興許在台岌格部主君頓冒的眼中,禿羅巴圖已經是萬中無一的勇士,不然單憑他做下的這些事,就算是頓冒親生的兒子都會被他用馬鞭活活打死。

  頓冒有很多的女人,自然也就有很多的兒子,打死一個大可以再生一個,但台岌格部只有一個禿羅巴圖,雖然他酗酒成性又是個貪婪的淫棍,但仍然是主君頓冒需要的人,所以他才能活到今天。

  禿羅巴圖論起年紀,比主君頓冒還要老上幾歲,在草原上這個年紀的牧民已經騎不動馬牧不了牛羊,只能躺在自家的帳篷里等著咽氣,窮苦部族的人甚至會將無用的老人背到高處,任憑禿鷹和豺狼啃食,美其名曰天葬。

  有賴於武夫的體魄,禿羅巴圖在這個年紀仍有夜御數女的充沛精力,但於武道一途他也已經沒有絲毫長進的希望,葬送他武道前途的正是禿羅巴圖最愛的酒和女人。

  在一次酒後強行將台岌格部一位大貴族家最疼愛的女兒拉到帳篷外侵犯之後,那位權勢在部族內僅在主君頓冒之下的大貴族便放出話去,要把禿羅巴圖那東西割下來泡酒,連主君頓冒的話也不去聽,不得已,為了台岌格部第一的勇士不至於淪落為只有兩條腿的男人,頓冒只得將禿羅巴圖派到無名的山谷內領著武夫的百人隊,是一種變相的貶謫之餘

  所以作為一名身份特殊百夫長的禿羅巴圖沒有辜負頓冒的信任,在來到這山谷后便令手下的人日夜輪換著守衛,而這位台岌格部第一的勇士,則在最寬敞舒適的牛皮帳篷內女人的肚皮上徹夜不眠。

  身旁的女人被禿羅巴圖的撫弄喚醒了,扭動著發出酥麻入骨髓的呻吟,禿羅巴圖給了她以前從未想象過的滿足,這個蠻族小部上供到台岌格部的女人被分到禿羅巴圖帳下時幾次三番剛烈得要去尋死,在嘗過滋味后便心甘情願留在了他身邊。

  雖然在頓冒的評價中禿羅巴圖是匹整日發情的種馬,同時他也幾乎得罪了台岌格部全部有美麗妻女的貴族,至於牧民的仇怨那是微不足道的,但明眼的貴族不由地感慨,禿羅巴圖雖說做了許多的蠢事,但有一件至關重要的事他始終沒有做錯。

  禿羅巴圖·喇兒花始終追隨在主君頓冒的馬後。

  不得不說這是這個只有武道境界沒有腦子的男人這輩子所做最正確的事。

  其實內心是一個精明人的禿羅巴圖並沒有草原上絕大多數人所想的那樣,是個只用下半身思考憑著幸運才活到今天的種公馬。頓冒所有的智慧不亞於草原上任何一位智者,因而他清楚一件事,頓冒永遠不會容忍一個不但是個強大武夫而且聰慧非常的人在身邊,這會威脅到他主君的位置,威脅到主君位置的人在台岌格部不會有比痛快死去更好的下場。

  停下了手掌的撫弄,禿羅巴圖伸開雙臂仰面躺在猛虎的皮毛上,身旁妖嬈的女人識趣蜷縮到較遠處,她知道這是禿羅巴圖最不喜歡被人打擾的時候,這個台岌格部第一的武士似乎也會靜下心來思考。

  雖然被譽為台岌格部乃至整個草原上最強悍勇敢的武士,禿羅巴圖卻有自知之明,草原偌大,習武之人不會比黃羊的數量少,即便是在檯面上的武夫,比他戰力強的也不在少數,不過在那些目中唯有武道一途的人眼中,禿羅巴圖所追逐的東西可笑的像是野鼠那根短短的尾巴。

  然而這些人卻沒有想過,如果禿羅巴圖有一天不這麼把自己當成一個嗜酒好色的人,頓冒便會用那支重騎將他碾成齏粉,只要他禿羅巴圖想要再進微不足道的一步。

  既然所有的所為都是不切實際的妄想,那禿羅巴圖不如就好好享受現在的酒和女人。

  聽說南邊有個小部叫薩爾哈的,主君被堯人的武夫一刀殺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也能會會這些同道?

  禿羅巴圖在把女人摟到懷裡的時候這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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