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四 良馬
軍士們將魏長磐二人撂下馬背時縱使收了些氣力,二人被摔到地面上五花大綁的時候也是生疼,哪匹名為的盧的白馬也與他們一道被軍士們控住,那脾性暴烈得險些用后蹄把兩個軍士腦袋給開了瓢,草原駿馬揚蹄足以踏碎餓狼的顱骨,若非是那兩個軍士躲閃及時,下場斷不會比狼好。
「忍忍就好,校尉大人已經差人去尋將軍,若你們真是晉州的江湖人,那何清也奈何不了你們。」正將魏長磐捆紮起來抬上馬背的軍士瞅了眼他滿是血口子的皸裂面龐,口中嘖嘖感慨你,「蠻人探子要真像你倆這副尊容,那還是不當的為妙。」
「多什麼嘴?是非黑白待到回城后須臾便分明了。」披甲持長槍的韋巍拿槍桿拍了拍馬背上二人的屁股,「若真是蠻人探子,自然沒有他倆的活路。」
韋巍拍馬近了二人身邊,從馬背上俯下身子與二人言語道:「你二人當真是宋將軍手下的江湖武夫?」
身為並圓城城門尉校尉,韋巍對軍中機要也還算知曉大半,宋之問雖說調撥江湖武夫一事於並圓城上下都刻意隱瞞,可畢竟半個百人隊離開並圓城不是小事,城門尉士卒有報上來的,韋巍去找上官質詢卻被駁斥回來。
「魏長磐、柳子義,宋將軍如若忘性不是太大,應該還記得我二人的名字。」魏長磐不時被馬尾扇個大耳瓜子,想要回敬一下四肢也不得動彈,下牙咬又太過失禮,只得灰頭土臉回韋巍的話,「大人,綁一時半會兒的倒也不打緊,只是我身邊這位柳兄脾氣暴躁些,對城上那位大人多有得罪.……「
其實他心中暗暗腹誹,這哪裡是得罪,險些就一刀扎在那肥胖武館的腦門兒上。
他比柳子義更知曉此事利害些,說輕了是言語相激后一時的泄憤之舉,說重了就是刺殺大堯官吏未遂,前者不過是杖責,後者可是掉腦袋不止還要株連親族的重罪,三代內的親戚都得徒徙三百里。
而左右這前後二者輕重的,城上險些被扎中腦袋的官員供詞顯然是重中之重……
「本校尉勸你們還是拋了讓何清那廝繞過你們的念頭,假使你們現在落他手中,少不得要受一番折磨。」
韋巍說罷便一拍馬,與載著魏長磐二人的騎卒招呼道,「先帶去宋將軍處發落。」
「韋大人,城上何大人不是吩咐過先送到……」那兩名騎卒有些遲疑。
「蠢貨,送到何清手下哪還會有他二人的活路?宋將軍上門要人的時候若是就要到兩具屍首,本校尉與那姓何的仕途斷絕,哪裡會有你們的好果子吃。」韋巍的罵聲讓這兩名騎卒都幡然醒悟,「先送到衙門內關起來,讓我部屬的人守著,弄清楚此二人身份前不得有半點閃失。」
這是最穩妥的法子,韋巍雖說對魏長磐二人觀感比起何清要好上太多,然而也不會不會冒著日後被使絆子的風險與兵曹參軍何清當面不對付。
在城外已經停留了太長的時間,少不得有蠻人已經察覺到並圓城北城門竟是不合常理有人出入,小股的騎兵用不了一炷香的時辰就會來襲擾,故而韋巍呼喝著命手下的人帶魏長磐二人入城。
「韋校尉,那兩個賊子人呢?」
何清下了城門樓,費好大氣力方才在馬廄中尋見正在喂馬的韋巍,身為兵曹參軍卻未曾聞過多少次馬糞味道的何清捏著鼻子問道。
韋巍卻好似沒聽著似的,直至何清第二次開口方才回過神來,雙足一深一淺從馬糞堆子內出來,有意無意一甩,何清簇新的官服上便沾了黃黑的糞點,滿臉訝異道,「本校尉責令將二人送至何大人手中,何大人為何還來要來問?」
「哪裡有那賊子的影子?」何清身旁衙署內小吏有伶俐的,早便湊上來用袖口幫著擦去何清身上糞點子,「韋校尉莫要說笑。」
聽了此言的韋巍苦思冥想好一陣子方才一拍腦袋做惱恨狀,「該死,下官先前記錯了地方,難怪何大人未曾見那兩名賊子,是下官的疏忽,和那二人說錯了地方,找不見何大人的蹤影,不說定被這兩人押到城內何處去了。」
原本心中已經打算好如何折磨魏長磐二人的何清見狀也不好發作,屬實是韋巍這賠罪功夫十分到家,他也不得不信,反倒還要掉過來勸慰韋巍不用把此事放在心上來顯他的大度。
「敢問韋校尉與那兩名騎卒說的是什麼地方,本官尚有閑暇,再跑一趟也是無妨。」何清強作笑顏,以他睚眥必報的性子,那蠻人探子的兩名賊子大概活不到詢問的時候便得被他手下的人弄脫一層皮,何清不願錯過這能讓他大出一口惡氣的場面。
「若是尋不見何大人,想必那兩名騎卒多半會投到衙門中去,先收押了再說。」韋巍板著面孔正色道,「險些傷了何大人的兇犯,自然不能出半點差池,還是收歸大牢內押著穩妥些。」
身為兵曹參軍下到並圓城衙門大牢內動私刑,這事若是要在街頭巷尾傳開了,戶部今年考評何清必然是下等,這肥油水的位子多半也不能接著坐下去,衙門裡吏治極嚴苛,若是被發現有獄卒私收財物的,差事丟了不說,一樣是不輕的罪責。
何清雖說為官甚貪,但之所以能在這兵曹參軍的位置上坐上如此久的時候,手該伸到何處停下還是把握得極有分寸,平日里也愛惜官聲,宅邸修繕得都不如何豪奢,出行馬車亦是平平無奇,市井百姓眼裡便是難得的清官,又有多少人能想到此人家中那萬貫家財從何處來?
此言一出,何清便知自己多半今日已奈何不了那兩人,這韋巍雖說是個肯辦事的人,奈何實在辦得不利索,他權衡再三后還是心有不甘,命手下的人尋到衙署大牢去看看魏長磐二人是否已被收押在內。
「何大人,衙門大牢里值守的獄卒再過半個時辰就回家了,還請大人手下的人快些走嘍!」
韋巍這火上澆油的言語令正待轉身的何清背影一個踉蹌險些跌一跤,與身邊忙過來攙扶的手下吼道,「還不快去!用跑的!」
那幾名小吏倉皇去了,何清拍拍官服上的塵土,正待要呵斥身邊人牽馬來時,才見近旁的小吏已悉數被他差走去衙門,何清身子肥胖,多走幾步就要牛喘,更何況從此處到何家宅邸還需得好些時候的路程,他只得再度轉身忍著臭到馬廄旁與韋巍借來一匹軍馬騎乘會何家宅邸。
身為兵曹參軍騎術卻慘不忍睹的何清晃晃悠悠騎著那匹羸弱老馬走了,韋巍見一人一馬走得遠了,心中默默感慨一聲,他也只能幫到這一步,至於接下來何清是否會怒急攻心強著自己仕途受損,也要跟那二人過意不去,那就只能看那倆人運氣如何了。
「宋將軍究竟派這些江湖武夫去北邊做了什麼事?」韋巍始終沒能琢磨明白宋之問差派了半個百人隊的江湖武夫費盡周章北上究竟所為何事。若說是刺殺蠻人諸部主君和大將,得手蠻人早該全線進擊不惜代價地報復,沒得手蠻人也早將此事用來擾亂他們的軍心,何至於像現在這樣還在大營中趴窩?若非並圓城中輕騎所剩無幾,不然早便出城去一通燒殺再瀟洒回來,不說有多少建樹,至少能一吐被困在城中不得盡出的惡氣。
並圓城閉城月余,城內糧草依舊充裕,再加上晉州人家幾乎家家戶戶院中地下都有菜窖,屯儲著不易腐壞的菜蔬,至少這些日子並圓城百姓和守軍過得都還算安逸,至少他們還用不著上城與蠻人浴血拚殺。
不過晉州州軍萬餘人都退入並圓城中守備,這憑空多出來的萬餘張嘴,已快要將他們隨身帶入城中的糧食吃得七七八八,雖說城中現在衙門內都對百姓宣稱屯糧充裕,可那還沒把守城多出來那萬餘號身強體健的男人算在內。
雖說衙門還是軍伍中上下都封鎖了消息,可並圓城北兩座縣城告破的消息韋巍依舊聽說了,那兩座原本人口不少的縣城都成了空城,大堯開國以來首次的,草原人又一次攻進晉州的城池燒殺。
韋巍舀起一瓢水洗刷馬背,身為城門尉校尉是大堯正兒八經的入流品武官,自然配得上有這麼一匹坐騎,然而城門尉那幾十匹馬卻是他韋巍去四處求爺爺告奶奶遞銀子托關係才請回來邊軍次等的戰馬,饒是如此韋巍任校尉的城門尉在並圓城仍是風光無限。
馬就這麼些匹,城門尉軍士卻不知多出多少,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成騎卒,不然晉州將軍宋之問得知並圓城城門尉中竟有這麼一支守城的成建制騎兵,非得一股腦都擄走不可,哪裡還容得下他韋巍在並圓城內撐臉面。
ε=))唉,韋巍想起魏長磐二人騎乘的那匹馬來,暗暗罵了句真他娘的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