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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三 蠻人不得過

  小遊園內,渾身浴血的張子文背靠在一處假山的山石上喘息,身畔儘是同袍和蠻人的屍身。這裡的蠻人無一人能走脫大半是他的謀划,在騎兵弩的弩箭上塗抹劇毒來彌補其殺傷不足的缺陷,一點點皮外傷就能讓弩箭頭上的毒素進到人的血脈中去。

  這不是兵家所推崇的正道,但在張子文看來但凡能夠取勝,陽光大道還是歪門邪道根本無關大局。

  相當數量的蠻人武夫都面色紫黑口吐白沫,都倚仗那些淬毒弩箭的功勞,原本須得少頃才能見效的毒在武夫身上見效更快,不外乎與人廝殺和本身血脈流動就遠超常人的緣故。

  然病虎之威,豺狼之輩仍不堪以為敵。

  宋之問貼身親衛不是從晉州州軍甄選出來的好手便是從江州帶過來的老卒,武道境界許多都比不上那些台岌格部的蠻人武夫,可經過宋之問親自調教以後,三五人成小陣互為犄角與人搏殺,戰力以不能再按各人計算。這也是為何在與台岌格部武夫武道境界相較有所不如的情形下能最終取勝的原因之一。

  到底平日里縱是埋首於文書案卷之中,他身手連尋常州軍士卒都不如些,若非那些宋之問身邊親衛幾次三番捨命來護,他有三條命也早早被砍翻在這片小遊園里。

  縱使這般他腰腹上也被劃了一刀,文職參謀甲胄力求輕便美觀,故而防護遠不及由鍛鐵甲片穿成的甲衣。失血的帶來的暈眩已使他有些神志不清。

  早知道這般就少讀幾卷書,跟爹爹學些武藝傍身了。

  四顧周圍已再無人能動彈,他腦袋裡胡思亂想著,視線逐漸模糊。

  他已經盡了全力,並圓城可千萬要守住啊…… ……

  「城內有小股的人馬廝殺,都不是尋常士卒的身手。」

  伍和鏢局大院祠堂門前,總鏢頭宋彥超配了兵刃,並非是江湖常見刀劍槍棒一流,而是奇形兵刃中的子母鴛鴦鉞,雙鉞互抱形似陰陽魚,又分子午,一雄一雌,演練時開合交織,不即不離,酷似鴛鴦,除手柄以外前後左右皆是刃口,易攻難防。

  並圓城內還知曉伍和鏢局總鏢頭使什麼兵刃的武行老人已然為數不多,一來是宋彥超成名尚早,位居總鏢頭的高位以後再與人出手對敵便少了,二來以他武道境界即便是出手也用不著使什麼兵刃,如不是境界相仿的生死搏殺,僅憑拳腳功夫碾過去都未必有人能擋著。

  「到底還是年輕人,火候還欠了些。」身為晉州張家族長的獨臂獨腿老人終於顯露出了油盡燈枯的疲態,即便在屋內坐著身上也得蓋件軟和的羊毛毯,火爐更是得在近旁生上兩個,「並圓城貌似堅不可摧的城牆下遍布隱秘的通路,偷兒,走私的行商,貪圖省筆入城銀錢的掌柜,在城下挖出了無數條暗道通路,蠻人就算是知曉一二條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畢竟這世上總有太多太多的人顧惜自己的性命勝過其他許許多多的東西。」宋彥超仰頭飲盡了壺中酒,而後將酒壺大力擲於地面,「要這次真回不來了,記得讓鏢局裡的小輩每年去祭壺酒。」

  「要百歲的人了,還這般矯情。」嘲笑著宋彥超的張家族長面上的疲態忽的轉為激越,喝罵道,「祭個屁的酒!要喝回來再喝,誰他娘的給你祭酒!」

  「小氣。」宋彥超朗聲笑道走出祠堂,而後大步如流星,北向而去。

  伍和鏢局百餘鏢師刀劍出鞘,飛檐走壁,緊隨其後。 ……

  柳子義與向南奔逃的百姓人流背道而馳向北而去,途中一把揪住一名從身畔匆匆而過州軍打扮的士卒大聲問道:

  「怎麼回事?怎麼百姓都在向南逃?!」

  連頂盔都棄之不顧的年輕士卒扯下系住身上甲胄的繩帶,將其摔在路旁,「北城門被混進來的蠻人打開了!住城北的百姓都在往南逃,你也快逃吧!去城北沒有活路!」

  他抓著那名州軍士卒的手僵在半空,宋將軍那般的人物說了並圓城能守那便是能守,怎會在蠻人攻城的第一天就破了?然而街面上攜家帶口倉皇逃竄的百姓應證了那士卒的話,

  他才回了家,和爹娘見了面,拍著胸脯信誓旦旦擔保自個兒不是去鬼混而是在北邊的草原上立下了偌大的功勛,連晉州將軍,大堯朝廷正四品的武官都是能與他坐在一個火爐邊談天說地的人物。不過柳老爹依舊唉聲嘆氣去掏家裡藏好的那些銀票出來數著,嘴裡碎碎念這次不知是要打點城裡哪處衙門,假使是相熟的說不定還能省幾兩銀子云雲。

  他是不是該轉身回家裡讓爹娘收拾金銀細軟一起逃出城去?

  「逃個屁的逃!」他一把將這畏戰逃竄的州軍士卒掀翻在地吼道,「你們都跑了,這並圓城裡的百姓怎麼辦!」

  「聽說蠻人一個個都長得凶神惡煞一個人能頂十個人的氣力.……」

  「屁,都是爹娘生養的,胳膊腿眼睛鼻子都全乎,一刀下去也得哭爹喊娘!」柳子義沖他一吹鬍子一瞪眼,「老子在並圓城北邊殺蠻子的時候,你們連根蠻毛兒都還沒見過,有甚麼好怕的,幾十個蠻人都殺了!」

  儘管這名晉州州軍士卒對這年紀相仿遊俠兒的言語將信將疑,但這樣自信的話給了未曾有過的希望,或許蠻人真不像營中同袍平日里私語時那般猙獰可怖?

  「男子漢大丈夫,臨陣脫逃算什麼本事?」

  「官長先跑的,關俺們這些卒子什麼事!」那年輕州軍士卒的臉紅了紅,拾起旁邊才被扔下的甲胄披掛上身,隨手從近旁取了一根不知作何用處的粗大木棒槌拿在手中,先前州軍配發的兵刃早被他不知扔到何處去,「男子漢大丈夫!去就去!」

  「這才是咱們晉州漢子的模樣!」

  沒有任何官職在身的柳子義一路收攏州軍潰兵,逆流北上。 ……

  魏長磐已然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揮刀,亦不知有多少蠻人死在他的刀下。

  如潮水一般的台岌格部奴隸武士急欲向魏長磐出手,然而在城內機括未曾開啟的情況下僅憑人力開城不會是一件輕鬆的事。在城門啟到僅能容一人勉強通過的時候這些奴隸武士們便爭先恐後要擠進城來與這個殺了台岌格部功勛的堯人交手,魏長磐沒有數百年前江湖俠士非得等到對手調息整備完善後再出手的迂腐,他習的是殺人刀。

  所謂殺人刀,便是用來殺人的。

  自幼便被草原貴族豢養成牛馬一樣的奴隸縱使在歷經台岌格部主君頓冒·巢及拉德親自動手的操演后,與魏長磐一對一交手仍無異於獅子搏兔,不過交手二三合便被魏長磐抓住破綻一刀斬殺。

  武道境界的差距能夠靠人數彌補,終究只是在以一敵多的情形下,群蟻噬象便是此理。若要是蟻蟲輪番而上,那能否噬象也未可知。

  假使換成一處開闊地勢,魏長磐此時只怕連屍身都冷了。

  城門外的台岌格部奴隸武士們在付出了十餘條人命后也明白了這點,但這些沒人指揮的奴隸武士們終還是有人接二連三地從城門那道起開的縫隙中鑽入,而後與魏長磐交手不過幾合便被斬殺,而後下一個奴隸武士又擠了進來。

  他手中的長刀依舊鋒利如初,面對這些奴隸武士手中粗劣的兵器隨手便能斬斷,然而他揮刀的那條手臂卻已經酸麻得沒了知覺,在華亭縣海塘上於胳膊上綁縛十斤鐵砂袋揮刀兩個時辰都比不上他此時的疲憊,逐漸遲鈍動作和慢半拍的應對都預示著他幾近衰竭的體力,早先不過二三合就能斬殺的奴隸武士現在要拖到七八合才能重創。

  現在魏長磐的揮刀是為了不讓面前敵手的刀揮到他的頭上。

  他在城門前已經擋了多久,一炷香的功夫還是兩炷香?可能他已經被忘了,那支逃散的百人隊並未回頭望見有個傷了一臂的佩刀青年替他們守住了城門,可能這些人已經換上了百姓的衣裳逃散……

  比魏長磐更心如死灰的是城門前台岌格部的奴隸武士們,使出吃奶氣力都推不開的並圓城城門和守在城門前這個殺神一般的堯人讓他們中的人生出了放棄的念頭,但並圓城第一次離他們在咫尺之遙的地方向他們招手,這樣的誘惑無人能夠抵擋。

  魏長磐以腰腿發力旋身借力在面前的奴隸武士上身劃開一道斜貫上身的刀口后,所剩無幾的涓滴氣力竟又生出了些來,而後一處、二處、三處,躋身武道三層樓後塵封已久的各處竅穴次第開,如洪濤洶湧勢不可擋,於是乎胸口橫生一氣。

  武道四層樓,是為培氣境,只要筋脈不斷性命不絕,就是氣氣相生延綿不絕的光景。

  更上層樓,俠氣意氣膽氣頓生心間,魏長磐單臂橫刀於胸前,獨對城外。

  是日,並圓城北城門處,有一夫當關。

  千百蠻人不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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