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四 千萬人之心
並圓城外嚴陣以待的台岌格部騎軍意識到城門事態恐有變故,奴隸武士們在不短的時間內仍是僅將並圓城城門打開一線,騎軍無法馳入並圓城一錘定音,此役能否建功便始終懸而未決。不過縱使這些騎軍如何心急如焚,也無法再到人頭攢動的城門洞內再去助其一臂之力。
城上飛矢落石如雨,夾雜著點著了的火油罐子拋投,蔓延燃燒的火油逐漸快要波及到城門洞內的台岌格部奴隸武士。
並圓城上守備的軍士不是睜眼的瞎子,城門處危急都被他們看在眼裡,蠻人既然一時半會兒登不上成,各處的軍校都早便做好了抽調人手下城協防的準備,先前雖說城上軍士在與蠻人游騎的互射中傷亡不小,可無論如何也能抽調出兩三個百人隊。
然而調撥人馬的軍令遲遲未至,城上軍校心急如焚,並圓城城牆安如大山已是定局,守城關鍵所在便在北城門這一處。那些不知從何處混進城內的蠻人衝散了城門邊上守著的那支百人隊到了城門近旁,而後那支百人隊集結成陣後於之對峙,后坐鎮指揮的百夫長被斬殺,這支百人隊也便做鳥獸散。
而後城上便有人望見有一人奔入城門洞內,以一己之力阻滯了急欲入城的蠻人。
假使放城外的蠻人進城巷戰,城內萬餘州軍守衛四面城牆尚有餘力,可若要是再要騰出手來集結兵力在街頭巷尾與蠻人交戰,便有些力所不及。
「將軍在猶豫些什麼?」城上一名百夫長探出半個身子從並圓城牆內側向下望去,城門洞內依舊沒有蠻人出來,那個使刀的年輕人替整個並圓城擋住城外的蠻人已有三四柱香的光陰,雖說不知他為何還沒被城外蜂擁的蠻人碾成粉末,但人力終有窮盡的時候。
這百夫長罵罵咧咧扯下頂盔來摔在地上招呼了手下的人,就算是拼著犯下在戰時擅離職守的大罪也得帶人下城去馳援那個使刀的年輕人,宋之問貼身親兵打扮的一人拿著他的手書邊跑便喊,「城門萬無一失!城門萬無一失!如有擅離職守者,軍法處置!」
「城門靠著一人的勇武已經守了這樣的時候,我們難道就在城上看著他死嗎?!」百夫長扯住親兵的領子大聲質問道,「守城不是一個人的事!是我們所有人的事!」
城上的軍士大聲應和著百夫長的言語,只待後者一聲令下便齊齊下城。
「老子跟了將軍十年了,將軍什麼時候下過做不到的軍令!」那傳令的親兵推開扯住他領子的百夫長,張開雙臂攔在下城的通路前,向周圍躍躍欲試的軍士吼道,「將軍既然說出了他的話,就沒有做不成的道理!你們今天有誰想要下城的,就先從老子的屍首上踏過去!」
百夫長怒極反笑,抽出腰間佩刀來就要架在他的脖頸上,「你真當我不敢.……」
「快看城下,有人朝城門來了!」近旁的軍士大聲叫嚷,原本還在為是否該聽將軍號令而爭執不休的軍士們都湊到城邊,有眼尖的軍士遠遠望見遠處有人大步流星疾馳而來,快逾奔馬,白須白髮肆意張揚,身後亦有身影翻牆越棟。
」是伍和鏢局的張總鏢頭,咱們晉州頂尖的武夫!」原本便家住並圓城的百夫長認出了來人,向周圍有些還不明所以的人喊道,「城門能守住了,城門能守住了!」 ……
沒有城內機括助力,城外台岌格部的奴隸武士們僅憑蠻力也將並圓城們開啟到足以夠兩人通過的程度。然而這些在先前破城數役中表現剽悍無匹的奴隸武士們竟然無力幹掉守在城門前的這堯人武夫,再拖下去,只怕原本唾手可得的勝利都會化為泡影。
「推城門!推城門!在騎軍大部來前人還是接著上,不要讓這個堯人又喘息的機會!」奴隸武士中有人提醒身旁的同伴,在無法得勝的情況下他們已然將自己的作用降到了輪番上前消磨前面這個堯人體力的田地,在竭力打開城門的同時為即將到來的騎軍大部增大一蹴而就的機會。
魏長磐此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面前蠻人的動作在他眼中放慢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不用刀劍相擊,他每次都能僅隔一線避開迎面而來的刀鋒而後一刀殺敵。原本能支撐揮出一刀的體力現在已然能揮出三四刀,甚至於每揮出一刀他還能回復許些的氣力。
他有些明白為何當年錢二爺與自己試手時會是那般遊刃有餘,一旦邁入武道四層樓的門檻生出那口武夫氣機之後,再與三層樓乃至一二層的武夫對敵有綿長氣機助力不說,於一招一式中的細小瑕疵都盡收眼底,在四層樓武夫面前境界低了還露出破綻的,那生死便也僅在一瞬之間而已。
他再難想象武道四層樓往上的光景,那些曾將他恣意耍弄的武人傾力而為,究竟會是怎樣的駭人情景。
以一人之力敵一國,究竟只是虛無縹緲的傳說還是人力真正所能及。
至少對魏長磐而言這還是遙不可及的事,涉足武道四層樓境界以後一座煥然一新的天地向他敞開大門,雖然他現在所能窺見的不過是這方天地的九牛一毛。
初涉培氣一境,魏長磐體內武夫氣機尚不能全然把握,更不消說氣氣相生延綿不絕的光景僅是曇花一現,並圓城門已被開啟到足以令兩人並肩而入的田地,他沒有喘息的功夫,城外台岌格部的奴隸武士們推開了擋在前面的同伴屍體后魚貫而入。
這些奴隸武士們將魏長磐幾近視為與台岌格部第一勇士禿羅巴圖·喇兒花境界相仿的武人,屬實是魏長磐先前一夫當關的氣概太過駭人了些,十餘夥伴的性命非但沒能消磨他的體力,這會兒與他們對敵出手反倒只需一合便能殺人,這;令這些奴隸武士膽寒之餘,也不敢上前,僅是圍而不攻。
城門洞內的奴隸武士已有十多人,魏長磐再無法一氣殺完這所有的蠻人。
巍巍武道十二層樓不過才登到四層樓,要想做那千人敵萬人敵,還差了好些火候吶。
魏長磐自忖圍他的蠻子再多上七八人,他再想要走脫就難如登天。眼下蠻人不知為何對他忌憚非常逼得未曾有多緊迫,可若要等到城門大開了,蠻人湧進城來,他想逃都未必會有機會。
他正是這般想的時候,被鍥而不捨奴隸武士們大力所動搖的城門在一聲清脆的斷折聲后倏地大開了,費勁千辛萬苦方才見成效的奴隸武士們歡呼著就要湧進城。
「城門開了!速進!速進!」並圓城外等得焦躁不安的台岌格部騎軍主將向麾下的騎軍發令,「速進!」
再有十個魏長磐也未必能擋住這些台岌格部的奴隸武士,更何況其後還有台岌格部的騎軍……
但他可以!
「伍和鏢局,宋彥超!」這位白須白髮的高大老人攜子午鴛鴦鉞與城門近旁一間矮武上負手而立,高聲道。
趁身旁諸人為宋彥超所吸引視線的時,魏長磐出刀得手一人後脫出奴隸武士的包圍,頭也不迴向他奔去,直至站在宋彥超身後方才敢停下來喘息。
「你很好,很好。」接連兩個很好,對宋彥超來說已是絕無僅有的夸人語句,然而思忖片刻后他又鄭重其事地加了一句,「很好。」
「如果大堯都是你這樣的武夫,那北方的草原早便是大堯的疆土。」宋彥超有些唏噓,「日後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我這樣的老人或許還能再為你們做些什麼。」
他躍下那矮屋屋頂,直面台岌格部奴隸武士緩步而去。猶如大山迎面而來的威壓讓這些自詡彪悍的人窒息,有人忍受不了這樣的壓迫,吼叫著向宋彥超殺來擦肩而過,而後便撲倒在他身後難以再起,良久地面方才有血跡流顯。
一人,二人,三人,七人,十數人皆如此,沒人看清楚這鬚髮皆白高大老人於那一個瞬剎內殺人的手段,餘下的人畏懼著向後退縮.……
身後迫近的馬蹄聲讓他們清醒過來,奴隸武士們為身後的台岌格部騎軍讓開了一條通絡,在有數千斤之力的駿馬衝撞下,饒是這殺人手段如鬼魅的老人想必也.……
酒到酣處胸膽開,立也殺人,行也殺人。
宋彥超面色酡紅如飲酒醉,身上氣勢節節拔高如雨後春筍
「這世上,真能有這樣的武夫?」魏長磐目瞪口呆。
亦或是他從未見過有這般氣概的武夫,哪怕是他所見張五槍出如虎時也不如。
「這世上你還未見過的事還多著吶。」魏長磐身旁不知何時立了一位伍和鏢局鏢師,聽聞此語大笑道,「讓這小子見識見識咱們伍和鏢局的威勢,為總鏢頭掠陣!」
伍和鏢局眾人齊聲應和。
柳子義領百餘收攏來的潰兵匆匆而至,目睹此情此景,便上前拍拍魏長磐脊背,「接下來魏兄且看著,晉州人如何守晉州!」
而後他招呼身後軍士道,」兵集一處隨我來,讓蠻人知曉咱們晉州男子漢的厲害!」
這些方才還潰亂逃散的軍士并力北向。
一夫之心,千萬人之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