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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 棄卒保車

  「割鹿台刺客們的手段,這些日子與你說了許多,可等到你真面對他們的時候才會明白,這些生活在陰影中的人將殺人術衍化到了怎樣精妙的地步。「宋彥超將魏長磐帶到巷尾一處破敗院落中,推門進到柴房內,在屋內壁上不知何處一按,地面便倏地敞開一個幽深陰暗的口子,往上頭冒著徹骨的寒氣,「沿這條暗道一直走,出時便是城南一片隱蔽樹林,記得到時出去后將口子再遮掩好。」

  魏長磐一怔,不由聯想先前台岌格部武夫現身的那片小遊園,兩條俞高昂透露給台岌格部主君頓冒的暗道已經悉數被填堵,可而今這兒怎麼還會有一條,難不成伍和鏢局竟暗中.……

  「別胡思亂想太多,鏢局營生不景氣的時候,出入城的花銷也不是筆小數目。」宋彥超沒好氣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總鏢頭這個位子看著光鮮還不用一年到頭都在外奔波,可大院里千百張嘴還得由我來想辦法去喂,也會做許多不得已的事。」

  「也會做許多不樂意做的事……」

  鏢局不是常年都能接到油水鏢,有時短了貨物往裡面倒貼銀子也不鮮見,故而趕上不好的年成,忙碌一年下來鏢局所得銀子仍是入不敷出,沒柰何宋彥超只得想出了這法子,再者便是用這條暗道走私些江州織造局不知如何流出的絲帛和雲州出產未經當地官府核查過藥草之類的貨物。

  這在鏢局行當里算不得什麼事,若要一年到頭都靠著行鏢那點銀錢過活,那這天底下的老字號鏢局早不知多少年前就倒得一乾二淨。

  「你包袱里除了兩件換洗衣裳外還有些散碎銀子,行牗上你叫魏小二,江州槜李郡人氏,是鏢局路上的趟子手,吃不消在鏢局內的苦就想回鄉做個小本生意度日。」

  交代完了這些以後宋彥超最後又向他鄭重其事說道,「你行走江湖也頗有些時候,黃白不露的道理不用我去教,只是若是要與人出手對敵時切莫動用體內那口武夫氣機,四層樓武夫與人對敵一旦被當地衙門獲悉,是定要把你帶到衙門內問罪的。」

  「武道境界越高,行走起江湖來許多時候反倒愈發束手束腳。」宋彥超感慨道,「不過這對百姓來說是好事,官府如此作為,敢於以武犯禁的江湖人便多要心生顧忌,不是武夫的百姓日子也便更安生些。」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走吧。」宋彥超目送魏長磐下到地道內,「我就不送了。」

  柴房內地面上那一眼望不到頭的地穴中沒有透出半分光來,像是一張擇人而噬的大口,要將魏長磐一口吞下。

  「底下沒有火燭,記得行路小心些!」

  暗道中人聲迴響,「宋總鏢頭先回罷,這路能走……」

  再次按動機括柴房地面顯露暗道又閉合如初,宋彥超又將兩捆柴草鋪於地上掩住了所有的痕迹,而後四顧尋不出什麼破綻,出這破落院門時還慎之又慎地留心了巷頭巷尾動靜,方才拐出巷尾緩步而行。

  有個扛著插滿冰糖葫蘆草把子的小販湊上前來,滿臉堆笑著問他,「這位大官人,昨兒個才從城外運進來的糖新做的糖葫蘆,自打蠻人圍城以後小的還是頭一次動手,來串嘗個鮮?」

  「這歲數的人了,見到這些小孩子吃的玩意兒還是忍不住想要嘗嘗。」宋彥超未曾停下步子,面無表情回話道,「多少銀子一串?」

  「趕巧碰上了蠻子南下的年成,那黑心行商送進城來的糖料都比往年貴上一大截。」小販唉聲嘆氣道,「咱小本生意,不過是賺個糊口的錢,一串也就賣官人一兩二錢七分六厘.……」

  宋彥超驟然停步,側過腦袋來面如寒霜直視著小販雙眼,「你說多少銀子?」

  「一兩二錢七分六厘銀子。」小販依舊是滿臉堆笑著沖宋彥超眨巴眨巴眼睛,「官人可以還價。」

  「一兩多銀子太貴,不如就二錢七分六厘銀子罷。」

  「官人說笑了,咱這冰糖葫蘆用料可考究,山裡紅撿的都沒蟲眼兒,用的也是貴价糖稀不是差的。」小販伸出五根指頭來沖他搖晃,「五錢銀子,這年頭,不貴啦!」

  食指微微彈動,宋彥超動作隱蔽,就要去摸身上帶的那柄短刃。

  「宋總鏢頭,和割鹿台為敵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既然選擇了兩全其美的辦法,此時又何須在這裡動殺心呢?」

  小販的言語打消了宋彥超想要動手的念頭,他將伸向短刃的那隻手也縮回來,而面色卻依舊鐵青,「宋某人已經按照約定做到了你們要的事,你們割鹿台現在現身又是何意?並圓城內比宋某人境界高的並非無人,你們如此貿然來接觸,就不怕暴露?」

  「還請宋總鏢頭放寬心,割鹿台敢在這並圓城內現身,自然已經做好了完全準備,一切盡在掌握。」

  「一切盡在掌握,那這張五的徒孫也不會流落到宿州以後跟著張八順的行鏢隊伍來到並圓城。」宋彥超言語譏諷,「次次出手都號稱萬無一失的割鹿台,這就是你們掌握的一切?」

  「首先,當時帶隊圍剿煙雨樓餘孽的是江州將軍手下一支游射,本台也未曾料到這些人竟會不堪到放走了不止一條漏網之魚。不止這張家槍張五徒孫,便是與他定親的煙雨樓樓主之女也給走脫了去。「小販,或者說應該是割鹿台刺客不屑地撇撇嘴,從草把上摘下一串糖葫蘆來咬下一個咀嚼,神情享受問宋彥超道,「都是我親手做的,不嘗嘗?」

  「普天之下知道你喜子名號還敢吃你東西的有幾人?」宋彥超搖搖頭,「長話短說,割鹿台此番派你露面究竟意欲何為?」

  「很簡單,要我盯著那幾個後輩做事,要是失手了就由我來補救。」在割鹿台內代號喜子的刺客隨手將咬了一個的那串冰糖葫蘆丟在地上,不多時便有條僥倖沒被城內乞丐逮住做鍋子的瘦骨嶙峋野狗上去舔口那冰糖葫蘆,還未等舔第二口時便嗚咽一聲肚皮朝天一命嗚呼。那串冰糖葫蘆就這麼被棄置於地面,兀自鮮亮紅艷著,卻越加詭異,」更何況我也很好奇能被晉州張家族長死前傳度氣機的,究竟是個怎樣的小子。」

  「最後告誡你們割鹿台一次,要是還有人來伍和鏢局大院內窺探,那別怪我宋某人臨死前走一遭徽州!」宋彥超冷聲道,「還有那對娘倆都是弱女子,張笑川此生也未必有望四層樓,你們割鹿台要是敢把手伸到那……」

  「那宋總鏢頭就會把咱的手剁了不是?本台明白您的意思,雖說咱這賣力的不能替那些大人物做主,可好歹喜子在割鹿台也算是排列前十人的刺客,保下兩個弱女子的性命也並非難事。」

  身為伍和鏢局總鏢頭宋彥超平生不得已而為之的事太多,靠犧牲一個魏長磐來保全伍和鏢局和那張家母女,在他看來不是什麼磊落的行徑,可割鹿台那幫瘋狗的手段別人不知曉也就罷了,他宋彥超豈能不知曉,為殺一人屠滅一門的慘事對割鹿台而言做得可少了?

  對於身為已故張姓族長的老友他心中唯有歉疚,才將這輩子留下的最後一口武夫氣機饋贈出去就要化為烏有,若是那位老友泉下有知,會不會氣得活轉過來將他罵個狗血淋頭?

  但他宋彥超沒做錯!

  就像是之問那般,倘若一開始不捨棄並圓城以北那些根本無法堅守城池內的百姓,如何能有並圓城下的這次大勝?如果不將魏長磐拋出去,張笑川母女性命未必能保不說,伍和鏢局也要受此所累被迫與割鹿台為敵。

  宋彥超是上一代張家族長也便是前任伍和鏢局總鏢頭一手提拔到總鏢頭位置的,自然與張家情分深厚非比尋常,更何況晉州張家雖說現在血脈人才凋敝,可說到底已經與伍和鏢局難以割捨。

  不然以他原意,將張五遺孀與張笑川也一併交出去才穩妥,雖說情非得已,可伍和鏢局如今能稱得上頂尖戰力唯有他一人,若是他再出什麼差池,沒有一流高手坐鎮伍和鏢局一夜之間就會淪為一個外強中乾的空架子一流門派。

  當他要為整個伍和鏢局考慮的時候,一個人的生死已然不會有多重要。

  假使魏長磐不再打算回到江州替師門報仇,以魏長磐這般年紀有武道四層樓境界,心性亦是不俗的情形下,宋彥超就算是冒著與割鹿台為敵的奇險也要將他包庇下來,為伍和鏢局栽培一株日後的參天大樹,然而事與願違。

  「宋總鏢頭真是冷血的人吶,才在並圓城門救下了那小子,轉手就將他的消息告知本台。」一身小販打扮的喜子說罷便唏噓著向人多的地方走去,沿路招徠著生意,像是個真正的賣糖葫蘆小販,「冰糖葫蘆~大紅果兒~冰糖多啊嘞~」

  宋彥超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想那裡面是否已是一塊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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